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司空千语所期望的世界
重获自由的闻雪鹰恍惚了一下，向废墟下倒去。蝙蝠群接住了她，将她安置到一块平整的碎石上面。
巴隆根本没有回过神来：“喂，坏女人……”
“你看那里呢？”被巴隆按住的东神可忽然说道。
两道法印同时出现在巴隆身后，并叠加成一个新的法印。
“升印，地动风起！”
随着东神可念出法令，巴隆身下的地面陡然隆起，伴随着一阵狂风将他轰击到了空中，巴隆的呼喊声很快便消失在远方，就像是一颗呼啸着远去的陨石。
东神可翻过身深呼吸了一下，终于喘过气来。刚刚见到闻雪鹰被挟持后他冷静了许多，仔细思考了很多对付巴隆的对策，最终还是选择将他轰到足够远的地方。他无法杀死巴隆，继续战斗下去早晚会殃及到附近的同伴。
黑港的吸血鬼们纷纷从阴影中现身，阿雷西欧带着司空千语来到闻雪鹰跟前。其他吸血鬼从废墟里找到了袁奇等人，将他们抬出来安置到了安全的开阔地带。
“游戏已经结束了吧？虚空魔王！”东神可朝司空千语喊道，“你承诺过让鹰姐选择的！”
司空千语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闻雪鹰，构思了很久的言辞忽然变得混乱起来，一时说不出口。
“什么选择？”闻雪鹰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本尊承诺过，等这一切结束，就允许你作出选择，留在本尊身边，抑或是跟随你的故友离开。”司空千语说道。
“鹰姐，跟我回去吧！”东神可再次喊道。
闻雪鹰无奈地笑着说道：“我当初并不是因为你不允许我离开才选择留下的，当然也不会因为没获得你的允许就不敢离开。”
“那你要离开吗？”司空千语紧张地问道。
闻雪鹰张了张嘴，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在众人的注视下，闻雪鹰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悲伤的情绪。
就在司空千语因为闻雪鹰的沉默而愈发担心时，阿雷西欧的兄长阿方索忽然从阴影中现身，一脸焦急地说道：“被我们困住的感染者并没有恢复正常！”
“什么？”司空千语吃惊地看向艾莎的头颅，“她明明已经……难道她的能力在死后仍然会生效。”
“不可能的，超能力者死后他们的超能力效果就会消失，这是超协很早就发现的铁律……”一旁的袁奇不解地说道，“这真的是个非常糟糕的情况，根据我之前的观察，艾莎·阿道夫的超能力有两种使用状态，一种是逼迫感染者自相残杀，另一种是控制所有感染者。在第二种状态下，她可以暂缓毒素的侵蚀来保全自己的傀儡，而现在她已经死去，失控的感染者们会再次回到第一种状态……继续禁锢他们的话，他们全都会死于毒素侵蚀。”
这突生的变故让司空千语束手无策，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的断墙后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齐齐望去，正好看到一个手提公文包还穿着一身正装的男人从断墙后走出来。这个男人站在众人前方，仿佛来自一个画风完全不同的世界——司空千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时刻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竟然是那个讨债两次的神经病大叔。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司空千语质问道，这个阴魂不散的大叔已经让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此时，站在远处一座废墟顶端的雪灰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司空千语这边的情况。她在交给张正的信标里藏了窃听器，双方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对对，就是这样！”雪灰兴奋地说道，“在最后关头跳出来帮助魔王解决问题，这样的话我才是主线剧情的推动者。”
张正并没有在意司空千语那略带鄙夷的质问，而是继续说道：“【匿名者】的创建人拥有名为【永恒契约】的超能力，只要委托人支付的费用足够丰厚，他就会发动这个能力。杀手们一旦接取委托就无法放弃，即便被杀，他们生前发动的超能力也会一直生效，直到委托被完成或者委托被撤销。”
说到这里，张正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合同展示给司空千语看：“我就是这次刺杀委托的委托人。”
“什么……”司空千语顿时呆在原地。
远处的雪灰瞠目结舌地放下了望远镜：“哈？”
张正刚刚说的话实在太令人震惊，在场的人全都呆住，只有一向冷静的阿雷西欧最先回过神来：“魔王阁下，委托人死后，【匿名者】的委托就会自动撤销，要干掉他吗？”
然而没等司空千语下令，张正忽然取出一枚硬币说道：“虚空魔王，我与你定下赌约，如果我猜对了硬币的正反面，你和你的朋友都会死。”
这句话就像是天神的低语一般，被夜间的微风送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司空千语愣了一下，气恼地说道：“你这虫子想要威胁本尊？阿雷西欧……”
“不能动手！”袁奇忽然打断了司空千语，“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幸运币】的能力！”
“怎么回事？快讲！”司空千语不耐烦地说道。
“之前我在巷角酒吧时见到他和一只灵妖在一起，我看过那只灵妖的卷宗，但是因为当时太匆忙，无暇提起。那只灵妖拥有名为【幸运币】的超能力，只要许下赌约，则掷硬币后，赌约承诺的奖励一定会实现。但是如果在掷硬币之前攻击提出赌约的人，攻击者会直接受到赌约的惩罚。”袁奇看向张正手里的硬币，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根据他刚刚提出的赌约来看，惩罚就是死……”
“他不是个普通人吗？”东神可说着取出手机打开了超眼，立刻从张正身上测到了极高的超能指数，“这……”
“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种转移超能力的方法，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袁奇说道，“他确实成功发动了【幸运币】的能力。”
“请不要担心，魔王阁下，我暂时不会抛出这枚硬币。”张正说道，“或者说，这只是用来保证交易顺利进行的手段。”
司空千语愤怒地看着张正：“你觉得本尊会放过你？”
因为张正发出的委托已经死去了太多人，司空千语辛苦搭建的秩序也被彻底破坏。更重要的是，现在被困在影子里的那些感染者还在不断走向死亡。司空千语已经不想再思考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什么，只想快点想办法干掉他。
司控千语握紧了拳头，她还有一次使用超能力的机会，为了应对决战而留到现在。
“你想到的所有可能性我都想过。”
张正似乎看透了司空千语的心思，面对愤怒地虚空魔王，他并不慌乱。
“首先，你本人直接攻击我是根本不可取的，此外你或许会选择使用催眠之类的方法控制傀儡来攻击我，但是【幸运币】还是会将你判定为攻击的发起者——这一点我专门找东超协档案部的人确认过。只有让一个拥有独立意志人主动攻击我，才有机会干掉我，但同时这个人也一定会死。又或者，你会选择找到我的亲人，以此威胁我自尽，不过很抱歉，我家里只有一对年事已高的父母，现在去世的话也算是喜丧。”
司空千语的想法被张正一一否决，强作镇定说道：“你似乎觉得本尊一定会搭理你这只虫子。”
“当然，魔王阁下或许也会完全无视这场正在发生的灾难，任凭感染者自生自灭。”张正攥紧了手里的硬币，“届时我就会抛出这枚硬币，虽然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赢，但是尊贵的魔王阁下真的愿意将自己和所有朋友的性命放到赌桌上吗？毕竟，赌桌的另一端只是一只‘虫子’。”
司空千语吃惊地看着张正讲完这些话，原先的愤怒渐渐变成了莫名的恐惧。她意识到这个对手跟本不在她所构思的游戏框架之内。他了解司空千语所有可能的决策，甚至还考虑到了连司空千语都不曾设想的可能性。
拿到魔王的称号后，自然可以在小孩子们的游戏中呼风唤雨。但是这个对手是个卑鄙的成年人，他并不准备按照游戏规则与孩子们周旋，而是直接揪住了孩子们最害怕的一点，逼他们就范。
“不过还剩下一个选择，魔王阁下。”张正平静地说道，“找出一个甘心为你送死的人，让他与我同归于尽。”
东神可忽然明白了张正的意思：“鹰姐……”
司空千语慢慢松开了拳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讨回债款。”张正答道。
“搞什么？”东神可忍不住喊起来，“不就是讨债吗？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我是个自私的成年人，我要拿到这个项目的全部奖金，所以我必须保证强如虚空魔王也不得不低下头来在我提供的转账单上签字。”张正面无表情地说道。
司空千语有些恍惚，她对这次动乱的结局有过很多设想，可能是破获某一场阴谋，也可能是击败某个强敌。但她根本没有想到，最终的解决办法竟然是向一个卑鄙的成年人低头。
执行起来没有任何难度——如果司空千语没有魔王这个身份的话。
“魔王是不能示弱的，”闻雪鹰忽然说道，她不知何时已经拖着虚弱的身体重新站起来，并来到张正跟前，“我的女王是不能示弱的！”
司空千语顿时慌了：“快退下，这是命令！”
司空千语明白闻雪鹰的意思，魔王城内各项秩序无一不建立在虚空魔王的威仪之上。或许张正认为他只是在追回一笔债务，但是如果他成功证明了一个普通人也能迫使虚空魔王妥协，那么魔王城将注定永远得不到安宁，无论是挑战者还是阴谋家都会陆续染指这片土地，而司空千语想要创造的【日常】世界也就一去不返了。
“女王，我的女王，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闻雪鹰回过头去看着司空千语，脸上的悲伤逐渐变成无奈，“你期望的【日常】世界中，也没有我的位置，不是吗？”
不是……不对……错的……错了！
司空千语大脑中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搅成一团乱麻，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虚空大厦的阳台上。她兴致勃勃地将创造一个【日常】世界的想法讲给空悟听，空悟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空悟说道：“错了。”
闻雪鹰将手伸进衣服的夹层中，握住了自己藏在那里的备用引爆器——
东神可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鹰姐！”
火光从闻雪鹰身上迸射出来，但是立刻全部消失——司空千语使用最后的一个能力点数创造了一个能量奇点，将炸弹爆炸的能量全部吸收。
闻雪鹰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司空千语。司空千语身上那种独属于魔王才有的威仪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女才有的无助。
“我想留在身边做朋友的，并不是什么我期望中的鹰姐，而是我最初遇到的那个原原本本的鹰姐！我并不想创造什么我期望中的世界，我喜欢的就是鹰姐还有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除了张正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司空千语，她已经彻底束手无策，没有运筹帷幄，只有情感的宣泄。
在闻雪鹰引爆炸弹的那一瞬，司空千语终于明白了空悟的那句“错了”，她确实错了。
她想保护的并不是【日常】，而是【非日常】。
从她踏入八方市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注定反复无常，充满了各种危险的不确定性——单页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她和空悟还有闻雪鹰走到了一起。
她真正害怕失去的，是这种【非日常】所代表的一切。
“所以，请活下去！”司空千语大声说道。
闻雪鹰呆了很久，她在混沌而又绝望的未来摸索着，终于发现了一道裂缝，司空千语就站在那里等着她。
早已虚脱的闻雪鹰终于晕了过去，东神可急忙冲过去扶住她。眼疾手快的袁奇立刻跟上，三下五除二拆掉了闻雪鹰手中的引爆器。
司空千语终于松了口气，她差点因为双腿脱力而倒下。
张正将手中的硬币收起来：“魔王阁下，只要你偿还债款，我就撤销委托，并且永远不会抛出这枚硬币。”
“你要一直威胁我吗？”司空千语憎恶地说道。
“这份威胁能持续多久是由魔王阁下来决定的，”张正平静地说道，“未来的某一天，阁下会长大成人，然后忽然发现‘朋友’也是可以消耗的资源之一，届时或许便是我的死期。”
“你从一开始就认为我和鹰姐是朋友关系？”
“不然呢？主仆关系吗？”张正摇摇头，“我今年三十九岁，曾经在四家公司供职，跟随过的顶头上司不下百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朋友’和‘主仆’的区别。”
最终看穿司空千语演技的竟然是一个社畜，她有些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默默向张正低下头：“我输了。”
张正走上前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让司空千语签字：“收到汇款后我会提供收据。”
周围的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切，他们都明白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可以料想到之后各大势力对待虚空魔王的态度都会有很大改变。
司空千语却如释重负，她已经夺回了对于自己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在东神可等人的救助下，闻雪鹰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
……
初升朝阳的光辉在每一座建筑物后方都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失踪了行人们纷纷从影子中涌出来，互相拥挤着，衣服破烂，遍体鳞伤，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但是还没有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