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手起,刀落。

一朵鲜艳无比的牡丹在最后一个人族的脖颈上绽放开来。

而后,只存在于片刻的牡丹随之凋零,殷红的花瓣在萧瑟的秋风中飘零着,无依无靠。

沾满鲜血的女孩,看着眼前的光景,竟有些痴迷了起来。

这就是杀戮的魅力吗?

杀戮后的凋零,并非是“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的无奈,而是谢幕后不可或缺的点缀。

生长、绽放、凋零。三者是如此的和谐地交融在一起,美丽,而又短暂。

“啊。”清雅久久回味着那一瞬的绽放,沉醉地闭上双眼。

“多谢款待。”

浸染猩红的娇小死神轻轻地伏下身来,将惊恐无比的受害者的双目缓缓合上。

“愿君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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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清雅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和紫嫣就此别过,独自一人,踏上了杀戮之旅。

孩子们天真可爱,最美丽的时刻便是让他们在睡梦中安逸地死去,如果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表情,清雅则会惩罚自己数日不得杀戮。

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最适合用来肢解。一个个完整的肢体从躯干上剥落下来,然后整整齐齐地分类摆好,最能体现男性的线条美。

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必须保证她的躯体不能受到一丝损坏。这对其他人来说有些难办,但是在自己精心修行多年吞噬灵魂的秘术前不是任何问题。

风烛残年的老人,则必须要刺激他们燃尽最后一丝灵力,慢慢地看着他们枯萎,最后化为尘埃。

十二年过去了,清雅就这样坚持下来,一点一滴,帮助了一千四百五十三人完成了生命的“绽放”。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那么杀戮千人的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是什么呢?清雅偶尔也在被官兵追捕或是被修士追杀的时候考虑过这种问题,不过非常遗憾,似乎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够回答来着。

见过清雅杀戮的人,似乎也已经“绽放”了。

事实上,清雅并没有任何问题,以她当初的心境杀几个人族根本刺激不了她。要知道,当初三年里对抗厄运,她早就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不长眼睛的土匪强盗了。

但现在的清雅看来,对当初对抗厄运时野蛮的自己,只有感到——

怜悯。

深深的怜悯。

明明自己早早地就接触到了杀戮这种世间的瑰宝,却因为自己年幼无知而粗暴地摧残了多少生命。

每每回想起自己曾经所作出的暴行,清雅总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然后陷入无尽的自责之中。

可惜,逝者已逝,自己对那些被粗暴地蹂躏过的受害者只能在心中深深地作揖,希望他们原谅曾经自己的粗鲁,早日转世吧。

“清雅姐姐早上好!”一声元气满满的早安问候将清雅从愧疚中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一个熟识的小姑娘向她打着招呼。

人族即将取得胜利的捷报似乎感染了所有的人呢,之前这个孩子明明还在担心参军的父亲能否平安归来而苦恼着脸,现在却像是要过年一般喜悦。

“晴安妹妹,早啊。”清雅朝着短发女孩微微一笑。

“唔,清雅姐姐,今天早上你为什么不弹琴了呀?”小女孩有些疑惑地看着清雅。

“‘莺初解语,微雨如酥。’如此美景,若是不去欣赏,总会有些可惜的。”

“……唔,清雅姐姐说得好深奥的样子,小安听不懂。”

“以后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懂的。”清雅轻轻地摸着感到困惑的小女孩的脑袋,随后快步向着河堤走去。

“哦哦,清雅姐姐再见。”小女孩软糯地和清雅告别。

弹琴、下棋、书法、绘画、赏景,以及必不可少的杀戮,这些都是构成清雅十三年以来修身养性的全部内容。

杀戮没有驱使她成为疯狂的野兽,反而为她所用,变成了她踏入更高心境的敲门砖。

这种感觉,就如同自己自己与天地间的大道之音和鸣、和灵力滋润着肉身与灵魂一样的舒适。

清雅一边散步,一边渐渐地展开了双臂。

感受着细雨的滴落。

迎接着春风的吹拂。

聆听着百鸟的啼鸣。

细嗅着野花的芬芳。

“莺燕争鸣,百花齐放。这样的日子里,先贤们恐怕也忍不住会诗兴大发吧?”清雅不禁感叹着,轻轻折下一枝桃花细细地欣赏着,“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像晴安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在‘绽放’的瞬间,又该有多么美丽呢?”

“嘛,虽然不能看到晴安‘绽放’的瞬间是有点遗憾,”清雅将折下的桃花轻轻放在树下,眼睛微微一眯地看向远方,“不过啊,现在似乎有更重要的画卷等着我去描绘呢。”

十二年的苦苦修行,终于等到了今天。

人族魔族双方,共计十万大军,在岢穆谷展开最后的决战。

自己的一生,只为此刻而绽放!

“寒岑!”

随着清雅的呼唤,暗青色的灵力逐渐构筑出了一把通体乌黑的瑶琴。

清雅轻轻抚摸着寒岑,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此去之后,再无归途。我为了能够看到更多的生命绽放开来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点缀,只是可惜,你恐怕会被那群野兽们碾为齑粉。”清雅轻轻地伏在乌黑瑶琴之上,眼中满是留恋不舍。

“不过,失去了你,这幅画卷不过只是街边小贩的低俗画罢了,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的私心。”清雅深深地向寒岑行了肃拜之礼。

“那么,接下来,就要开始我们的描绘了。”清雅缓缓地站起身来,双眸如同古井中的清水一般,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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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人族斥候匆匆跑来,虽然额角布满了汗水,但也掩盖不了他此刻内心的激动,“回军师,魔族那帮不长脑子的畜生果然中计了,他们追上来了。”

“很好。”羽扇纶巾的年轻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一切皆在意料之中的从容。“传令下去,左翼兵马,准备滚木巨石,待魔族深入之时,丢下滚木巨石堵住谷口,切断他们的退路;右翼兵马,准备硫磺火药,待我一声令下,立刻丢下火把点燃这里,我要让他们魔族的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是!”斥候兴奋地跑去传达命令。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年轻男子轻轻地摇着羽扇,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这场如同泥沼般恶臭而又粘人的战争,必须在此画上休止符。

男子突然回想起自己童年时,父母是如何带他东躲西藏地避开魔族的劫掠。当时年幼的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就连为父母引开那个畜生都没有勇气。

“密萩,快走!不要回来!”

父母最后的嘶吼,时隔多年,依旧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逃走了。

然后,为了复仇,他陷入了这场明知是无底深渊般的动乱之中。

杀戮,被杀戮。

复仇,被复仇。

进攻,撤退。

他因为复仇而被蒙蔽的理智也渐渐地回来了。

地狱的大门已经开启了多久?十年?亦或是二十年?时间的计量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密萩只知道,只有终结这场无意义的互相残杀,才有资格重新赋予时间再度流动的意义。

“今天,就是终结了。”

他看了看远方黑压压的魔族大军追赶着人族的“残兵败将”,心里非常清楚,双方都已经赌上了一切。

败了,从此就再无回天之力。

“报!”斥候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军师,山谷上似乎有一个魔族女子正在焚香弹琴,极有可能是魔族藏在那里的底牌,您看该怎么办?”

“修士?”密萩皱了皱眉头。“事已至此,就算那个修士如何妖孽,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切不可掉以轻心。培华、夺庆,去看看什么情况。”

“是。”黑甲刀客和红袍大将领命后,快速向魔族女子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其他人,按原计划进行。”密萩扫视向周围的军队,大声喝道,“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天佑我族!”

“天佑我族!”士卒们气势如虹,整齐划一地回应道。

“很好。”密萩满意地点了点头,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走向致命的陷阱。

“杀啊!”

“宰了这群猴子,我们就赢了!”

魔族的喊杀声远远地从山谷处传来。

“不!不能死在这里。”

“饶命啊。”

而被追赶着的人族主力大军已然“溃不成军”,若不听内容的话,乞命之声似乎在气势上不输魔族。

快了,就快了,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密萩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魔族的主力军队在此全军覆没的话,将来必是人族的胜利。

突然,一个青色的身影闪了出来。

她徐徐地从天而降,身上淡青色的裙衣随风轻摆,双手轻轻抱着乌黑的瑶琴,双眸平静如水,注视着眼前的军队。

所有目睹到她的真容的,不论是人族还是魔族,似乎都忘记了这里是厮杀的战场,痴痴地停了下来。

青衣伊人缓缓回身,看向密萩,对着他浅浅一笑。

“……天仙?”密萩不由得有些失神。

“魅惑幻术的效果似乎出人意料地好呢。”青衣伊人轻启朱唇,轻轻将瑶琴放下,看了一眼眼前的大军。“那么,小女子清雅,来此不为他事,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各位。”

帮助……各位?密萩的脑子突然有点迟钝。

“……哈哈哈哈哈。”青衣伊人突然掩嘴轻笑起来,“三十万大军呢,‘命’,事已至此你居然还没有放弃,我都有些佩服你的顽固了。”

命?她是在和谁说话吗?密萩百思不得其解。

“你都这么对待了,我不全力以赴怎么可以呢。”青衣伊人微微挥了挥手,面前黑压压的大军们纷纷从痴迷中清醒过来,面面相觑,又是疑惑又是警戒地看着她。

嗯?不对?培华和夺庆呢?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密萩心中突然生出极度不妙的预感,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了起来。

“快,丢下去砸死那个女人!”密萩声嘶力竭地命令道,“不用管误伤,快!”

士卒们有些呆滞地看着密萩,没有听从他的命令。

不!密萩瞪大了双眼,匆忙地跑上前去把痴呆的士兵推开,背部用力地把巨石往后推动着。

“想必各位对战争这种东西,已经非常厌倦了吧?双方都藏着掖着,从双方表面的共计十万大军,凑出了现在的三十万决战大军,就是为了终结这场战争。”青衣伊人跪坐在地上,徐徐地拨动起瑶琴,终焉的琴音慢慢地飘向众人的耳畔,“那么,小女子想,为什么大家不和和气气地一起死在这里呢?这样,一切不是都结束了吗?”

“快……”密萩的话语尚未离开咽喉,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而后眼前一黑,彻底地陷入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