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快点,少慢吞吞的!”

正装男在前台旁边踱步,偶尔掀开附近的包厢帘查看,但一无所获。

“别催了别催了,哪能这么快找到?”

棒球帽男一脚踢飞地上的香烟盒,满脸的心烦意燥。他眼袋乌黑沉重,似乎熬夜搜查了许久。

“你不是嗅觉很强的搜查犬吗?”

“首先我得见过她,况且这儿满屋子汗臭味,我头都昏了。”棒球帽男不断摇着头,以示他有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和大多数被赋予能力的人相同,棒球帽男的特异能力是敏锐的嗅觉,有着堪比野兽的气味分辨能力,号称赤鸢的人形雷达。

但所向披靡的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他与这名叫路雪琪的女孩未曾谋面,相反路雪琪却对他了如指掌,临行前带走了一切有关的物品,连住处都擦得一尘不染,房间也喷满了空气清新剂和刺鼻的消毒液,简直无从下手。

那时他们才确信路雪琪的叛逃绝非一时兴起。

“你去那边搜,这里找过了,动作快点!”

正装男疲倦地冲棒球帽男甩了甩手,示意加快进程。探测仪从昨晚十点钟就汇报可疑信号,然而他们却从靠近市郊的地方一直追到这里。

如果将他比作追猎的猛兽,路雪琪就是狡猾的野兔。她的能力是危机预知,有着先人一步的行动优势,会精准避开组织的搜寻也不出所料。他和路雪琪虽无交集,却也有所耳闻。

棒球帽男从未把她放在眼中,他认为这种虚无缥缈的能力也就只有东躲西藏的用处,毕竟野兔终究是要被猛兽吃掉的。

可真正将她列为猎物时,他才明白野兔的狡猾,永远赶在追兵到来前逃跑的路雪琪在这座城市里能把搜查组耍得转来转去,而留给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住所。

但现在开始局势即将扭转,他们拿到了搜索仪器,并且这个仪器能干扰“危机预知”的判定,除非目标近在咫尺,否则危机预知不会发动。接下来就是猛兽张口吞掉猎物的时间。

路雪琪猫在帘布缝隙里探查,又默默地退回去。棒球帽男的地毯式搜索已经接近尾声,而当他找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路雪琪的末路。

“咋啦小姑娘,是男朋友来找你了吗?”大叔以奇怪的目光看向忧心忡忡的路雪琪,“这可不行啊,这么晚一个人外出让家人担心可不好……不过一般来说情况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

“不是不是……”

路雪琪摇头否认,很快又意识到新的问题:“大叔你……不困吗?”

“困?”大叔极度鄙夷,“我知道我年龄不小,但宝刀依旧未老!不瞒你说,当年我可是连熬48小时……喂喂只是熬的时间久而已,不至于用这种眼神看我吧!”

无视大叔的打趣,路雪琪神色紧张地盯着他。整座网吧无疑被他们施加了某种能让普通人沉睡不醒的咒术,而现在依旧保持清醒的只有她和旁边的这位大叔。

为什么他能保持清醒?

路雪琪了解过令普通人瞬间昏迷,而他们这些被选中的“能力者”安然无恙的咒术。但大叔为何也会神志清醒?她能想到的只有大叔也是“能力者”……

然而大叔迷茫的表情却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大叔周围的缘故,从而导致了药物的失效?

这是唯一合理,也是她最不希望的解释。如果真是如此,在她行迹暴露的刹那,处于清醒状态的大叔也要被殃及。赤鸢的做事风格一向谨慎,他们必然会怀疑保持清醒的大叔是自己的同僚,然后以残冷的刀刃肃清。

即使只是无辜的大叔。

“你没事吧?”大叔见路雪琪手臂在颤抖,万分不解地冲着帘外看,“难不成有劫匪?”

路雪琪咬着嘴唇,在包厢里进退两难。

“大叔你,”路雪琪严肃地命令,“趴下睡觉吧!什么都不要管,睡得越沉越好!”

“怎怎怎么了?”大叔更加困惑,他无法理解当下的局势。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孩突然命令自己趴下睡觉,还说睡得越沉越好,这莫非是……

“没时间了!”路雪琪用颤抖得接近哭腔的声音低沉地要求,“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你是说熬夜容易猝死么?哎呀我以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我觉得我身体没那么脆。虽然每个猝死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大叔错以为路雪琪在担忧他会猝死,甚是感动的同时又深表羞愧,一把年纪了还需要小女孩关照……

“不是那个意思!”路雪琪心知剩余的时间寥寥无几,她站起身表示事态的严重性。

“到底是……”

一再犹豫后,路雪琪张开紧握的右拳,掌心对准他的前额。片刻沉默后,大叔在疑惑的表情中倒向舒适的沙发椅,鼾声震天不省人事。

为了维持让他深度昏迷的状态,路雪琪必须一直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但同时,她也丧失了反抗的机会,只能任由处置。

这样一来,就不会波及其他人了。

即使逃到世界的尽头,等待她的依然是无止无休的追杀,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滋生黑暗。黑暗所在之处,赤鸢无孔不入。

渺小的她,在深沉的黑暗面前,无所遁形。

而正如她的预期,帘布被用力地拉扯开。她正对着墙壁,漆黑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哦!这不是有个醒着的小妹妹嘛!”棒球帽男像是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浮夸,“小妹妹快转身,让我看看你的脸……”

路雪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棒球帽男却用戏谑的口吻继续挑衅。

“小妹妹怎么害羞啦?快让我看看你的脸!”

在挑衅到最后的时候,棒球帽男的语气变得愤怒。路雪琪全然不为所动,连恐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粗暴地用右手按住路雪琪的右肩,使出全力将她的身体扭转过来。

“我们找得可辛苦了!”棒球帽男看见路雪琪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放声狂笑。在他眼里路雪琪就是一只狡猾的野兔子,四处逃窜四处钻窟。现在终于被揪住了耳朵,不由得心生玩弄一通再吃不迟的想法。

“人找到了?”正装男察觉到这里的情况,迅速赶到棒球帽男身后,他注视着落网之鱼,目光冰冷。

棒球帽男的表情愈发嚣张,他像提兔子耳朵一样抓起左腕拉过头顶,可路雪琪仍旧不出声。她无助地抬起头,疲惫的双眼中怒火盛燃。她维持着大叔的沉睡状态,根本无力反抗,稍有不慎大叔就难于幸免。

正装男拿着照片,认真比对后满意地点头:“不必担心,我们接到的任务不是将你抹杀,而是将你送回。心怀感激地回去吧,带走。”

正装男转身步履紧密地走在前。棒球帽男拽着她的左腕,猛地地往前一甩,又抬起左腿冲着她背后猛踢一脚,竭力保持平衡的路雪琪砰然摔倒在地,外套在撕扯的过程中掉在地上,被棒球帽男一脚踢开。

“嘁,野兔子!”

棒球帽男凶恶地看着没有反抗的路雪琪。

“别磨磨蹭蹭浪费时间,直接回去交差。如果人被你打出了问题,我可负不起责任。”在他想踢倒爬起的路雪琪时,正装男转头阻止。

“知道了知道了。”棒球帽男舒畅地绕到路雪琪右侧,毫不留情地抓起她紧绷的右腕,重新把她提起。

“放开……”

路雪琪用尽所有余力,对棒球帽男低声警告。她的右腕被死死地控制,很难维持大叔的昏睡状态。然而她不能在这里放弃,大叔就在身后,倘若他醒来,事情会变得非常复杂。

可棒球帽男不依不饶,路雪琪突如其来的反抗令他更加愉快。

虐待一个不反抗的兔子是索然无味的,有血性的兔子才令人忍不住让她心生绝望。

“哦,有点儿意思。”棒球帽男带着阴冷的微笑凑向路雪琪,眉头紧皱的路雪琪进一步激发了他想要吞掉兔子的野性。

他右拳紧握,骨骼摩擦声清晰分明。拳头指向腹部,准备一记冲拳令她丧失反抗的余力。路雪琪凄然紧闭双眼,迎接即将到来的痛苦。

就在棒球帽男出拳的瞬间,一阵慵懒的哈欠声从后面的帘布内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路雪琪睁开眼,隔着透光的帘布,紧张地望着另一边。她满心祈求醒来的大叔不要掀开那块帘布,至今为止她已经连累了很多人,不想再因自己而夺走其他人的生命。

那是两个世界的界限,跨过之后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迈入黑暗的人,只有她自己就足够了。

“哈——”

但事与愿违,路雪琪的祈祷并未奏效,大叔拖着沉重的身子从帘布一侧钻出来。大概是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他走得摇摇晃晃,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倒地。

“噢,准备回家了?”大叔用沾了油渍的袖边擦拭着惺忪的睡眼。貌似还没有注意到他处于异常危险的境况,他的口吻像是送女儿去上学。

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挽回了。

路雪琪垂着头,别向另一侧,刺眼的灯光下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她根本无法向大叔解释目前的形势,也没有任何机会。

“你的帮手?”

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脸欠扁模样的大叔,棒球帽男凶狠地对路雪琪低语。在正装男施加的咒术下,依旧能保持神志清醒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可他又无法从这位大叔身上嗅到特殊的气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与这件事无关,他只是个路人!”

路雪琪慌忙辩解,试图为大叔争取一线生存的机会,虽然她心知这样做毫无意义。

“可他没有受咒术的影响。”棒球帽男攥着路雪琪手腕。感受着从手臂传来的剧烈疼痛,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身体,但没有向大叔求救。

“你们是……”

稍许清醒的大叔满脸诧异地看着被棒球帽男制服的路雪琪,似乎没理解现状。毕竟他刚从强制的沉睡中醒来,记忆在路雪琪起身时就已断片。

但无论如何,就算是小学生都能一眼看出来,现在的局势丝毫不容乐观。可大叔却不慌不乱,悠闲地在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一根杂牌香烟,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找着打火机。

“来接你的男朋友?我说小伙子你大半夜让女朋友一个人跑出来,还是跑到这种地方来可是极大的失职啊!”

有条不紊地点燃香烟,他迷惑地看着棒球帽男和被抓着手腕的路雪琪。

大叔,这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男朋友接女朋友回家吧!路雪琪绝望地咬着牙,却不能向大叔传递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她希望大叔装作不明所以地走回去,也许这两人还会放他一条生路。

“你是谁?”棒球帽男无视了大叔的问候,低沉地质问。

“这是什么人?”

走到出口的正装男听见了动静,快速折返回来,站在棒球帽男身后。

“似乎是这家伙的同僚。”

棒球帽男甩开手臂,正装男亲自动手将路雪琪控制住。

“报上你的身份。”

正装男跨步走到大叔面前,面目阴森。

“呃,这位青年说话不要这么冲嘛。”大叔先是愣住,又嫌麻烦地挠挠头,“我只是教育他不要半夜放女朋友跑出家……也谈不上教育,就是提一个建议而已。啊,我懂了,莫非她是离家出走?那可太糟了,我说那边的年轻人,跟女朋友吵架的时候可千万不能……”

“够了。”

正装男不耐烦地松了松右腕的袖口:“说再多也是拖延时间。”

路雪琪恐慌地转过脸,正装男的动作是动用咒术的前兆。她试图向前阻止……不,是必须竭尽全力打断。因为当大叔看见咒术的同时,毫无疑问将被列入死亡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