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滚滚,电掣如龙,然而却撼动不了蔓延千里的山脉和日月星辰——它们从来不曾因为天候变化而消失,只是悄然隐去了身形,如同一位与世隔绝的观测者。

此刻,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星辰和山尖,以及只在脚下翻滚的雷雨,辙也有了一种与山峰星辰比肩的错觉,仿佛自己也成了平流层以上的观测者。

“辙,情况不对,我们被五枚导弹锁定了。”

然而啼鸟低沉的声音和骤然鸣响的警报,却打碎了她的这种感觉。这个时候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天空的过客,永远不能和山尖星辰一样从容,对人间悲喜仅仅抱观测者的态度。

“让我看看具体的数据,那五枚导弹的。”

辙微微皱起眉头,在眼前拉过浮空的荧幕,蓝底白字的光映入她明亮的瞳孔。眉头越蹙越紧,又渐渐松弛开来,紧接着再蹙紧,如此往复。

“那五枚导弹的用途不是攻击。以那种规格,一枚就足以击沉阿塔纳索夫·贝瑞;就算算上阿塔纳索夫的自动防卫系统,和我们自身的战力,也最多狙击两枚导弹;何况击沉这里,他们也必将被圈内的暗流撕成碎片。”

辙的目光停留在导弹的体积参数上,啼鸟顺着看过去,恍然大悟。

“导弹是空的,他们藏在了导弹里面!”但是紧接着,啼鸟又困惑了起来,“如果x的能力只是观察类的话,他统御诸王的条件应该是共同利益,或者表面上的共同利益。但是以现在的状况看来,我认为还没有笨到会合作的王。”

微微颔首,辙白皙的五指在浮空的蓝底白字间滑动,脸上渐渐浮出笑意。

“足以狙击一枚洲际导弹的战力,圈内恐怕还没有几个王能从中全身而退;何况就算勉强防御下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也绝对没有生存的可能。没有哪个王会没看到这点,换而言之x没有合作者。”

啼鸟跟上了辙的意思,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反而愈发冰冷。

“也就是说,x也只有放手一搏,赌那五分之三的成功率了。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情况很乐观——介于x能力的性质,他不会有战略上的错误,这是初久用命证明过的,包括五分之三的成功率显然也是他衡量过的。那么,他会毫无准备地破釜沉舟、‘登陆’上来吗?”

啼鸟的声音渐渐尖锐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然而辙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翩然转身,悠悠离去。

“不要想太多,啼鸟。x习惯于用观察类的能力来统御诸王,某种意义上说他并不擅长单兵作战——能把他逼到这一步,已经是我们的胜利了。”

狭小而漆黑的空间,双生的姐妹紧紧地拥抱着,然而她们却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以及应有的安全感。黑暗也并不寂静,催人心神的猎猎风声在耳边鸣响,仿佛来自未知的空洞。

神奈壑克制着自己想要逃走的冲动,用瑟瑟发抖来表达内心的恐惧。那份恐惧并不完全、甚至可以说大部分并非来自于即将到来的狙击力量——那些冰冷的、让壑战栗的气息,大部分来自于姐姐神奈栢。

“哎呀,我们这次的运气真是很差呢,壑——我们偏偏就赌中了那输的五分之二。不过呀——这只是古晓辙擅自定的概率。”

神奈栢那张呆滞的脸上渐渐溢满了疯狂,再也看不到小孩子天然的稚朴。

丝毫不顾挣扎着的神奈壑,神奈栢捧起了妹妹惊恐的脸,仿佛嗜血的恶魔,向着妹妹唇口的那抹樱红,深深地吻了下去。

“呐,壑你是知道的吧,我从来就没有输过。”

卷状的云在眼前翻滚开来,余光中是相同的景象,艳丽的红膨胀着压抑的黑生长出矛盾而扭曲的形貌——五枚导弹被同时狙击下来了!

啼鸟重新确认了一遍之后,才渐渐放心下来,并且开始赞叹辙那惊人的判断力——目前的导弹大都装有反狙击系统,既根据狙击武器的锁定信号进行回避,所以阿塔纳索夫·贝瑞的自动防卫系统只能把所有火力倾泻向一个方向,形成弹幕,以求防御一个方向上攻击。而敌方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将五枚导弹的航道设置得截然不同。但是辙的远视和巧变成功地狙击了来自这五个方向的导弹——如果同样用弹幕防御剩余的四个方向,阿塔纳索夫·贝瑞所能携带的武器弹药只能再防住其中一个方向,但如果采用和弹幕不同原理的精准打击的话,就不一样了——经过加速改装的反坦克狙击枪同样是没有锁定信号的武器,完全依赖人眼瞄准,但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哪个疯子会去用它瞄准导弹的,然而如果是圈内的这些疯子的话,就能够做到。把自身感觉上的时间加速到正常时间的几百倍,那么就算是能够追上阿塔纳索夫·贝瑞的高速导弹,也能够瞄准。

啼鸟还记得当时他和辙开玩笑说,这么用就不叫反坦克狙击步枪、应该叫反导弹狙击步枪了。这个为了活跃当时紧绷的空气而开的玩笑是如何结束的,啼鸟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辙最后转身离去的时候,那自信的声音还清楚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所以我说,我们一定能,活下来。”

啼鸟看着渐渐消散的爆风云,感受着高空烈风切割皮肤的刺激,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然而下一秒,他的视野却被鲜红的颜色覆盖了,紧接着景物倾斜、方向颠倒——这个时候啼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神奈壑的意识还不太清楚,视野模模糊糊,只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粘稠的液体。她试着让眼睛聚焦,却看到了完全陌生的熟稔面孔——神奈栢顶着那张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脸,正注视着地上身首异处的死者。死者的血液尚且温热,但平流层上的冷风把血液吹飞成花、迅速凝结,点缀得漫天都是。

“呐壑,你醒了啊。”

还是那只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小兔子,只是这个时候她睁着硕大的红眼,其中倒映着残酷而美丽的世界。

美丽?

神奈壑拼命地摇起头来,想把自己被鲜红世界所陶醉的那个瞬间甩出脑海。她颤抖着挣扎着向后蜷缩,泪如雨下。

“我不要,不要变得,变得和……”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神奈壑转身就逃。

“变得和姐姐一样!”

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即便她知道那对姐姐来说,是最深的伤害。

看着神奈壑逃离的方向,冰冷的血花落进了神奈栢的眼角。鲜红的颜色顿时被那滚烫的泪水融化,化作血泪拖曳而下,仿佛划破了她白皙稚嫩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