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玩偶服里装着什么？
回答：是孩子们的梦想啊。
#
“喂喂，又在发呆咯？”
听到了语调略显轻佻的提醒，我赶紧回过神来。
刚才是今天第几次了？来不及思考这种问题，我匆忙说了句“抱歉”，然后继续因为发呆而中断的工作——将新到的周刊杂志摆到对应的书架上。
或许的确是单调到会让人发呆的工作，但我发呆的原因并不是无聊。话说回来，要是我一直是这种状态，说不定早就被辞退了。
大学生做兼职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也是其中一员。这家叫做“三味”的书店正是我打工的地方。
这间店不大，位置还有些偏僻，客流量却意外地不小。据说是很多年的老店，不过由于前不久才重新装修过，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了。
我会像现在这样做着这份工作，可以说全是托了某人的福。
南宫究竟同时打了多少份工？
过去时不时被她拜托顶班的时候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后来她换了时薪更高的兼职，我这个“临时工”便莫名其妙地“转正”了。
我既没有做兼职的理由，也不存在不做的理由，就这样一直干到了现在。
书店的工作看似清闲，忙起来的时候却总会让人焦头烂额。今天应该算是不忙的日子，即便如此，包括我在内的店员们整个上午也几乎没停下来过。
我是便当派，但偶尔也会犯懒，所以今天的午餐是泡面。
我在饮水机前等水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了过来。
“嘿嘿”笑了两声作为开场白，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不太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扭头看向他。
这个金发碧眼，比我还高出半个头的美男子叫李正义，是我双重意义上的前辈。他是我大学师兄，在书店这边打工的时间也比我长。
我说他是“美男子”并不是拍马屁或者恭维，而是他的确配得上这个词。
“那我也得先有一个才行啊。”
“哎呀，又来了又来了。”
饮水机的指示灯从加热跳到了保温，我不理会一旁继续用“都说了不用那么害羞”来揶揄我的男人，开始朝泡面里放热水。
他似乎没注意我的动作，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滔滔不绝地讲着之前是如何明察秋毫地看出来并好心提醒我的。
我理亏在先，所以没有打断他。
我用手机调好三分钟倒计时，静静地等着他的话题转到其他方面。之所以会这么胸有成竹，都是经验使然。
很快，那个熟到不能再熟的转折就来了。
“……所以啊，如果是我妹妹的话，只要这样稍微哄一下……我说，你有在听吧？”
“对对，就是你家世界第一可爱的小艾琳吧？”
我用同样已经快烂掉的台词回答，成功完成对接。倒计时还有一分二十多秒，比平时稍稍慢了点。
一听我提到自己妹妹的名字，正义哥立刻“哼”地轻笑一声，随后抱起双手摇摇手指。
“啧啧啧，世界这种渺小的单位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家艾琳了。”
难道升到宇宙级了吗？
“就在昨晚，我家艾琳的可爱程度再次升级了，可以说，已经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次元无法理解的了。”
“诶……怎么说？”
从认识正义哥那天起，每次见面，他都会夸耀自己的妹妹有多可爱，无一例外。然而我却从未见过这个让他随时都挂在嘴边的妹妹，包括照片。
这不禁会让人生出一个不太好的疑问：
你说的这个妹妹，她到底存在吗？
我自然不可能直接拿这种问题去问本人，如果真是想象出来的妹妹，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好在李正义的妹妹李艾琳是真实存在的。
当我不经意地趁正义哥不在，提起这方面话题的时候，书店中见过真人的店员们一边露出姨母笑，一边说着“确实相当可爱”、“因为是幻想族的关系吧”、“而且还很懂事呢，明明年纪那么小”、“真的是亲兄妹吗”、“好想抱起来蹭一蹭”。
最后那个想法相当危险，可千万别付诸行动。
传说中的李艾琳到底有多可爱？我对此并非毫无兴趣，但我真的很好奇，好奇到非得实际见一面的地步吗？我想不是的。
毕竟，我也是有妹妹的人啊。
“她竟然……”
正义哥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直视着我，似乎在期待什么。
这个人在妹妹的话题上居然卖起了关子，真是少见。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过来：
“竟然？”
“她竟然说要给我个秘密惊喜！！”
我话音刚落，正义哥就一口气把话倒了出来。
“不是，既然说出来了，就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吧。”
“你还真是死板啊，这样可是会交不到女朋友的。啊不对，你已经有了……”
他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是吗？真亏停留在三次元的你能理解自己的妹妹有多可爱啊。”
我不想让对话重新回到起点，也早已厌倦就“女朋友”这个话题跟他解释，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不一样，我是他哥哥。”
正义哥大手一挥，如此断言。
的确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并非无法理解这种哥哥的心情。就好比说，我也觉得我家小琪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妹妹。不过这种可爱都相当主观且片面，自然没有什么好争的。
每一位妹妹都相互独立，只在各自哥哥的多元宇宙中最可爱。
正义哥正是因为赞成这个观点，才会在知道我有小琪这样一位妹妹之后，擅自将我当做心灵之友的吧。
“那么就先来定义一下这样的可爱到底要怎么描述吧，每次都说这么长一串有点累，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他抬手顶住下巴，似乎真的很苦恼这个问题。
这种问题真的有必要慎重考虑吗？在此之前，他难道还真准备实际这么用吗？
我注意到倒计时快结束了，于是心不在焉地说：
“……既然是我们这个次元无法理解的可爱，那就肯定比我们所在的次元要高级吧？干脆就叫超次元可爱好——喔喔喔！”
话没说完，正义哥突然猛拍我的肩膀，害我差点打翻泡面。倒计时结束的铃声也在这时候响了，场面一下变得相当混乱。
“哎哟！是天才吗！你这小子！”
“还、还好吧……”
对不起，这只是随便从某个游戏机拟人的美少女游戏那里剽窃过来的，还有我的肩膀不是音游街机的太鼓，别再拍了。
“超次元可爱啊……超次元可爱，超次元、可爱，感觉真不错，就决定叫这个了。谢了啊，我的心灵之友，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别重复那么多次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在说什么呢，这可是你起的啊！明明起得这么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说你啊，就是脸皮太薄了。”
是你脸皮太厚了吧。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无论再说什么，这个“超次元可爱”都已经是定局了，不如干脆放弃。
偶尔也这么夸夸小琪吧。
我这样想着，用塑料叉卷起面条放进嘴里。
“——烫！！”
正义哥会在这里做兼职，跟他超次元可爱的妹妹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独自在这边念书的正义哥无法每天都见到自己的妹妹——这说法有些欠妥，凭借当今的科技，纵然妹妹不在身边，他还是可以每天都跟妹妹见面。事实上他的确有这么做，每天跟妹妹艾琳视频通话。
这明明是跟女朋友才会做的事，也许有人会这么想。不过我得说，现如今，就连女朋友都不一定能得到这种待遇。由此可见正义哥是真的非常喜欢他的妹妹。
妹妹不在身边让正义哥很不习惯，很孤单。就连大学的新生活也没办法让他提起太大兴趣。在这种状态下的他，某天路过三味书店的时候瞥到了一本妹系小说的海报，试着读了一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至于是怎么不可收拾……正义哥在这里工作几乎是没有薪水的，他的报酬是店里所有的妹系作品。
这些都是正义哥自己要求的，书店的其他员工也都知道。
不管什么话题他都能扯到妹妹身上，乍一听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妹控，但仔细一想，他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妹控。他是如此爱着自己的妹妹，导致他常常注意不到周围。
就好比说——
“小苏，Justice在不在这里？”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叼着泡面扭头，发现推门进来的人是聂小茜，通称小茜姐，虽说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她就是了。没办法，南宫辞职之后我就变成这里年纪最小的了。啊，这好像并不是根本原因。
她留着一头黑而顺的短发，个字不高，却也称不上娇小。
这么快就到换班时间了？我泡面都还没吃完诶……都怪正义哥在这里东拉西扯。
“嗨，小茜！有、什么、事情吗？”
正义哥这声招呼打得极其符合他金发碧眼的外貌，然而这个男人并不是外国人。小茜姐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声调，不如说是无视了。
“不是来催你的，慢点吃，别噎着。”
大概是注意到我开始狂吃泡面，所以才会这样说吧。
能随意进出休息室，说明她也是这里的员工。只是，她的身份稍稍有些特殊，这不仅指代理店长的身份——小茜姐还是这家书店老板的外孙女。
我刚开始替南宫顶班的那段时间，受了她很多照顾。
小茜姐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成熟而温柔，稳重却又不失活泼。在这里工作的店员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唯独一人例外。
“啊、啊呀，小茜，我、我今天可没有把书摆错地方哦？”
小茜姐来到这个人面前，他便立刻收起不正经的笑容，变得唯唯诺诺起来。明明高出对方许多，气势上却完败。
“难道我只能在你犯错的时候找你吗？”
小茜姐双手叉腰。
她摆出这个姿势并不是在生气，而是为了掩饰某种情绪。我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才碰巧看出来的。
顺便一提，Justice这个称呼也是。
“那、那是？”
唉，这个人还真是不开窍诶，这种时间来找你，当然就只有那个啦。
我装作没看到正义哥不时投来的求助眼神，专心吃面。
小茜姐此时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在说“你是真蠢还是假傻”，但正义哥显然没看出来。不过我估计他的情况是根本没敢正眼看对方。
僵持了一小会儿，小茜姐的肩膀松了下来。她拉长了声音，像是母亲看傻儿子一般，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两个字。
“吃、饭。”
小茜姐这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正义哥才总算回过神来。
“对啊，光顾着说艾琳的事情，我都忘记自己还没吃饭了。”
“我看你只要想着妹妹就饱了，根本不需要吃饭。”
“嗨呀！其实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发现根本不行！”
他拍了下自己脑门，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变得失落。
“……该饿还是会饿的。”
“还好还好，知道会饿。”
“为什么我没能进化出妹合作用呢……唉，不说了，我得赶紧过去了，不然待会儿又得挨训。”
说完，正义哥嘀咕着“不晓得今天有些什么好吃的”，也离开了休息室。
出现了新的名词。
“妹合作用”顾名思义，是从光合作用演变而来。“妹妹即是我心中永远的太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那些代替了薪水的妹系作品并不是每月都更新，自然远远无法抵偿他的报酬——每月更新也不够就是了，于是小茜姐便提出做饭给他吃。
不过，真的只是出于如此单纯的原因吗？
我相信清者自清，但如果要说这里面一点“浑浊”都没有……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跟其他同事都是不信的。
“唯一蒙在鼓里的，大概就只有正义哥一个人了吧……”
我望着就那么敞开着的休息室大门，发出叹息。
“还真是辛苦啊，小茜姐。”
我说得好像事不关己，是因为稍微抱着点恶作剧的心态。其实我跟大家一样都很关心他们，也非常想八卦，可这种事毕竟不是旁人干着急就有办法的，只能默默在心中替小茜姐祈祷Justice不要迟到太久。
话说回来，心里只有妹妹的正义哥，真的会有注意到的那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