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当魔女有所发现……当魔女觉得自己确实做到了什么时,所有的颓唐与劳苦便会就此离她而去——在这个该死却死不掉的身体加持之下,茵黛甚至能够自己决定要不要真的开启体内某一个特别的阀门让“疲惫”得以涌入自己的脑海:一般而言,魔女都是会主动屏蔽掉这些负面感情的,她从来都不希望因此影响自己自我满足的效率。

而现在,当行动队的每一位成员都从各自所负责的魔力异常点回到“影镜”号船上时,魔女才发现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几乎完全一致的绿色结晶——显然,这种十有八九就是魔力异常现象起因的结晶物诚然在其他地区都无从得见,但在这座森林之中则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东西:由此,绘司原定分头进入椴木市进行暗访的计划则是再一次被搁置了,取而代之的项目则是……

“没问题吗,茵黛?”

“呵,虽然我不是雕金师,而且甚至不是个手艺人,但如果只是说把这些东西打磨切割成可供你检测的样本,那还是没有问题的——水流加大一点,葛洛莉。”

一边指示身旁的主教女士把临时工作台的清洗水流再加大一些,魔女同时则是以自己那借由冥泥本身的性质,变化成为一块迷你砂轮的左手食指肚,刻上了右手手指之间捻着的那最后一块绿色结晶——尽管茵黛自知自己没有多少足以让自己成为雕刻家的艺术天分,但她喜欢的从来也不是经由雕琢石块来创造艺术品:她只是很喜欢,非常喜欢切断东西时,自指尖或是掌心传递而来的那股兴奋感而已。

——如同当初在复活优昙时,她在并无实际意义的前提下斩断了优昙的双手与腰一样:就算不去除女仆原本的四肢,冥泥也足以把她转变成为一个非人的存在……但魔女就是很想要那么做而已。

随后,温润的摩擦之声便就此回荡在“影镜”号此刻显得拥挤了很多的厨房之中——而当魔女用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葛洛莉关掉水流时,最终呈现在一黑一红二人面前的便是又一块晶莹剔透、内含一丝深红的绿色晶体小方块:一公分见方,所有的边缘与顶角都被切割得几近完美,而且诸多碎块彼此之间除了内部的红色纹路不同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个体差异……多亏了茵黛那对于“切断”本身的热忱。

“好了,全部搞定。我们的样本分别来自‘影镜’号周边的三个不同方向:东南,东侧,和东北方向……考虑到我们的船现在正巧在森林的最西侧边缘。喏,按照起获地点的不同,我已经把样本都分好类了,接下来——”

“看我的了。其一,分析这些结晶本身的组成……其二,分析采掘地的不同在这些结晶之中有没有产生什么区别。给我点时间。”

当冥泥魔女让出操作台后,炽铁魔女便就此取代了她的位置——这里不仅仅是厨房,更是主教女士的研究室:在之前她秘密撤离极光镇临时实验室工作人员时,葛洛莉也没有忘记把必要的工具带到影镜号上……哪怕茵黛已经在处理艾琳诺瓦城事件期间炸了她一套设备。

而接下来,呈现在茵黛面前的景象则差一点就将她的思绪从周遭的橙色枫林之中带回到了那片冰海边——观测这些结晶时,葛洛莉采用的是和当初解析优海羽毛时完全相同的手法:首先进行激化处理,将不起眼的物质还原成为最纯粹的魔力,随后再把观测结果放到手头的比对图谱中进行对照。冰结海滨之上的那一次观测,让主教女士从此就萌发了新型魔力引擎,也就是“仓鼠引擎”的设计思路,而此时此刻……

“绿色……这一页。植物组织样本光谱……”

“怎么,这次不打算再搞点爆炸性的结果么,我的好奇宝宝——还是说你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就不需要再做点添油加醋的工作了?”

“两者兼而有之——其一,毕竟我和舰内大多数普通人乘员一样需要吃饭,不像你似的饿着没事,所以我绝对无法接受厨房被炸掉……其二,这东西在我看来实际上只是,怎么说呢……两种已知物质以我们前所未见的形式混合在了一起而已。虽然我现在已经敢断言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了,不过关于其来历,我还有个猜想需要点……”

——下一秒,金属彼此相击时那遥远而又响亮的噪声就此打断了主教女士的话语,却也同时点亮了她头脑之中的思绪:她知道那声音意味着什么。

“这是……?”

“我提过的吧?拜你所赐,嘉兰百合现在有了一定的自主行动能力,而且这孩子能飞,她可是比咱们所有人都更快……由此我做了一次尝试。我让这孩子带着一块来自绘司的影像记录水晶去椴木市周边自己飞了一圈,这个应该是她回到机库着陆时的声音——所以走吧,茵黛,去看看那孩子给咱们带回来了什么……当然,主要也是要先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学会了我之前教给她的那些手法,比如说判断什么是值得记录的影像资料,以及该怎么使用记录水晶。走吧?”

“行吧,大发明家……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希望你别把她教成那种不会被同一种策略搞趴下两次的混蛋,我可不不清楚她现在能不能复制自身,不管是通过泥还是钢铁。”

一边依旧保持着那份爱答不理的态度回应着身旁的主教,魔女则是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尽管由于面具的阻隔,葛洛莉看不到茵黛此时此刻的表情,但那双炯炯有神的暗红色双眼……至少看起来应该确实是在笑。

——那一刻,主教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一秒……哪怕和这位冥泥魔女一起工作,本身就足以让在各种教会设施里憋得难受的她感觉舒畅很多。至少不用在使用工具前先对着工具本身祈祷一番。

由此,当两位魔女带着从嘉兰百合手中取得的记录结晶回到舰桥指挥室后,一直驻留在此的绘司便也将莫顿与优昙各自从房间叫了过来:当女仆长最后一个推开指挥室大门时,她在已然先行抵达的四人之间,看到的则是那块记录结晶取代了原本安置在控制台正中央的魔力雷达水晶荧幕,而从中放映出的景象,则是椴木市周边那连她也不曾得见过的城墙。

“抱歉,稍微慢了一点……在整理主人卧室里那一整箱乱糟糟的丝袜。真的,主人,我强烈要求您不要再把您离了体就会重新融化成泥浆的头发留在任何衣服上了行吗?口水、汗珠、血液、眼泪,全部都不行!虽说我也没见您有除了丝袜以外其他的衣着,但一堆一见面就扑上来抱我大腿亲热的丝袜——很吓人的好不好?”

“得了吧,我可不想再把我唯一一件喜欢的衣服用冥泥拟态替换掉了……我讨厌全裸,虽说面具其实也是真的。”

一边说着,当魔女伸出手提了提自己的丝袜袜口时,暴露在面具之外的耳根甚至也跟着微微一红——对于包括葛洛莉与莫顿在内的大多数人而言,茵黛“实质上除了丝袜与面具以外什么衣服都没穿”这一点,一直都是一个小小的秘密……如果让太多人知道了这一点,茵黛甚至会担心自己因为那令人迷醉的羞耻感而当场跪倒。

——当然,作战会议现场显然并不是适合讨论“这种”私人事务的场合:也所以,就连绘司也只是在满脸黑线地一拍额头之后,以最快速度将对话拉回到了正题之中。

“好了好了说正事——两点。其一,刚刚茵黛和葛洛莉合作基于魔力构成分析了各位从各异常点带来的结晶,结果的话……葛洛莉?”

“结果在这里——根据我的分析,这些结晶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物质的混合物:其一是占主体成分的绿色结晶体本身,其二则是其中的红色斑纹。结晶体这边,诚然就和之前分析羽生族羽毛时一样,我没能找到与之完全一致的已知记录,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应该是一种几乎等同于松树琥珀的树液结晶,它们之间的相似度高达93%,那7%的差异我基本可以断定是因为树种的不同……虽说我也从没听说过枫树居然也能结出琥珀,还是这么大块的。至于斑纹……”

停顿一秒的同时,主教则是对着身旁的绘司以眼神发出了一个无声的询问——后者立刻就点了点头。而在得到许可之后,葛洛莉旋即将手指按在了控制台中央记录水晶投射而出的立体虚像之上,旋即向图像右侧一划:城墙的图像顿时如同木偶戏切换背景幕布一般被替换成了一处林间空地的景象。

不同于之前优昙与茵黛所见到的空地,这被树木团团包围的小块土地之上,几乎可说是突兀地安置着一个足有一层楼高的巨大球状金属物体,铆接钢板拼凑而成的外壳无比确凿地昭示着其贝瑞莱特帝国产物的身份。在球状物体下方,隐约可以看到有四根支架将其稳稳地抬在了距离地面约十公分的半空中,而占据着这块空间的,则是无数深深刺入土地之中的金属管路。

——当然,更值得所有人在意的,还有这些球体四周的森林本身:图像所记录的范围之内,每一棵野草都化作了枯黄的枝条,每一棵树都落光了自己的叶片……谁也不知道在这些腐烂灰化的落叶之下,究竟掩埋着多少骸骨与死尸。

“诺克斯毒素……帝国用于开垦森林、扩建城市的标准解决方案,副作用则同时涵盖泥土液化与局部生物灭绝。由于对人类本身也有害,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由特制密闭反应釜在施用现场将必要原料进行混合提炼而出,随后直接以最快速度注入土地——只需一公升就可以毒害整整一亩土地之上的一切。当然,被毒死的树木依旧是优秀的木材,也正是因此近几年帝国政府一直试图在林业采伐工作中推行这种东西以替代传统人力。”

“可是——这不是饮鸩止渴吗?!把森林毒害殆尽作为木材……然后呢,木材用光了怎么办?我可不认为被毒害的土地能多简单地恢复使用。”

“没错,绘司……的确如此,不过咱们现在不是在讨论环境保护问题对不对?我提这个是因为……绿色结晶之中那些红色的斑纹,完全就是最标准的诺克斯毒素原液,但根据嘉兰百合的观测结果来看,实际上椴木市还算是有些眼眉,至少我只是在一些最接近城市扩建区的森林边缘看到了毒素反应釜,而且数量和戈尔卡比完全可说是屈指可数,根本不像是打算大规模采伐的样子,倒更接近于正常的永久性城市扩建行动,而且似乎看起来进度还很慢——但问题是,舰船周边完全不在毒素反应釜的影响范围之内,却出现了凝聚着毒素的树液,而且这些毒素还完全没造成任何应有的毒害效果。”

——当主教终于说出她最后的结论时,所有人的眉头都不由得微微一皱:相比之下,葛洛莉自己的眉头或许皱得更厉害一些。

“研究者葛洛莉……你是说,森林可能在自主扩散你们的毒素?”

“莫顿啊……我不是说了吗?周边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像样的毒害效果……虽说不至于一丁点都没有。而且,考虑到椴木市周边影像中,诺克斯毒素发挥出的效果远不如在戈尔卡树海那么强劲这一点……”

再度开口时,葛洛莉甚至是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咬上了自己的嘴唇——或许是因为已经见识过艾琳诺瓦的下场了吧。

“我……作为研究者,我严重怀疑这是这座森林本身的一种代谢手段。把毒素扩散,然后用带有魔力的树液封存——我有点不敢想象我们脚下踩着的究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