——谨以此文献给无数仁人志士的,和我们的,青春
我喜欢爬山,自小就很喜欢。
那时候我住在北京,离家不远就有一座山,不算高,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很高,我经常是跟表哥一起爬,但总是爬到一半就要放弃了,真正到过山顶可能只有一次。山上没什么稀奇的,又或者是因为总是爬,不觉得稀奇了。至今仍留在脑海里的只剩下一个名字,只记得那山叫百望山,我姥爷告诉我,这山原名叫做北望山,宋朝的时候杨家将在这里登高北望,抵御入侵。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山和爬山这项活动有种难以名状的憧憬。
后来我到济南上学,那城市里多山,又赶巧我那母校依山而立,故又有一座山供我三不两时得爬上一爬。这山更矮了,不消二十分钟就可以从操场爬到山顶。山上没什么景观,只一个长亭,和从那里望下去的城市景色。亭子后面有一片墓地,除了寻常人家,还埋了许多烈士。每年清明,都会有人来祭奠忠魂。老师告诉我们说,解放济南的第一枪就响在这里,在这里,解放军跟国民党反动派进行过殊死较量。据说这山原有五顶,炮弹横飞之下,看上去只剩一座了。
如今我在黑龙江求学,广袤的黑土地自又是另一派景象,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难免让我觉得有些寂寞。不过我一向是挺幸运了,前两日与学长闲谈,正聊到这事儿,便得知市内刚好有座山,离学校不远。于是我前两日又去爬山了,只是今年多雨,不大,但连绵。
这样的天气,爬山是很累的,而且危险。山路多艰,雨滴穿过树林,不知疲倦地打在路旁的枝叶上,就好像在说:“别爬了,到不了顶的。”不只一滴雨这么说,所有选择让自己与枯枝烂叶合奏出某种诡异乐章的雨滴都在这么说,就好像只要他们永远这么说下去,我也就永远爬不到山顶。我没特地准备什么爬山的鞋,只从路旁捡了根长短粗细还算适宜的树枝,权当个手杖,它在地上敲一声,我也就向前一步,就这样,一声一步向上迈着。
有些雨在叫嚷,有些雨则干脆打到脸上,飘进眼睛里。比起只会聒噪的那些,这一派更聪明些,让我看不清眼前的路,只是朦胧之中我好像看见一个身影,我在爬山,他也是。
“…青春…”
他好像在说什么。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可是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我听不清,也看不清。
我听不太清,只好像,他脚步很沉,淌在血里,每向前迈出一步,双脚之间的铁链就会响一声,跟这场雨一样烦人。雨把山路打湿,把土和成泥,然后把枝叶打落,让山路多了一道道坎儿,还不止如此,这雨还想把火浇灭,无非是想让我现在就下山去,或者让我干脆也变成雨,去拦住下一个爬山的人好了。我把脚踩进泥里,就像他把脚淌过血水,路边开着花。
“你们那是集中营!”
那是什么花?
“…青春…”
我只清楚一件事,他就要倒下了。他不会自己倒下的,前面有些人,举着刀,端着枪,还架起了带绳圈的台子,这些人我看的很清楚,因为他是不会自己倒下的。我有些害怕,于是把眼睛闭起来了,把耳朵闭起来了。或许,如果我不去看,不去听,他就永远不会在这条路上倒下,我也就不用爬山了。
“商业是最大的公益!”
可越是如此,雨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清楚了。
他把脚步停下了,我也停下了。
他回头。
“…青春…”
什么?
“…以青春…”
你说什么?
我想听见,我得听见,我必须听见啊!
我把眼睛睁开了,把耳朵打开了,囫囵抹了抹脸上的雨,于是我听见了,于是我看见了。
我看见他满身伤痕,光着腿,头发乱糟糟的,回过头,血从不知道哪流下来,满脸都是,但是遮不住他的眼睛。我看见他的眼睛在发光,笑着,看着我,我在山顶,我面前就是太阳,他的眼睛就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他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倒下去了,我在太阳升起来之后继续他的路,向前走,向上爬,唱着他和他们教会我的歌:
“本其理性,加以努力,
进前而勿顾后,背黑暗而向光明,
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
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
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
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
青春之宇宙,资以乐其无涯之生。
乘风破浪,迢迢乎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