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祁,会议室。

五国元首政客列坐长桌两侧,而长桌一头是硫祁总理,另一头是单手抚额的雷绪。整间溢满严肃空气的会议室里,雷绪就是个另类存在。一头金发像染的;一身衬衫五彩斑斓;一只手抚额另一只手还插裤包里,坐没坐样,靠没靠像……总之就是街头混混走错场合的模样。

“咳咳”硫祁总理轻咳一声,缓和矛盾的气氛,起身致辞:“各位盟友,今天的会议,是由我组织的。”稍作停顿,似乎本来还想说些客套话,但介于气氛实在沉闷,他索性把话题推给雷绪:“组织的原因,是受这位有志少年邀请。现在请大家听听他的看法。”说着单手伸向对面的雷绪,示意他起身。

硬着头皮站起来,心里骂着“龙嵬那混蛋”,雷绪尽量摆出一副中年大叔们看起来会觉得灿烂阳光的笑容。忽地,又换上符合发言气氛的肃穆表情,只是其中转折之尴尬就像急于吃面的人折断了筷子,“首先,我对来到这里的各国首领,表示由衷地感谢。我们本次会议的目的,是希望各国团结起来抵抗克里联邦等大国的强权……”

“咳。强权?小同学,你应该知道我们五国和克里联邦是盟友关系吧。”雷绪右手边,年长的政客打断他的话。政客脸上的皱纹和他的话一样,拐弯抹角。

强忍着“小同学”带来的冲击力,雷绪把一口气忍进眉头的弯折里,表现出政客们会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弱国无外交,在坐诸位应该很清楚罢。所谓盟友,真如字面意思吗?”话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变换表情,雷绪浅笑,继续开口:“我可是知道的——克里联邦每年都要向各小国索取高额的援助,当然,这里的‘高额’不是钱,而是粮食、矿产、木材等等资源。各小国几乎等同于克里联邦的附属国,充当农夫的角色。而被农夫喂饱的兵的枪口,却不全对向敌人。连日的偷猎、越境、领空占有,难道还不足以说明‘盟友’的真实含义吗?”

压抑的空气窒息了,场面在短暂的寂静后混乱,元首政客纷纷以国家为单位开始窃语。随后就有人开始叫嚣,各执一词。

“你这是在挑起矛盾!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懂什么?我们尽力维持的和平你懂吗?”

“轩先生不要激动,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看法。现如今着局面,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你我难道不能平心静气说话吗?”

“云崔理事,可不能这么说话,我们为政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这些?有些东西是要顾全的,不是只考虑一口气往哪出的问题。我们的决定关系着万千子民的安全!心平静气说话也是要看原则的,原则之外的东西免谈!”

“硫祁总理,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说这些话,他意图何在?”

一张长桌就是战阵,目光所向就是刀锋。尽管此刻雷绪就在刀口上,政客们的眼睛亮得吓人,但他和他们本来就是陌路的人,不用惧怕什么。因此他能表现出坚韧的无畏,目中无人地打断想要开口却难为开口的硫祁总理:“我只是一个小组织下的小人物,说点自己看到的小事实。如果我说的不是事实,那我闭嘴。可你们哪来的那么多嘴来推脱事实?!难为?顾全?原则?作为一个国家机构,年年要向另一个国家机构‘纳税’,还敢说原则?你们治理下的老百姓苦死苦活来维持这点可怜的和平,还敢说顾全?一边被践踏着信仰,一边巡视信仰被践踏得怎么样。哼——的确难为。”

满脸线条绽裂的少年,此刻成了驰骋的轰雷,不再顾及下面是山川还是湖泊,有人居还是有鸟兽,言辞如电,所过之处一片焦土。

“专派护林员这种职位是干什么的?那样一个手无寸铁口舌伶俐的护林员,能护住什么林?我看更适合导游,向导一下克里联邦的财团老总们,这边的猎物比较多,那边的猎物品种少。五个小国连在一起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信仰万法自然吗?不就是因为要留住这世界上仅存的生态吗?可看看,你们——和你们所谓的专派护林员一样,手无寸铁空有口舌!”

“雷绪。”硫祁总理埋首在交叉架起的十指下,打断了他的歇斯底里:“弱国无外交,当然更没有军事。我们的确手无寸铁,可你有吗?”

喳喳——

树荫繁密,光影斑驳,龙嵬靠坐在盘起的老树根上,肩头羽色缤纷的鸟雀啄着他伸过来戏谑的手。散开的长发洒在枝叶裁剪后的光线里,上面倾泻着看不见的水流,只有温度还在静静地淌。

“龙嵬,你这么一天游山玩水好吗?今天就是总理为你们准备的会议啊——你不怕雷绪一个人众口不敌?”布鲁满面愁容,候在旁边抓耳挠腮。

龙嵬不以为意,玩弄着肩头狭长的鸟喙,彩羽的鸟和他一样不以为意,任由修长的手指摆弄自己的嘴巴。尽管这是一张不论怎么摆弄都说不出话来的嘴。

龙嵬想到昨晚屋顶上,两人声情并茂:

“哈?为什么是我?这不浪费了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吗?”

“不是你说的,作为请你洗沼泽浴的惩罚,要我自己完成剩下的‘亿万的灵’吗?”

“切——真会撂挑子。我可不管哦,谈崩掉不关我的事。”

“没事,我相信你。”

布鲁走到龙嵬面前,又回头看看硫祁会议室的方向。尽管身在生态区的他,早就不可能看得到他要看的了,但人总喜欢摆出这么个动作安慰自己一下。到最后布鲁坐立都难安,只好蹲着,愣愣地看龙嵬玩鸟,自己玩舌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费了那么大精神……”

让布鲁跟在身边,龙嵬早做好了装聋作哑的准备,所以他忽略掉耳边长篇大论的演讲,起身搂过演讲者的肩头,拔腿就走,并且发言完全不对主题:“布鲁,这地方还不错,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树根长成这样。下面去什么地方?我就跟雷绪说了,你作什么护林员嘛,当导游多好。”说着,彩羽的鸟扑扇翅膀飞走,在两人头上留下一片影,龙嵬没搂着布鲁的左手放进腰间的囊包里。指间是荡漾着乳白液体的玻璃管,绣花针般的大小,闪着针尖般凌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