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巷角酒吧的孩子們（一）
被【殺戮詛咒】影響的個體大批湧向虛空之圓之外的城區，卻在城區交界處嚴重受阻。八方市的邊緣城區生活着各種凶戾的妖獸，它們原本就整天互相廝殺，【殺戮詛咒】對它們造成的影響並不明顯，逃竄的人群反而被它們擋住了去路。
艾莎坐在一座大廈的天台邊緣，用望遠鏡觀察着這一切，她十分失望：“我原本還以為很快就能傳播到八方市之外，引發一場小小的戰爭呢。”
“你到底還在等什麼呢？”巴隆不耐煩的問道，“那個前六扇門巡捕不是已經暴露自己的位置了嗎？我們為什麼不趕緊殺過去？”
“我可不會蠢到在敵人選擇的地方展開戰鬥。”
“不就是她會搞一些埋伏和機關之類的嗎？我不怕！”
艾莎放下望遠鏡，回過頭瞪着大猩猩一樣的巴隆說道：“你要是什麼都不怕，為什麼會被獵魔人抓住？我聽說，你在那場戰鬥里甚至沒能讓那個男人負傷。”
巴隆登時暴怒，一把揪住艾莎的衣領說道：“你再給我說一遍，臭婊子！”
巴隆露出嘴裡的鋼鐵尖牙，彷彿下一秒就會咬斷艾莎的脖子。但是艾莎卻冷笑起來，直視着巴隆的雙眼說道：“你這些臭毛病整個組織的人都知道，他們選我來帶你執行任務是有原因的。”
在艾莎的注視下，巴隆的神智忽然開始消散。他立刻將艾莎甩開，這才恢復清醒。
“真是噁心的超能力！壞女人！”巴隆晃着腦袋抱怨道。
艾莎在空中翻轉身體找到平衡，然後穩穩落地，聳聳肩膀說道：“所以，乖乖聽話，親愛的蠢貨。”
這時艾莎放置在天台上的空間信標忽然啟動，傳送門中走出了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人和一個穿着一套生化防護服的人——兩人正是艾莎挑選的支援殺手，“鐵刺”和“酸霧”。
鐵刺看了艾莎和巴隆一眼，用沙啞的嗓音問道：“你們是剛內訌完嗎？”
“快點幹完活，我還有事。”酸霧懶懶地說道。
巴隆一臉不屑地看向艾莎：“你又叫了兩個不敢用真名的水貨？”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兩個一樣把組織的宗旨當耳旁風，”鐵刺反諷道，他似乎很不情願和艾莎這兩個人做搭檔，“為什麼要找我？”
“同問。”酸霧懶懶地附和道。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艾莎神秘地笑了笑，“我確保有足夠的樂趣給二位享受。”
鐵刺和酸霧趕到的同時，原本湧向外圍城區的感染者忽然都停下腳步，面容獃滯地轉過身，朝中央城區趕來。
……
……
巷角酒吧內依舊一片祥和，為了保證打掃大廳的酒保們不會打擾張正和蘭影，塔奇拉給他們安排了角落裡的一處座位。兩人剛坐下沒多久，雪灰就對他們進行了“例行採訪”。
“這位小姐姐，你是記者嗎？好年輕啊，嘿嘿……”蘭影又開始施展自己那老套的搭訕技巧，“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雪灰用充滿憐憫的眼神看着蘭影說道：“從你的人設來看，作者是想把你寫成那種特別花心，但又總是在女性角色面前吃癟的搞笑角色，所以你還是放棄吧。”
“哎？搞笑角色？我嗎？”蘭影十分凌亂。
“回到正題，兩位的大致情況我都了解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雪灰推了推鏡框，認真地審視着這兩位不速之客，“你們來八方市的目的是什麼？”
蘭影還在凌亂着，張正接過話茬說道：“很抱歉，商業機密。”
“你們該不會也是盯上了那份委託的殺手吧？”雪灰繼續問道。
“很抱歉……我們並不認識，你打擾到我們喝茶了。”
“嘶……”雪灰皺起眉頭。
這個張正的表現實在太詭異了，他的畫風與整個故事背景板都嚴重衝突。他普通、正經，並且似乎對這個世界的各種精彩幻想元素都不感興趣，就像是……就像是小孩子們正在玩過家家時，一個突然加入的成年人。這個成年人板著臉坐在小孩子們中間，讓原本精彩紛呈的過家家遊戲陡然顯得十分幼稚。
“按理說幻想世界的故事板上不應該出現這種角色啊，果然只是個路人嗎？真掃興……”雪灰自言自語着走開了。
蘭影回過神來，生氣地抱怨道：“又被你氣跑一個妹子！”
“請蘭先生把注意力放到項目上面。”
“狗屁的項目，缺吃少喝，東逃西竄，連泡妹子都不行！”
“如果蘭先生對出差環境有意見，我可以給你申請補貼……”
“停停停！”蘭影急忙打斷張正，“你好好看看我們目前的處境！這裡是八方市！魔王城！大街上跑滿了到處打殺的感染者，一幫頂級的殺手正在互毆，還有一個虛空魔王正在看着！你竟然說我們要辦的事就是一次‘出差’？”
張正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認為差不多。”
“天吶，這個人沒救了……”蘭影捂住臉說道。
酒吧正門忽然被人推開，阿雷西歐和東神可帶着各自的部下一起走進大廳，塔奇拉急忙起身迎客。
“很抱歉，喬凡尼先生，剛剛店裡發生了一些爭鬥，所以看上去有些亂。”塔奇拉滿臉歉意地說道。
阿雷西歐心下瞭然：“沒關係，魔王閣下要求我們到這裡等她，麻煩您安排一下。”
“請到裡面落座吧，這裡還需要再打掃一下。”
東神可看了一眼地面上還沒幹透的血水，立刻警惕起來：“這裡剛剛發生了命案啊？我身為六扇門……”
其他巡捕趕緊把東神可拉回來，袁奇小聲說道：“少爺，這裡不歸我們管！”
塔奇拉驚訝地看着東神可：“這位是？”
“我斗膽為魔王閣下安排接見的客人。”阿雷西歐說道，“不方便接待嗎？”
“怎麼著？”東神可又擺出打架的陣勢，“這家黑店不肯接待小爺我嗎？”
“唉……”袁奇捂着臉嘆氣。
“巷角酒吧從不會主動拒絕客人，只是……”塔奇拉十分為難，“我的店裡實在找不到給兒童準備的飲品。”
東神可登時火冒三丈：“哈？兒童？你是在說小爺我？小爺我的毛早就長齊了，你要看嗎？”
說話間東神可已經亮出了自己的御槍法陣，塔奇拉身後的酒保們還有阿雷西歐身後的吸血鬼們紛紛準備迎戰。
其他巡捕一起上才勉強把東神可拉住，最後由袁奇出面交涉：“我們這位少爺對自己的外貌非常敏感，麻煩各位不要再提。既然魔王閣下也要來這裡，我們願意安靜地等，這期間大家互不冒犯，可不可以？”
“不不不，是我招待不周。”塔奇拉反倒顯得十分愧疚，“我可以想辦法找到一些乳製品。”
“……好吧。”袁奇無奈地說道。
東神可的胡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坐在角落裡的張正和蘭影沒有被任何一方注意到。張正看着那兩撥人在塔奇拉的引導下走向各自落座的區域，正要開口問話，蘭影立刻堵住了他的嘴。
“噓！”蘭影緊張地說道，“得虧他們沒注意到我們，別說話！我看我們倆還是找個機會離開這裡吧。”
“項目……”
“別再他媽跟我提他媽的項目！”蘭影差點沒忍住直接宰了張正，“你看到那個最後站出來說話的人了嗎？他叫袁奇，六扇門的重案巡捕，專門和天眼通打交道，只要看我們一眼，連我們底褲的顏色都能查出來！你跟我，一個是被天羅山除名的殺手，一個是給天河會洗錢的會計，你想被抓嗎？”
“憑藉你的能力……”
“別，別提我的能力！就算我走運幹掉了一個目標，其他人也不會放我們走的！”
張正沉默片刻，然後認真建議道：“不如這樣制定賭約，如果你猜對了硬幣的正反面，那麼這家酒吧除了你和我之外的人都會死，如何？”
蘭影倒抽了一口冷氣：“你是如何心平氣和地把這種話說出來的？”
“這是個可行的建議。”
“可行個屁！我早就說過，如果輸掉賭約，那麼我受到的懲罰至少和我要求的回報等價，到時候死的肯定就不只我一個了！另外我再強調一遍，受能力的影響，我擲硬幣的結果是完全隨機的，不存在故意控制哪一面朝上的可能！”
張正皺了很久眉頭，忽然問道：“如果你提出賭約之後沒有擲硬幣，會怎樣？”
“還能怎麼樣？已經提出的賭約無法修改，你不擲硬幣的話就永遠無法提出下一個賭約了。”蘭影賭氣地端起水杯一飲而盡，“這裡花的錢都算你賬上了！”
“相關費用我會從你的酬金中扣除的。”張正說道。
蘭影立刻嗆到了嗓子。
張正並不關心蘭影的窘態，而是看向阿雷西歐那邊：“剛剛那個年輕人好像說過虛空魔王也會來這裡，我想等她過來。”
“你又要幹嘛？咳咳……”蘭影一邊乾咳一邊問道，他實在有些害怕。
“當面催收債務。”張正說道，“經過你剛剛的分析，我了解到刺殺方案還是有風險。”
“得，我要單方面解約，現在就走人！”蘭影立刻起身，附近的一個酒保立刻看向這邊。
“好好思考一下，蘭先生。”張正平靜地說道，“從我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情形來看，這裡的酒保都是很厲害的角色，你不可能不結賬就離開。一旦要結賬，那位店老闆走過來時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你會被六扇門的人發現的。”
蘭影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蘭影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張正。
“我是干會計的，”張正答道，“副業是催債。”
阿雷西歐等人剛落座不久，雪灰就吸引了他們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她悠然自在地遊走在這些混種吸血鬼和六扇門高手之間，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血族？這個世界觀里也有血族的設定嗎？你們是不是有個德古拉伯爵？或者他的名字是反過來寫的，叫阿卡多？那你們知道海爾辛嗎？”
“哦，六扇門的巡捕們，偏東方的設定，不過我覺得這個作者可能搞混了六扇門、刑部還有大理寺的隸屬關係，你們是不是都是修仙者啊？另外……”
雪灰的視線忽然落在東神可身上，她推了推鏡框問道：“這是個男孩子吧？”
“對，對啊！”東神可喜出望外，“小爺我當然是男的！”
“哦——”雪灰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連偽娘角色都出現了，看來確實不是一個硬派的戰鬥小說。”
東神可看着雪灰離開的背影愣了好久，生氣地說道：“剛剛那個人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都沒有！”袁奇急忙和其他巡捕一起將東神可的情緒安撫下去。
東神可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只好端起自己那杯帶吸管的牛奶使勁嘬吸起來。
袁奇見東神可終於冷靜下來，湊上去小聲問道：“少爺，這來也來了，你待會兒到底想跟那位魔王說什麼啊？”
“我要把鷹姐帶回去！”東神可直截了當地說道。
“這個……你得好好考慮一下自己該用什麼說辭。我聽說虛空本人十分器重聞雪鷹，她肯定不會輕易把人放給我們。”
“器重？你之前沒聽到鷹姐在廣播里說的話嗎？現在所有殺手肯定都在追殺她，但是那個魔王到現在還是什麼動作都沒有，鷹姐對她來說就是個玩物，她在看戲！”
“少爺……待會兒你千萬不要說這種話。”
門鈴聲忽然響起，眾人的視線紛紛集中到直通酒吧後門的二樓。一串猶疑而又沉重的腳步聲接連響起，最後司空千語出現在樓梯上。她看上去很疲憊，魔王威儀減弱了不少。
“血族的僕役何在？本尊交給你們事情辦得如何了？”
阿雷西歐急忙起身說道：“很抱歉，魔王閣下，聞雪鷹還有艾莎·阿道夫都沒有找到，我安排了另一批人手繼續尋找，目前還沒有消息。”
司空千語本想將阿雷西歐呵斥一番，展示一下魔王的威嚴，但是卻提不起勁來。聞雪鷹再次失聯之前對司空千語說的話一直在她腦海中循環播放，攪得她心煩意亂，甚至不確定該不該繼續尋找聞雪鷹的下落。
長島先生忽然來到司空千語身邊，輕輕叫了一聲。
司空千語疑惑地低下頭：“長島先生……”
“魔王閣下，能不能抽時間聽我說幾句？”張正的聲音忽然從一樓傳來。
眾人齊齊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正已經起身走到大廳中央，抬起頭看着二樓欄杆後面的司空千語。
蘭影早已躲到了桌子下面，遠遠地觀望着。
“你……”司空千語依稀認出對方是找自己催債的那個人，“你這凡人又有何事？”
司空千語剛一出現就用魔王才有的氣場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就連東神可這些來自六扇門的高手也下意識壓低聲音說話。但是張正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他表現得像是一個純粹的旁觀者，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影響到他。
“我可以幫助魔王閣下解決所有問題，殺手們會被撤走，感染者也會消失，八方市將重新恢復正常。”張正說道。
投向張正的目光立刻充滿了審視和懷疑，大廳里的人低聲議論起來。
“你要幫本尊？”司空千語疑惑地說道。
“是的，”張正說著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只要您在這份文件上簽字，並償還您父親拖欠的債務，我就可以幫助您解決問題——不過您要先轉賬，如果您擔心我不履約的話，我可以寫一份收據。”
眾人又齊齊看向司空千語，酒吧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尷尬。
“這個大叔是要訛詐虛空魔王嗎？”東神可小聲問道。
“他本意應該不是訛詐吧……”袁奇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聽起來確實像訛詐。”
張正似乎察覺到了其他人的質疑，於是再次強調：“我可以的，只要您償還這筆債務。”
他盡量表現得十分誠懇，就像是個拿着糖果哄騙小孩子的卑鄙成年人。
“轟出去！”司空千語生氣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