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有——否则也不会来这里!我,我们组织,秉承着结束这种不公与虚假的铁器,捍卫弱势和浪客的尊严!”雷绪轰雷般的声音炸响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那一瞬间那个空间,仿佛消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一道分割明暗的闪电。
右手扶上左手手腕,影像键盘虚浮在雷绪面前,手指飞动,流线型战机的三维构造原理图呈现在长桌上面,并随着他的手指翻动,旋转、分解、弹出理论数据。紧接着,战机拆分而裸露出来的光点逐步放大,俨然是一只通体透明的萤火虫,蓝色荧光如同水底波纹般一圈圈浮动。
“这是你们所知道的,忠陆国本次挑起战争的资本——截音和萤火。他们的红色是血,我们的蓝色是海。我们,不是流淌在个人体内只为个人服务的血,而是孕育亿万生灵的海!”说着,雷绪的声调陡然拔高,如同居高临下守卫城池的将军在做最后的宣言:“我们组织的最终目的,是创造所有物种都可以和睦共生的伊甸园!”
寂静,亦或哑然,全场所有人的愤怒都在刹那间熄火了。雷绪合上眼,给他们足够思考的时间,或者说在等待新一轮的战阵和无数锋芒毕露的刀口。
“截音?萤火?谁知道你刚才拿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以我们五个国家的人才配备,根本不足以鉴别这些东西的真伪。何况忠陆可是把这些东西守得死死的啊——被你们偷出来了,外界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抵抗强国?不错啊——小朋友,这么小小年纪就学会政治手腕了,煽动战争都能这么委婉。”变调的尖锐声音里,青年领导人投来狡黠的目光,他把不屑全写在脸上,埋进茶杯里。
顿时长桌一众议论纷纷,刚刚扑灭的愤怒又全被青年领导人的轻蔑点燃。站在火场里的雷绪,感觉到自己也快要变成烈火的一部分,“呵哈哈哈——别人家的后院着火了,难道还会通知你们去捧场?罢了——我且问,你们是否对信仰怀有崇敬?是否对践踏自然怀有敌意?”
少年失控的笑和问压下了非议,政客们渐渐换上肃穆的表情,给出一个参差不齐却相同的回答——是。
“我们当然爱惜自然,爱惜生态,否则也不会全世界只有我们五个国家,还保有完整的自然生态区。尽管诚如你所说,我们无力抗衡强权,但我们也在以我们自己力所能及的卑微方式保护它!没有我们对克里联邦的无条件‘援助’,你认为这个五个国家、这五个国家的子民、这五个国家的物种,凭什么还能存在?!”硫祁总理起身,那是一具年迈萎缩了的身躯,但是他的语言,让他挺拔到了一个年少气盛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脸上尖锐的线条缓和下来,不止雷绪,在场所有人都是,没有人会以一种尖锐的口吻去打断一个平和的阐述者:“弱者,要敢于承认自己是弱者,才能诚心学习;强者,要能够证明自己是强者,才能保护弱者。”
“雷绪,你用只身闯入恐怖组织救出犬子的行动证明了你是强者。那么,你的组织用什么行动来证明你们是强者呢?”
全场没有一声喧嚣,没有一个质疑,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所有人都需要答案。雷绪眼前一亮,读懂了那双苍老瞳孔中的意味,朗声道:“我们用释放忠陆国71、72、73区的自然血脉来证明,众所周知它们是忠陆工、商、服务业的顶尖城市。这样,足够了吗?”
“释放血脉?我们是政治家,不是艺术家,能麻烦解释得通俗点吗?”硫祁总理抢在几个政客前面发问。
“当然。我们要占领忠陆71、72、73区,在那里向世界展示我们的组织。这样的解释,可以了吗?”
夕阳斜照,暮色黯然,硫祁会议室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子的主人比影子还要孤单。
因为人类的影子还有松柏花草的影子作伴,而人类却没有谁来作伴。或者说没有谁敢和人类作伴,就连人类自己也不例外。否则那日夜不休,不在这里燃起,就在那里炸开的战火,又是怎么回事呢?
发髻繁复的少女这么想着,一身武士凯上还留有残破的痕迹,那都是战场的遗物。
“呦——勤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幅打扮。”金发少年推开会议室的门,摆出满脸惯有的嘻哈随意。
少女黑亮的眸子和金瞳对上了一秒,然后坚冰漂过热带岛屿般漂开,“办完龙嵬的事,搭你们的飞行器回去快一点。裔华和克里联邦也就隔着湖泊大的一点海。”
“龙嵬的事?哦哦。那淼呢?”少年跟上转身离开的少女。
“淼有叄簿带着。”少女紧了紧腰间刀鞘里的长刀,毫不顾忌周围诧异的目光,兀自地朝前走。少年小跑一阵才追到她身前,双手抱起枕在脑后,故意转过身来倒着走,和她面对面。
“我以前一直认为勤是雪山纯爷们,别生气——你看龙嵬向徐鲚介绍你那会儿,你也一张脸闷在茶杯里;平时叄簿在你面前转悠,你也爱理不理;调教淼那个小家伙嘛,也是可想而知的残忍。等等——先别动手,听我说完。这只能解释你分别有‘雪’和‘山’的属性,那为什么是‘雪山’呢?因为只要有人像我这样,站在山底下大喊一声,马上就有雪崩下来啊啊啊——”
咚咚——
夜,寂静铺底,深邃上色,单调描摹名叫无垠的轮廓线。黑的深深浅浅是云,白的断断续续是月。云月缠绵却少了星,空有满天聊赖。
咚咚——
这座城市、这片地区、这个国家最高的繁华只有七层楼,与此繁华相配套的水池盛着天空中唯一的明亮——那一线快要变成丝绪的月牙。
咚咚——
光华被陆续的声响砸碎,七层楼顶上的黑影,上下掂着扁平的鹅卵石,间或抛落下来,池子里晕开平缓的一圈圈波纹。
“你也来吹凉风啦?”戏谑的声音在黑影背后散开,不用回首不用抬头也能想见那一抹月色下飘飞的长发。侧过半边金黄的眼,月光在黑影脸上切开明暗的线,“你的事做完啦?”
“是啊,加上勤手上的东西刚刚够……亿万的灵。”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一头长丝飘舞的人唇齿阖动:“你那边谈妥了吧,条件是什么?”
“嚯——未卜先知呀。他们要我们证明,我们有拿下忠陆71、72、73区的实力。时间限制,一个月内。切——还用一个月?再过几天,‘复苏’就要开始喽。”金黄的眸子不屑地撇过去,手起手落,下面池子里又是咚咚几声。
撩开飞洒的长丝,修长的身影坐到他旁边,同样手起手落,水面上却既没有波纹也没有声响。
“奇怪?我明明看见石头进水里啦——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只大手在金色发丝里揉,少年嗔怪喃喃。
“不是没有反应,是你刚才丢下去的石头反应太大了。我顺着你的波纹丢进去,看起来就好像没反应。”
“呀呀——你这算打什么水漂?!”
“做事情当然不能打水漂。”束起翻飞的长丝,少年转过俏丽的眉目,浅笑:“你知道为什么……硫祁总理暗地里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