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缘。

天幕沉入黑暗的幻境,还有闪烁的流星。

身后是古老的歌谣:

黑夜已然降临了啊,

彼方却依旧遥远,

心急赶着路的旅人哟!

告诉我你的姓名——

我要刻它于将死之人的墓碑上啊——

用今日发芽的新枝

......

”————————章记

故事的开端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崎越的故事还是236的故事,甚至包括绯。

或者说,全人类的命运在这一天都走向分歧点。

“SILENTMAY”,再次听到这个词汇,谁都没有更深层次的感慨。

坠落的星光带来了所谓的人口灭绝,和白垩纪的最后时光一样,现如今依然有学者认为这是自然界自发循环式淘汰人类培养新型统治物种的方式。

但是对人类而言,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超然物外。

而对于像他这样的男人而言,这样的结果也未必太坏。

战争开始了——

将一束白花放在被青苔缠绕的墓碑前,崎越识趣地从荒圮的墓园离开,剩下的时间应该交给236自己。

与赤瞳少女遭遇也已经过去一个月左右,236的伤也痊愈得差不多了。关于她俩之间的纠葛崎越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个赤瞳少女杀害了一位对236极其重要的人。而那位时常出现在236呓语中的男子,此时正静静地躺在这片A区域边缘少见的公共墓园内。

墓园的周围是一片苍翠欲滴的松柏。

李先生等在门口,正是他将两人送来这里的。在236负伤住院期间,李先生代管照看了阿历,并且将本该属于236的工作分配给了其他的战斗员。

照他的话说,战斗员可是很金贵的,执意要236身体完全恢复健康才准许她出院。

崎越和李先生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回想起之前的战斗,政府大楼内部的TORO事件最终被定性为恐怖袭击,虽然银色四叶草做足了伪证和舆论,但是显然没有人会主动关注这种东西,平凡的人们只会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当威胁没有降临到自己身边时,大多数人只会选择冷眼旁观。

大多数人只需要被保护,方式并不重要。

236抱着Exile蜷缩在墓碑旁边。

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坠落到墓碑前的石台上,融化进青苔的微小突触之间,闪烁着点点星光。

“你相信神吗?”稚嫩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墨点在回忆中氤氲散开,往事的雏形被渐渐勾勒出来。

画面正中的男子的背影依旧魁梧而坚挺,

“不信。”

就像是淬炼的钢铁一样冰冷。

“那为什么人的命运会差别这么大?这难道不是神的偏心吗?”

“我允许命运使我不幸,

男子的声音逐渐模糊,仿佛从遥远的地平线边缘响起的回声,

“但我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支配,就算是神也一样......”

236抬起头来看着晴朗的天空,失去灵魂的云在天边悠游。

“人,真的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吗?”

“人,真的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吗?”

绯暗自想着,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石阶上。

旁边有一束白花,看起来刚放上去没多长时间,花瓣上的露水还清晰可见。

青苔已经从地上蔓延到墓碑前的石台,还有几株带刺的藤蔓露出了攀援的苗头。

墓碑制作很是草率,导致没过几年就被风雨剥离了表层的字迹,边缘也凹凸不平。

绯呆呆地看了许久,才慢慢踱步向F区域的方向走去。

刚回到崎越的房子,阿历就向236扑来,围着她在腿间窜来窜去。显然,李先生喂阿历就像喂猪一般——整整胖了一圈。

这里的生活依旧宁静祥和,街坊依旧叫卖着农产品,五金店的招牌也以现代雕塑的方式竖立着,上班族行色匆匆,无业游民叼着牙签在各处小巷晃荡,学生们围绕一处电玩机喳喳不休,复兴的气息从城市每个毛孔渗透出来,形成笼罩一切的气氛。在这种环境中生活,找不到任何动乱的预兆和表征,但潜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又有谁能把握清楚呢?

最近再也没有关于TORO的目击报告或者线索,但是236的锻炼从出院起就没停过。出于好奇,崎越加入过一次,但无论是负重还是奔跑,都无可比拟236那惊人的膂力。当然崎越对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有意地进行观察,从他知道自己骨骼的异状之后,他也不得不确信自己肯定不是普通人。但是,崎越依旧对不受理智控制的行为感到不安和焦虑,虽说连续两次都拯救了自己的性命,可是,面对充满未知的事物,尤其当它与自身密切相关,人总是倾向于排斥和厌恶,毕竟安逸于已知和怠惰于浅尝辄止的体验是所有人类的通病,崎越也不例外。

因此当小刀抵在崎越背后仅仅差几公分就刺入他的皮肤时,崎越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平静的日子一去不返。

明明只是顺道路过一家水果店,明明只是专心致志地挑选苹果,明明自己最近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为什么?

为什么又被绑架了???!!!

“转身到那边的巷子里去,敢跑你就完了”轻轻的威胁不容置疑。

崎越只得乖乖服从,迈着机械的步伐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

“好了,转过来吧”

背后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诶?等等,这声音......

果不其然,刚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正是少女的脸庞和标志身份的双眼。

“!!!!!”崎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什么嘛,我对杀人可没有什么兴趣!”少女坐在一堆摞起来的箱子上,摆动着双腿,歪着头说道:

“真没想到会在水果店里碰到你,这条街我经常来啊!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命运的相逢?不对不对,这也太虚假了吧!啊,幸好你没带236来,在这里打起来估计整条街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那可不行喔,毕竟我还是很喜欢这家的苹果,他家的苹果好甜啊,梨也不错......”

话.......话痨?!

虽然和自己最初脑补的印象相距甚远,但毫无疑问这是崎越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赤瞳少女——他宁愿这么称呼她。之前要么是浮光掠影的匆匆一瞥,要么就是在模糊不清的黑夜里,都看不仔细。

怎么描述呢?

说美丽可能俗气了些,可爱呢又被心里的阴影所排斥,所以说如果有什么可以概括她的气质的话,那应当是少女吧——

就像那种在童话国度里无忧无虑却又总是成为战乱党争等等事件漩涡中心的感觉,

是那种天性里带着叛逆和好奇却又让人看见她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原谅和包容甚至放纵的感觉。

除却她略微有些幼稚的脸庞,她穿的衣服也洋溢着浓厚的少女气息——至少在崎越看来是这样的。紫色碎花的裙子配上勾勒着特殊花纹边丝的衬衣,可能是为了避人眼目还穿上了一件粉红色的兔耳外套。全身的装束都和普通的女孩子无异,浸透着天真和烂漫的气息,要说唯一违和之处的话,应该是那双连走起路来都叮当响的战斗靴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少女看见崎越分了神,听起来有些生气。

虽然对她的惊人战斗力有很深刻的认识,但是崎越发自内心地对她讨厌不起来。如果说硬要他阐明这种感情的话,应当是略微神秘的亲切吧,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从那天废墟的奇遇开始的吗?还是说......

“喂喂喂——————”刻意拉长的语调就好像带着些少女时代特有的淘气一样。

崎越想保持沉默显然不可能。

“啊啊!!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少年装作义正辞严地问。

“诶,你们都这样不礼貌地和女孩子说话的吗?本来以为你能让我找点乐子呢?”少女摆出了一副沮丧和无可奈何的表情,嘴巴嘟起就像把崎越看扁了一样。

崎越对这股莫名的优越感感到生气,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还不是因为你杀了对236很重要的人,而且还想连236也一起杀了!!!”

崎越并不是抱着责备的态度说的,说到底自己也不是那种会责备别人的人,更何况面对这样可爱的孩子,至少在视觉上如此。

但是——

就像电流在少女的身边骤然炸响,这句话显然给两人本就一触即燃的关系人为制造了飞溅的火花。

她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崎越的眼睛,嘴唇紧紧抿着。

同样紧绷的还有她的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向崎越面门袭来。

感到危险气息的崎越不得不在心里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双方的神经都在异常兴奋的持续刺激状态中,携带着各类组成复杂神经突触兴奋剂的囊泡在在每一个神经元之间高速循环和运作,肾上腺素和交感神经在循环系统的协同下加速血液遍流全身,从发丝到脚趾,崎越的每个细胞都在向外释放空间以腾出最大最广的信息获取途径。

能不能再次逃过她的攻击?!或者有没有能给予自己反击的可能?!

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哐当!!

伴随着被巨大反冲撞上天的箱子,是那冲撞并撕裂空气朝自己奔来的拳头。

左边!

只在一刹那,崎越迅速抬起手来,经过上次的经验,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接下这一拳。但是崎越并不知道,同样的敌人同样的招式对眼前的少女是毫无用处的。

拳头离崎越的脸只有两公分,几乎擦伤鼻梁,而崎越本该抬起的右手却被少女的左手牢牢钳制在胸前。

装着废弃蔬菜的箱子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令路人好奇的巨大声响,散落的番茄和菜叶四溅。

崎越很清楚——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少女已经预判了崎越的动作,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轻松瓦解。

如果她没有收手,此时的崎越可能已经不省人事了,或者,她再用力一些的话——

崎越可能就永远不省人事了。

而崎越还活着,毫发无损地活着。那起势就显然以送崎越去鬼门关为目的的拳头在摧毁崎越之前就毫无理由地骤然停住。僻静的小巷里只浮动着轰鸣的回响。

少女收起拳头,转过身向外走去。

“真是的!“

“我的名字是绯,绯红的绯喔!”

崎越将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强行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女孩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绯......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