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么？不管怎么说都是共事几年的同事吧。”

演完一出下马威的贞观倚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满脸戏谑地望着正在欣赏监控屏幕的埃尼阿克。

“就算那群蠢货只配给你当玩具，但时间久了还是会对玩具产生感情的吧。还是说……你认为会对玩具产生感情的，只有小孩子。”

埃尼阿克整个人都躺进了校长的皮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块监控屏幕，真的有种小孩子对玩具的专注感。

“不，我从来不讨厌小孩子，他们才是最聪明的，只是愚蠢的大人没发现他们都有哪些聪明。”

“简单地举个例子吧，作为心理学家的我可以轻易地读懂一个大人在想什么，却完全弄不明白一个小孩子在想什么。因为大人的思维都已经被固定好了，他们最本真的和最特别的那些东西，早就被各种条条框框规定死了。他们被这个社会告知要这样、要那样、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无限广泛的思维被这么少的可怜的几个模式固定死了，你只要把所有的模式都弄明白，再加之察言观色、咀嚼气氛，先知先觉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目送最后几个同事离开教务处，埃尼阿克把目光转到贞观身上，他赫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在什么也不做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他的目光空洞得几乎不像活人，整个人处于一种死物般的静止状态。如果不是视觉上提供了他人的外表，埃尼阿克毫不怀疑自己会把它当成一尊石雕。

这个时候埃尼阿克才重新认识到，眼前的年轻人跟自己一样，是不被世俗所理解的怪物，一旦暴露本性就只有监狱或精神病院才是他们的唯一去处。

但即便是怪物与怪物之间也是不会相互理解的，他们聚集在一起只因为他埃尼阿克所发现的那束耀眼而美味的光。

“其实他们应该感谢你，包括以前那些被你气得辞职的家伙。”

贞观重新变回活人，快速而准确地挑选了必要用具，便转身离去，只留下诡谲的话音在偌大的校长办公室里回荡。

“如果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即便过得安逸舒适，也会一辈子被那些饲养宠物的条条框框拴住；他们永远只懂得主人高兴的时候要摇尾巴，主人不开心的时候要夹尾巴，而老天赋给他们咬断猎物的利齿，恐怕早就被狗粮给磨平了。而现在，他们虽然有可能饿死在外面，但同样也有可能长出新的利齿——这么看来，你的确是个爱惜玩具的好孩子。”

“啊——我突然觉得，你确实够格当我的导师，我来这里并没有来错啊！”贞观的身影早已消失，但癫狂的声音还是远远地传了回来。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埃尼阿克丝毫没有因为后辈的狂妄而浮出怒容，表情上没有、心里也没有，反而是亢奋的情绪占据了他枯老的身体——那是战无不胜的年老狮王，看到下一代挑战者时的姿态。

抬头看了眼青色石碑上的校训“和平是强者的辞藻，而弱者唯有和平”，又看了看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的遍地绿皮，贞观拉下鸭嘴帽的帽檐从同学们身边快步走过。

教官刺耳的叫骂声，让贞观的反射神经不停地跳动，他生怕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待长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事实上他的确有过出事的经历，早在初中军训的时候，他就因为军姿这种什么也不做的状态而暴露了内在的怪物。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贞观只从旁人口中，得知当时的状况——别人说，他一直就这么站着，连眼神都不对了；别人说，有教官看他奇怪就拍了拍他，结果他就和教官扭打了起来；别人说，他一定有什么问题，一个初中生居然弄断一个服役三年的老兵的腕关节……

别人说……别人说……别人说……别人说……

贞观拼尽全力冲进目标建筑才冷静下来，刚才差一点又失控了。他回头望了一眼正汗如雨下的“同级生们”，唇角露出讽刺的笑。

军训这种针对大一新生的常规锻炼活动，在神奈大学这里却是每学期的必修课。于是神奈的校领导给它起了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叫军事整备课，而且为此设立了总额近万元的出勤奖励。

且先不管这个在学院划分里，连军事类别都没有的大学，是不是真的在整备军事，单单军事整备课的出席人数就很有问题。

全校几万学生，而在这里上课的连一万都不到——结果是理所当然的，看不上区区几千块的二代，才不会理这种为了方便管理才执行的约束教育。快快乐乐地被晒得浑身漆黑的，只有那些为了零花钱而兜售青春的弱势群体。

“没错你们是弱者，所以你们只好和平。”

贞观旋身离开，往地下机房走去。硕大的黑暗在他踩上升降梯的一瞬间，塞满了他周围的空间。

现在距上次他在校长办公室和埃尼阿克说话已经过去两周，此间他一直没机会再见到埃尼阿克，因为负责学生的应对策略是如此的麻烦——显然他们在地下机房里做的事情，是不能够让任何人发现的。而荷尔蒙分泌旺盛、精力充沛的学生们，则是重点防范的对象。

周围的黑暗褪去，白炽灯惨白的光取代了外面晃眼的天光，然而贞观却有一种这里的光更加刺眼的错觉。

埃尼阿克和神奈的“新聘教职员工”们早就已经到场了，白大褂加身的他们在无数立柱般的巨型培养罐之间来来去去。而贞观的到来，让他们所有人停住了，每个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身处空间中央的、埃尼阿克的脸上。

“快点开始吧，人已经齐了。”在身穿白大褂的怪物中，已经有人等不及这么吆喝了。

“好的，各位先生女士，你们是我最最珍贵的同类。”

埃尼阿克深深鞠躬，恰如一位年迈而优雅的老绅士，但他重新抬起来的双眸却溢满了诡谲。

“我愿意与你们分享最最神圣而美味的，光——神代的文明！”

盛大的光顿时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淹没了矗立在那里的每一个人，老绅士的声音就像齐齐奏响的凯歌。与人造的白炽灯光、自然的烈日天光不同，这种光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仿佛那一束光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