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源之歌（三）
时间接近年关，洛京机场的航班十分繁忙。候机厅里人来人往，魏知独自坐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戴着蓝牙耳机，一边打电话一边码稿子。
“魏先生给的方法确实好用，已经瞒过礼部了。”耳机中传出徐导的声音，“报酬不会少的。”
“我进入网络行业已经很多年了，自然会掌握一些……歪门邪道。”魏知并没有回应徐导的赞赏，“其实网络中还有比我这种更高级的抹除信息的方式——不过我也不指望能给徐老板解释清楚。”
电话那头的徐导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他们查不到东娱的头上固然很好，但他们最后查到你头上怎么办？毕竟你才是爆料人。”
魏知的眼睛上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徐老板不用担心，最近我会消失一段时间，我要去……为下个大新闻找素材。”
“需要我帮忙安排一下吗？”
“不劳徐老板费心了，不要来找我。”
挂掉电话，魏知抬起头，发现那对金发双胞胎不知何时坐到了他对面。
“那个徐老板竟然设计车祸杀掉了自己的部下，果然资本家就是黑心！”妹妹翘着二郎腿说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写进新闻稿里呢？”
“东娱老板谋害下属？这个对我来说也算不上大新闻。”魏知合上电脑，“拜托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查清楚了，”哥哥说着取出手机，将一张照片找出来给魏知看，“你要找的那个地点就是八方市的巷角酒吧。”
出现在照片中的是一家酒吧的大厅，魏知取出从吴越手中拿到的那张照片，确认皇甫谣以前卖唱的那家酒吧和双胞胎找到的那家完全一样。
“那家酒吧好奇怪的！”妹妹吐槽道，“凭我和哥哥的能力都没法直接潜入进去，必须走正门。”
“我了解了。”魏知取出手机开始订机票，“稍后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们。”
“那报酬……”哥哥试探着问道。
魏知冷冷地瞪了哥哥一眼，说道：“这次还没到时间呢。”
“明白……”哥哥畏惧地缩了回去，拉上妹妹的手起身离开。这对兄妹在离开座椅后迅速变得模糊而透明，就像幽灵那样慢慢消失了。
订好机票后，魏知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自言自语道：“八方市，虚空魔王的领地……很好，这一定会是个大新闻。”
……
……
从兵部收到有关不可知博士的情报起，已经过去整整一周。长时间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工作，最近还遇到了棘手的家事，本来精神矍铄的东神正国今天也显得有些疲惫，他坐在天眼大厅里的一把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匆匆赶到的东神止看到这一幕，犹豫着不敢上前。
“有什么话直接讲，我没睡。”东神正国闭着眼睛说道。
“尚书大人多日操劳，应该注意休息才是……”
“讲正事！”
“呃……舆情已经完全平息，但是礼部最终没能查出泄密者是谁。”
“不是东神歌吗？”
东神止急忙解释道：“您是知道的，兄长他平时……很抗拒谈起与他的家族身份有关的事，泄密的肯定不是他，一定是嫉恨他的人故意陷害……”
“我没时间思考这些！”东神正国打断东神止，“也罢，不可能继续指望礼部，先把这件事放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对情侣的下落。”
“明白！”
东神正国挥挥手示意东神止回去工作，他揉了揉眉心，准备继续查阅属下送来的卷宗。
这时天眼系统忽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大量情报信息开始在大厅里的巨大屏幕上滚动，【不可知博士】和【虚空魔王】这两个关键词成对出现。
“尚书大人，天眼已经捕捉到了那两个人的行踪，他们现在位于……八方市！”下属汇报道。
东神正国暗暗攥紧了拳头：“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
……
傍晚时分，位于偏远城郊的东神家族宅邸略显冷清。东神可独自驾车来到宅邸门前，一下车就匆匆向宅内奔去。
东神戟和东神启都已经收拾好行装，东神剑正在给他们两个践行。
东神可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气还没来得及喘就问道：“三哥……三哥也去吗？”
“魔王军和不可知博士两件事凑到一起，真的非同小可。”东神启耐心地解释道，“伯父已经指示过了，我必须带着一批六扇门的人前往八方市，配合二哥的洛神军一起行动。”
“那我……”
“你留在洛京，小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拒绝，东神可立刻嘟起嘴，泪眼汪汪，可爱到犯规。
“不行。”东神启微笑着拒绝，他对东神可的这种手段早就免疫了。
“哈哈！要是舍不得哥哥们的话，就把我送你那条裙子穿上，我就带你一起去。”东神戟又开始调戏东神可。
东神可的可爱表情瞬间消失：“那你还是给爷滚吧。”
“他们两个要搭乘的军机晚上才起飞，你还可以陪他们聊一会儿。”东神剑走过来拍拍东神可的肩膀，“另外，四弟他今天应该就会应伯父的要求重新回到大宅这边居住，而我平时又忙于公务……小可，我希望我们兄弟四个里面至少能有一个人留下来陪他，这很重要。”
东神剑的话直接切中要点，一向任性的东神可也找不出可以用来反驳的话。
“我知道了，大哥。”东神可低下头说道。
“话说回来，四弟今天要上的节目在哪个电视台啊？”东神戟已经提前霸占了遥控器。
东神剑顿时变得十分严肃：“继续收拾东西，你和三弟都要提前赶往机场的！”
……
……
入夜后，洛京亮起的灯光再次蔓延到天际，而洛京电视塔的灯光则是这万千灯光中最璀璨的那一簇。
晚上七点半，《银星秀》准时开播。为了给《东华偶像》的决赛造势，这期节目专门邀请了十六进八赛次的三位评委和最终晋级的八位选手，访谈全程直播，而且还要由投资方选出一位评委来指定决赛的举办地，可谓看点满满。
徐导再次给皇甫谣单独安排了一间准备室，然后让化妆师给皇甫谣补妆。
“我觉得现在的妆容还是有瑕疵，”徐导优雅地说道，他的笑容看上去很亲和，但是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吓，“这可是直播，谣谣必须以最佳状态上台。”
皇甫谣稍稍有些抗拒：“徐总……就这样吧。”
徐导吐出一口烟雾，走到皇甫谣跟前说道：“谣谣，你是不是紧张了呀？”
“紧张？没……没有。”
“不要怕！”徐导压低声音说道，“这里的主持人嘴很刁，她一定会问你这两天在网络上发生的事，你就回答你忙于练习，完全不知情，懂了吗？”
“我懂，徐先生。”
“那就好，另外关于补妆这事，还是要尊重我的意见，好吗？”
皇甫谣微微皱眉，最终还是点了头：“好的，徐先生。”
直播就要开始，节目组导演通过广播系统指示参加访谈的人员登台。皇甫谣跟着其他选手一起向节目舞台走去，恰好遇到了跟着其他两位评委一起走来的东神歌。
东神歌仍旧是一副漠视一切的样子，但是他身上新添了很多伤痕，仿佛刚刚和某个人打过一架。
其他选手纷纷向东神歌投去爱慕的眼神，只有皇甫谣紧张地盯着他，然后突然弯腰鞠躬并说道：“东神先生，这两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附近的人都愣在原地。
皇甫谣继续弯着腰，似乎在得到回复之前不敢起身。东神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不完整】的乐曲和【不自由】的乐曲，听起来真是相似啊。”
皇甫谣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东神歌丝毫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他眼中闪过的反而是一丝……怜悯。
东神歌转身向舞台入口走去，其他人纷纷跟上。
“又在装白莲花了。”
“嘘！小声点。”
其他选手又在窃窃私语，皇甫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评委和选手们纷纷落座，主持人宇文星示意直播开始。
“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东华偶像》的制作方已经确认让三位老师继续担任决赛阶段的评委，首先恭喜三位老师！”
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片掌声，宇文星用手势将掌声平息下去，忽然转换话题：“这两天确实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我们的摇滚天王竟然给一号种子选手皇甫谣打了零分！皇甫同学，这两天有不少粉丝在网上为你鸣不平啊，你对此怎么看呢？”
“呃……”皇甫谣低下头去，“我这两天一直忙于练习和创作新歌曲，没有关注网络上的事情。”
“我们的皇甫同学真是勤奋啊，不亏是一号种子选手！”宇文星立刻说道，“但是要成一名合格的偶像的话，合理引导粉丝也相当重要哦。”
观众们再次鼓掌。
“把这么猛的料提出来，又这么一笔带过，图啥呀？”另一个选手小声吐槽道。
在后台观看直播的徐导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他早就打点过节目组，主持人只会把这两天在网络上发生的事象征性地提一下，根本不会深究。
“正好今天另一位主人公也在场，不如我们听听他的说法？”宇文星忽然又开始大力撺掇东神歌，“我们的摇滚天王为什么要给皇甫选手打零分呢！”
宇文星攥紧话筒，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现场的观众也跟着屏住呼吸，期待东神歌能曝出一些猛料来。
正在发呆的东神歌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发呆。
“呃……看来我们的摇滚天王真的不善言辞啊，哈哈……”宇文星尴尬地说了几句圆场的话，“那么让我们继续吧！”
直播按部就班地进行，宇文星依次与每位选手交谈，现场的气氛很活跃。然而东神歌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下面就是本次直播最重要的环节了！”宇文星激动地说道，“由投资方选出一位评委老师，让他来为我们制定决赛的举办地！那么，这位老师是——”
众人立刻齐齐看向舞台上的大荧幕，一串字符快速滚动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停在“东神歌”三个字上面。
“——我们的摇滚天王！”宇文星带领大家一起鼓掌，她知道这一次东神歌是躲不过的，“请天王先生为我们指定决赛举办地！”
正在沉思的东神歌回过神来，看着大荧幕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收看《银星秀》的上千万观众，在家族宅邸等待东神歌回家的东神可，以及兵部尚书办公室里的东神正国，都不约而同地盯紧了荧幕上的东神歌，各自期待着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东神歌有些恍惚，年少时，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家族制造的牢笼，音乐圈就成了他向往的目的地。而就在当下，他看着主持人和观众们热情互动，耳边响起的却是他尚未逃出家族宅邸时才会听到的乐曲。
——这个圈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牢笼，重新将他困在里面。
东神歌知道，直播就要结束，他也该宣布退圈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刻，东神歌耳边再次响起了一首熟悉的乐曲——当年他离开家族宅邸时，在他耳边响起的就是这首乐曲。
风铃声、树叶摇动的声音、口琴声……各种悦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首悠扬的乐曲，将东神歌的思绪引领到数千公里外的地方。
一个新的目的地。
“八方市。”东神歌脱口而出。
观众们面面相觑，宇文星也愣了一下：“抱歉，您说什么？”
东神歌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选八方市！”
观众顿时哗然，电视机前的东神可呆在原地，而东神正国已经愤怒的起身：“这个浪荡子！止儿，快通知电视塔附近的人……”
宇文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王先生，八方市那边……”
“如果你们最后真的要在八方市举办决赛，我会继续出任评委的。”东神歌已经起身，他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惬意的微笑，“再见。”
说罢，东神歌直接召唤出一道空间法印，瞬间消失。
直播现场瞬间大乱，后续赶到的六扇门巡捕还是晚了一步。
……
……
飞往八方市边界军区的飞机即将起飞，东神启突然接到了东神正国打来的电话。东神正国的语气强硬而坚决，东神启放下电话后，脸上的微笑中多了一丝无奈。
“让我猜猜，”旁边的东神戟说道，“四弟到底还是跑了？”
“更糟糕。”东神启扶着额头说道，“四弟不仅跑了，而且他的目的地是八方市。”
“嚯！”东神戟吃了一惊，“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只能逃到那里去。”
“大伯希望你我能联手把他抓回来——在不惊动虚空魔王的前提下。”
“你想多了，三弟。”东神戟忽然严肃起来，“就算不需要处理四弟这档子事，也没办法不惊动虚空魔王。”
东神启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机身忽然颠簸了一下——军机已经起飞。舷窗外的洛京城区渐渐远去，最终被无边的夜空替代。
东神戟早已戴上眼罩准备入睡，但东神启根本睡不着，他起身来到后舱，把随行的袁奇叫了过来。
“这次让你随行，主要是因为你有直面虚空魔王的经验。”东神启说道，“给我详细地讲一讲吧。”
突然被上司传唤，袁奇有些紧张：“总捕头，我了解得也不多，其实虚空魔王她……”
“我也有直面虚空魔王的经验！为什么不带上我？”东神可的声音忽然从两人上方传来。
东神启和袁奇都错愕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东神可不知何时藏到了机舱上方的储物柜中，这多亏了他那娇小的体型。
“小可，你不应该……”
“待在家里陪四哥？”东神可的态度很坚决，“四哥也去八方市了，你们别想把我丢下！”
东神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军机已经起航，断然不能返回，否则会误大事。他看着东神可，所有想说的全都变成了他脸上的一抹无奈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