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虽然得到的结果并不完全符合预期,不过至少和那位魔女小姐牵上了线。这就够了……你怎么看呢,史黛拉?”
当极光镇上空的那一轮明日沉入地平线下时,主教则是早已带着自己的修女助手回到了家中——这座城镇中并没有任何一所隶属于教会或是帝国政府的设施会为葛洛莉预留位置,毕竟此时此刻的她是打着休假的名义回到家乡的……真正属于她的岗位,还在帝都贝瑞莱特。
也所以,主教女士在回到家之后,甚至还优哉游哉地为自己煮上了一壶咖啡——长期熬夜工作使得葛洛莉也无可避免地染上了嗜饮咖啡的习惯。
“主教大人,我……”
“来一杯吗?小家伙……聊天就要有足够悠闲的样子才行呢。”
不同于一般人冲出的咖啡,当那杯黑中泛着一丝暗红的液体被递到修女面前时,她的眼角甚至都跟着颤了一颤:显然,每个人都会在喝咖啡时带上一点所谓的个人特色,而对于葛洛莉而言,这特色也就是……
“谢了,主教大人……但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往咖啡里加火蜥蜴之血这种喝法。抛开咱们修习的法术属性差异不谈……就算我所惯用的冰属性魔力,本身也能从这血中充沛的火属性魔力中转换得来,但那口感……”
“行吧……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辣味的咖啡,不过我还是喜欢用这东西提神——尤其,这玩意还能让我感觉到体内所有魔力都在一瞬间被点燃的感受。”
轻呡一口,旋即闭上双眼,微微仰头向后——那一瞬间,主教的脸便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但在她嘴边铭刻着的,则是毋庸置疑的愉悦。
“啊……好爽。说回正题吧,史黛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看待我和茵黛的这次……牵线搭桥?我还不认为目前我们之间就能有什么有效率的合作,关系是需要培养的……所以,仅从当前状况出发来说就好。”
“那就恕我直言,主教大人。”
——显然,自己这位小助手也已经憋了很久没能开口了:当史黛拉对自己的要求作出回应时,葛洛莉则是不出预料地在这位修女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极为压抑的不满。为了尽可能对自己的上级表示尊敬,史黛拉甚至在开口的同时直接低下了头,为的便是不让这副愤怒的模样冒犯到葛洛莉……虽说以主教女士的性格来看,她其实也并不会在意这些就是。
“怎么?”
“我必须承认的是……您这次的决定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或许是因为我尚未如您一般拥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在我看来您如此鲁莽、冲动地去接触一位被判定为异端者的魔女,可能收获的所得和您需要承担的风险,这两者之间根本不成比例。”
“也就是说,目前在你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是这个意思吧?”
“是……史黛拉无意冒犯主教大人,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略显昏暗的房间之中,葛洛莉眯起了眼——自咖啡杯中升起的薄薄一层或许模糊了史黛拉的面孔,甚至为这比钢铁还要更加冰冷坚硬的圣女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暧昧,但却无论如何也遮不住那双坚毅的眼:自从“接手”她的第一天起,葛洛莉就一直有一股给史黛拉来一次变性手术的冲动……如果她研究的方向真的是魔导生物学,她恐怕早就直接动手了。
“真可爱……不过也好。史黛拉,这就是你全部的想法了,对不对?”
“是。”
“也就是说,你对这次行动不满的唯一原因就是担心我因为和茵黛接触而身陷危局。是这样吗?我再强调一遍——唯一原因,想好了再回答。”
“……是!”
“很好……真的很可爱呢,史黛拉。你不是因为感情原因不满的话,那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话说,这方面你真的没问题吗?刚接收你那阵,你可是还对那家伙玷污了你印象中的‘圣女茵黛’恨得牙痒痒呢,变化得很快嘛。”
那一刻,曾失却了一切的修女甚至直接愣在了原地——直到上前一步,来到她面前的葛洛莉伸出手,摸了摸她那淡金色的长发:不同于那些出身于贫家的修道者,史黛拉即便同样抛却了一切俗世的财富、爵位与牵挂,却还依旧保有着她曾为贵族的荣耀与端庄。
——当然,那坚若磐石的钢铁意志恐怕也是同类的东西。
“我……的确,我曾经崇拜过圣女茵黛,也憎恨过魔女茵黛——但我的崇拜,源于圣女不畏一切艰难险阻,宛若战女神一般屠杀一切萨巴斯妖人的凛然勇姿:我崇拜她的无畏、忠诚与勇猛。只是在认识您,以及阿尔德涅骑士长之后,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呢?”
“知道我被教会单方面的解释所蒙蔽了。我本以为我所崇拜的那个人已然死去,但之后我才知道,即便她成为了魔女,即便她在暗处被整个教会追杀……她也依旧在猎杀着那些真正对帝国、对世界有害之人。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也依旧坚守着自己的正义……这样的她我恨不起来,哪怕她曾在悚然震撼那一战杀光了我所有的战友也是一样。既然我自己选择将杀戮敌国士兵视为理所当然……就要同等地接受敌国战士杀戮帝国军士一样是理所当然。”
——那一刻,葛洛莉张大了双眼:以双手捧起修女面庞的她,甚至差一点就亲上了史黛拉的鼻尖。
“很棒的想法!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主,主教大人……脸!脸要被捏扁了啦……!”
二人头顶,葛洛莉宅邸卧室天花板正中央镶嵌着的排气扇正如之前的无数个日夜一般,均匀而又静悄悄地旋转着——然而,或许是因为主教与修女都将太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彼此身上,她们全都没有注意到的,则是那本应将室内空气抽至室外的排风扇,此刻却是正在反其道而为之:而那被送入房间的气体,则氤氲着淡淡的绿。
“……好了,这就是最后了吧?”
极光镇城墙之外,破败的工厂之中——当鲜血簌簌滴落至地面之上时,魔女则在同一个瞬间收起了手中的剑:寒芒就此于空气之中褪去,而在一旁,刚刚将屠刀从某只怪犬颈部抽出的女仆,甚至想要为自己的主人鼓掌喝彩。
“哼……我都不记得我上次练习骑士团教给我的剑术是什么时候了,没准是被处刑以前吧?”
“但您的动作……真的很帅啊!流畅,残忍,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切断……!”
“你喜欢的话,我随时可以拿你的四肢给你做示范哦。”
“……容我拒绝。”
收起剑刃的同时,茵黛则是带着三分轻蔑地抖了抖自己上衣的下摆——魔女身侧,至少有二十头怪犬的残骸正在一齐汩汩地流着血,仿佛生命的气息尚未散尽一般:同样的时间之内,优昙自己仅仅是有些笨拙地将三头这种头上生着烂疮、全身都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可憎怪物斩成了两半,而茵黛则是将除了那三头之外的整整一个大群一并斩杀殆尽:似乎是为了方便巴兰·古夫在事后收拾场地,魔女并没有调动构成自己身躯的冥泥,但仅仅是最朴实的剑技,也足以令她大杀四方了。
当然,优昙即便再喜欢自家主人的动作,也不会真的同意让她来拿自己作为练招的靶子——别的不说,那玩意还是很疼的。
“好了,之后就都是属于咱们自己的时间了——虽说我还是有点拿不准接下来该怎么随机应变对付那个主教小姐,绘司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跟着咱们一起过来……优昙,你怎么看?”
“我的话,主人——”
——优昙的回应被打断在了半空之中:割裂这一切的是光。
惨白色的光。冰冷如刀的光……拒绝一切,排斥一切,净化一切的光化作尖锐的利刃,径直穿过了女仆的肩头与茵黛的左胸:不同于一般的光芒,当这道光刃与二人那由冥泥构成的身躯接触时,旋即轰鸣响起的,甚至是令人麻木的爆炸声。
——如同秩序与混沌相遇之时迸发而出的湮灭一般,狂暴而又无可阻止。
“咳——主人?!我,我的肩膀……为什么感觉不到了?!也没有办法重塑,这——”
“新……新烈光,冥泥的克星……为什么连这种术都——!”
下一秒,万籁俱寂——光刃斜斜地向下斩落,将茵黛与优昙二人的身躯一同断作两半:切口处涌出的泥浆不仅没能第一时间修复这狰狞的伤,反而是如同被烧开了一般,一边冒着沸腾的泡泡,一边化作暗灰色的青烟飘散而去。
由此,魔女与她的仆人便闭上了双眼——那是优昙第一次如此地接近死亡,对于魔女来说则是第二次。
“不会把她们弄死了吧,巴兰·古夫先生?”
——二人身后不远处,那早已在这座工厂之中久候多时的男人则是在贸易联盟代表的陪同之下,从某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经过了特别处理,足以隔绝内部一切魔力反应的集装箱中缓缓踱步而出:走在代表前面那身穿法袍的男人手中,此刻正托着一颗布满裂缝的水晶球。
“不会的,总督大人。这种球本身的强度并不高,也所以在您调动魔力、注入水晶球,使得其内部事先刻印上的魔力回路由此活性化,最终释放成为完整的魔法后,球本身也会就此破碎——仅仅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哪怕是使用新烈光这种专门为净化污泥而存在的术,恐怕也做不到立刻杀死她们。”
“那就好。这女人身上的术……对于极光镇可是还有用处的——我的城镇!”
那一刻,总督丢掉了手中已经毫无价值的球——然而同一个瞬间,却有一柄利剑自他身后直直地刺入,旋即破胸而出:低下头时,他在刀尖上看到了自己的心脏。
“你的?不,是我的……总督大人。巴兰·古夫为了回到这里……为了取回自己的总督之位已经等了很久,现在是时候了!”
不等总督回话,巴兰则是先一步抽出了自己的刀,旋即从后方将总督的残躯如同一袋垃圾一般用力踢倒在地——同一个时刻,自废工厂四面八方而来的黑衣法师们则是分为了两队,一队团团围住了已然不省人事的优昙和茵黛,另一队则指挥着诸多泥土巨像,将许多承装着各种金属零件的箱子运到了这废弃的厂房之中。
“感谢你们的协助,特莉丝坦的眷属们……不仅为我提供了人手,还将刚刚那纯粹的光与此刻更为凝重的暗也一并借给了我。作为回报,我会保证履行承诺:不隶属于帝国,不隶属于魔物,而是与萨巴斯合作的极光镇——这当然不是问题……在茵黛与葛洛莉同时落入我的手中,而我向那些愚民降下天罚之后!敬请期待吧……”
那一刻,四周所有的黑衣人便齐刷刷地对着巴兰·古夫点了点头——后者则是从衣兜中,取出了他在强欲者坑道被“囚禁”时,从特莉丝坦手中得到的小玻璃瓶:里面是沥青一般浓黑粘稠的液体。
“我会带来报应……巴兰·古夫总督对所有人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荡而又邪恶地肆意大笑出声——只是却忽略了房梁之上还有一位对此感觉无比不爽的小丑。
“真的会让你如愿吗,自称总督先生……!”
——眼见到茵黛被击倒的那一刻,阿尔德涅·范布隆克甚至差一点就直接扑了下去:尽管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原本只是奉葛洛莉之命来此收集茵黛战斗记录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会得见如此一幕。
“先不管你打算对这座城做些什么……等着我,茵黛!主教大人突然联络不上的现在……”
——既然我曾带你逃离死亡一次……那今天,就容许我再这么做第二次!而且……
“但愿我不会是孤身一人身临险境——您说呢,自警团的特务队长绘司女士?如果您也一样关心着您那位养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