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被废弃的脏乱房间中,开始腐坏的木质家具和久疏打扫的地面上蒙着薄灰。唯一且微弱的光源从门缝里渗进来,只照亮了一小节临近的地面。

拖拽的痕迹从门口延伸到房角最靠里的角落,男人被锁在那儿的刑椅上,灰头土脸。

剧痛唤醒了男人,他惊恐但无力的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发觉的,便是自己被合金材质的锁具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左脸感受到的冰冷触感来自凝固的血液,从额角伤口流出的粘稠血液混合着尘土凝固,粘稠而恶心;不过比起不断传来剧痛的双腿脚跟,这点不适却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好痛……好痛!”

不断发出痛苦的哀鸣,大脑里只能思考这一件事,连自己之前遭遇过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逃跑或是反抗的选项早已消失,而消失的过程甚至已经成为了大脑所想要封存的记录,深深地埋藏在记忆的深渊里。

这时,伴着淡淡的,未知的幽香。女士长靴的声音穿过墙壁与房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唔额……”

险些吐出来,仅仅是对这个声音的恐惧便让胃袋止不住地翻腾;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尖叫,黑色的情绪被释放进血液中,顺着血管流向身体的角落。

然后,靴子的声音停了,一双脚的影子钻入门缝,在这边拉出狭长的黑影。

咚,咚,咚……

心跳加快,分泌的肾上腺素让身体燥热起来,却敌不过恐惧带来的刺骨严寒。

滋啦一声,门缓缓的开了,惨黄的灯光随之涌入房间,可同时,也将那个恶魔的身影完整地映在对面的墙壁上。

像是被看不见的波浪扫过,房间的墙壁与地面解离又重构,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靴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刺耳又清晰。恶魔身影逐渐出现,被门外投入的灯光勾勒出漆黑的轮廓。

看不清她的样貌,用她来形容,也只是单纯通过体型进行的初步判断。

“想好了吗?”

带着粗糙电磁感的沙哑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冰冷得像是海边的礁石。

(想好?想好什么?!)

对她所提出的问题,脑子里找不到一丁点可以用来回答的内容;但是,身体在恐惧着,单纯地恐惧着无法回答这件事;被云雾笼住的记忆深处,“无法回答”的后果便是恐惧的源头。

脑汁在翻转,思绪顺着散乱零星的丝线向后追溯,终于,在一个被层层包裹起来的角落,男人找到了她第一次提问的场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能说,要是说了,我会被那帮人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虽然他们给了我钱,但我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求求你,放过我……”

求饶的声音被哽咽取代,在男人继续说下去前,尖锐的利物从下顶住了他的喉咙。那是从地面突起的,由混凝土组成的尖刺。

“加麦尔·阿卜杜勒·阿拉法特。本来我是想说全名的,但那实在太长了,所以还是叫你阿拉法特吧。”

简单的警告,利用名字进行简单的威慑,表现出对其个人信息的掌握,从气势上压制对手。在瓦解心理防线的过程中,这通常是必不可少的。

男人哪懂得这些呢,在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他颤抖得就像一只刚从蛋壳里出来的雏鸡。

(魔鬼,她一定是从火狱来的魔鬼……)

是受到这个心理暗示影响吧,在男人眼中,不断逼近的黑影有着烈火熊熊的眼与嘴,每一次呼吸,炽热的吐息都从嘴里溜出,在黑暗的房间中留下短暂的火光。

(一定是我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惹怒了安拉,安拉派出使者来惩戒我了。不……我不想下火狱!)

“不要,放了我,放了我……”

尽管明知这是希望渺茫的举动,男人依旧没有放弃这无谓的挣扎。

“在你听到同样的乞求时,你有放过那些人吗?”

“!”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这些天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一清二楚。

“不要……”

话没能说完,代替人类语言从嗓子里喷出的,是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一根针一样的东西,从右手指甲缝里狠狠刺了进去。想要赶紧把刺拔出去,然而两手都被锁住,根本没有办法活动。

“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些。”

“啊啊啊啊啊!!!”

沙哑的声音刚刚落下,又是一根尖刺突入指甲缝中。这次除了发出惨叫以外,身体甚至也激烈的抖动起来,试图从牢固的刑椅上挣脱;当然,毫无疑问这是徒劳。

“想好了吗?”

和进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相同,不同的时,话中威胁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不能……不能说,不能说……)

即便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模糊,对于生的渴望依旧占据上风。

“放过我,我什么都——啊啊啊!!!”

“还剩七根,我想我们可以慢慢来,时间还很多。”

“嗯咳咳咳……”

哭声早就止不住了,嘴里咸咸的,眼泪鼻涕鲜血唾沫全都混在一起,狼狈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名壮年男性,倒像是个挨人揍了一顿的12岁小女生。

然而哭声并不能阻止对方的严刑,连贯地、残忍地、数根利刺插入。无论如何求饶,无论如何哭喊,缓慢却坚决的处刑都没有停下。

痛苦在脑海中堆积,支撑着这具身体的,支撑着这个意识的,之剩下求生的欲望而已。

(已经,够了……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

“还抱着侥幸吗?”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根手指也插进尖刺,伴着刺耳的惨叫,她接着说道:“借着自由平等的名义非法集会、打砸抢掠、收敛钱财、诱拐、唆使未成年人、强奸……光是这些罪状就够你死三次了。”

身体在颤抖,脑浆翻涌着,试图在剧痛的间隙去理解对方的发言。

(没错,如果被抓去接受审判的话,我肯定没有活路,但是……)

“但是,如果他们出手就不一定了是吧?”

(!)

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魔鬼向两边咧开的笑脸。她早就对自己这份小心思有所察觉,接下来的话语,便是浇灭火焰的最后一盆水——将生的希望彻底掩埋。

“按照‘约定’只要自己不说出来,事成之后,他们就会带你离开这座都市。哼,按照约定呢。”

轻蔑的笑声,模糊的人影绕着自己,绕着刑椅走动,最终停足于正前方。

“契约精神,太联体人从上个世纪起就没有那东西了。你居然指望一群唯利是图的人做亏本买卖,笑煞人。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愿意吃亏——”

顶住自己喉咙的那根混凝土刺进了皮肤,一滴鲜血顺其流下。

“——你觉得什么都不说出来的情况下,我会放你走吗?”

呼的一声,魔鬼笑着,将最后一根蜡烛吹灭。

三十分钟后……

少女哼着歌走出了某栋毫不起眼的,平常无奇的居民楼。她似乎很放松,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飘飘然。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看来,自己曾经学来的拷问技巧并没有生疏。

说到那个男人,一开始以为会是块难啃的骨头:先用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进行折磨和心理暗示,甚至割断了他两腿的肌腱,才让他完全放弃反抗;逐步瓦解他的心理防线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肯说,还在想为什么能嘴硬成这个样子,明明只是个社会的渣滓,没有丝毫荣誉感和家国情怀的垃圾。

(没想到啊,他居然一直以为我是西维尔官方的人,潜意识里认定我不会下死手;结果一说我不会放他活着离开立马就怂了,真是失策啊……)

不过哪怕这件事坏了坏心情,总体而已,计划还是相当成功的,至少接下来该去哪里找什么人已经明晰。而且,关于【孪生玉】的情报,“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掌握多少。

就是最后没忍住……

本来是想放他一条生路的,反正肌腱和腿部神经都被彻底切断,下半辈子都是个废人了;但一想到他差点伤害了自己的朋友,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是难以收住手。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及时收手应该是能做到的。

(果然认识他之后我也变得感情用事了吗?)

歪起头,如此想到。

(算了,比起过去的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我一点。)

对,通过那痛苦的轮回,现在的自己早已和过去不同了——有了确实拥有的幸福,有了真实存在的情感,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必须守住。

绝不能让过去的噩梦披上未来的外衣走来,只要这次就好,只需再坚持一下,自己就能完全斩断与过往的联系。

没错,再坚持一下,再埋在恶臭的淤泥中一会儿……,就一会儿。

少女下定了决心。

天色渐晚,她的身影消失在斜阳的余晖中;但她没能注意到的是,在屋顶上,一名用矮墙隐蔽自己黑发少年正默默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