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醒来了,
可一切却是那么的真实。
2、
3月17日。
眼皮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刺激,我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也许是昨晚忘记拉窗帘的缘故,上午的阳光铺进了我的床上,暖风通过窗户的开口吹了进来,灰尘于阳光一起在空气中引起一片丁达尔效应。
看起来时候已经不早了,我摸了摸枕边的手机,十点出头,的确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了,我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出门的缘故,我的身体显得有些疲惫,沉重的四肢好像第一次像是属于自己的一样,深吸一口气,由于开窗透气了的缘故空气并不浑浊,却也不会令人人神清气爽,而是带着一丝微微的压抑和沉重,我甚至有些透不过气。
随着睡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悄然爬上心口的一阵若隐若现的阵痛,并不强烈,却总是令人在意。
内心总感觉今天和过去有哪里不同,但是身体思考后却无法得出答案,我茫然的环顾四周。
依旧还是我的房间,虽然略有些凌乱,但还是很明显能看出精心整理的痕迹的,书架上熟悉的黑胶唱片们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而它的旁边,唱片机安安静静地放置在那里,它的表面,被擦拭的光亮如新。
床头还留着昨晚服用的安眠药的药瓶和半杯水,玻璃杯边已经结出一层水雾,打开安眠药的药瓶,里面躺着的小药丸明显与安眠药大相径庭。
不过重要的是,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走下床,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看了看厕所浴室阳台和厨房,理所当然的,一个人也没有。
违和感消失了
虚假感消失了
不适感消失了
空虚感消失了
戏谑感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胸口捉摸不透的阵痛却还依旧在那里。
这里什么也没有
无论是音乐,还是她。
3、
奈奈就这么离开了,没有粗暴的叫醒我,没有在门口默默地团坐,没有道别,甚至没有电视剧之中老土的告别信,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像一场梦一样虚幻。
我浑浑噩噩地站在房间的中央,望着周围的装束,瞳孔没有焦距地茫然着。
也许是因为她的离开,我也终于久违地拿回了我身体的主导权,轻飘飘的虚幻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那沉重而又疲惫的感觉也就是源于此吧。
幸运而又残酷。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渡步到了那台唱片机之前,它就那样被摆放在那里,上面既没有灰尘,也没有手印,关闭的盖子好像从未有人使用过它一样。
『你最喜欢的曲子是什么?』
『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了这样的对话,虽然她的回答模棱两可,但我还是尽力回忆起她当时手指所指的方向,走到书架前,大概抽出一张唱片。
我什么时候有这张唱片的?
唱片上所有显示其名字的地方都被黑色记号笔涂得密不透风,从表面无论怎么翻看都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曲子,我姑且算是个很爱惜唱片的人,这种事不像是我的行为。
我把碟片拿了出来,打开唱片机。
一阵急促而并不混乱的钢琴旋律流了出来。
毫无征兆地,胸口的阵痛突然变得强烈起来,一时间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是……?
我没有搭理身上的疼痛,而是茫然地听着这曲钢琴。
这是什么曲子?
……
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
我怎么可能忘记?
顾不上差点被桌角绊倒,我转身冲向了我的书桌前,手伸向了桌角,那里有一个倒扣在桌上的相框。
相框中是一张单人照,相片里的长发女孩恬静地笑着,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温暖而又澄澈,这张脸我见过。
胸口的疼痛霎时间又增强了。
彻骨铭心。
怎么可能忘记……
由拉赫玛尼诺夫改编成钢琴曲的,克莱斯勒的『爱的忧伤』。
「她」最爱的曲子。
看向手中的照片,女孩的样子,和奈奈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4、
下午的阳光从窗口洒入琴房之中,也照在了琴房中央正在被弹奏的三角钢琴之上,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在与音符共舞。
正在演奏的曲子是克莱斯勒的名曲,『爱的忧伤』,比起原本的小提琴版我会更加钟爱拉赫玛尼诺夫改编的钢琴曲版本,有疾有缓的钢琴版旋律,在我心中更能将情感传达得更加细腻,而这首曲子也正是正在演奏这首曲子的女孩最喜爱的钢琴曲。
而这时的我正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琴房角落的一张凳子上,一边听着悦耳的曲目,一边飞舞着手指,等我写完这份稿子,就要进入这部小说的收尾工作了,不过虽然责编一直告诉我要开始构思下一部小说了,不过关于这个我心里还是没什么眉目,下次有空再找责编聊聊吧。
不过有点奇怪,听琴声好像她有点心不在焉的,伴随着一个微妙的错音,我的手也一个不留神在键盘上敲出了一句错句,我没有在意,删去了错字继续写了起来,并随口问道:
「婷婷,第八小节那里是不是弹错了?」
她没有回答我,钢琴声继续一如既往地响彻着,仿佛我没有问过一样。
我有点在意,抬起头看了看,她坐在琴凳上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怎么了,状态不好吗,晚上就要演奏了啊……『爱的忧伤』不是那么情感强烈的曲子吧?不用弹的那么用力吧。」
她没有回答。
但是音符却若有若无地扭曲着。
我停下了打字的双手,看着面前的钢琴,琴盖上映出了她的轮廓,但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婷婷?」
音符突然消失了
她停下来演奏中的手。
「安然,我们分手吧。」
『咔嚓』
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似乎有某样东西破碎了。
「诶?」
我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下意识地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掩饰我内心的情绪,她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继续完成方才未竟的演奏。
更为沉重和歪斜的旋律再次从击弦机上传出,我们就这样用沉默填充着这个琴房。
这不是我熟悉的『爱的忧伤』。
数分钟后,一曲终了。
她默默地合上了钢琴的前盖,依旧没有转过头来。
「你说,虚假的关系有什么持续下去的必要吗?」就这样背对着我,她问道。
「虚假,我们吗?哪虚假了?」为了掩饰情绪,我只是继续保持着不上不下的笑容回复到。
「换个词语吧——」
毫无征兆地,她转了过来。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表情,脸上有一丝淡淡的伤感,无奈和淡然……还有某种特别的,复杂的神情。
我读不懂。
「虚幻。」
就这样,没有争吵,没有挽留,没有悔恨,没有道别,甚至没有一句言语,结束的音符就这样悄然消失。
5、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这里呆站了多久,要不是唱片机里的钢琴乐把我从记忆中唤醒,我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发现我紧握着相框的右手心,已经渗满了汗水。
我犹如在梦魇之中醒来一样轻喘粗气,背上已经渗上一层冷汗。
可是我比谁都清楚,那根本就不是梦魇。
不经意间看向桌边的角落,一个纸箱静静地躺在了那里,在回忆里搜寻一下,姑且有了一些头绪。
我缓缓的蹲下,打开了纸箱。
心口的阵痛又涌了上来。
箱子里,无论是相册、摆件、书籍还是挂饰,无一例外,都是与『她』有关的东西。
『这是什么?』
『一些垃圾吧,里面可能还有些有用的东西,你有空看一下再丢吧。』
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真是个好孩子呢……
喉心略过一丝酸楚,感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呼之欲出,手指微微颤抖,随着我的手在箱中缓缓地翻阅。那种酸涩的情绪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摆弄起手中的相框,打开后盖小心翼翼地从其中取出了那一张相片。
与『她』有关的东西。
『嘶——』
可能是因为照片被保管的很好,我的手指不经意间的被锐利的边角划破了一个小口,伤口中微微渗出一颗血珠。
明明这只是微弱到几乎不会被大脑所捕捉到的疼痛,可是却犹如最后一根的稻草一般,刹那之间,内心那股酸楚而又苦涩的莫名感情就这样突破了理性的桎梏,那一刻,我犹如一个在地下室被囚禁数十年却又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囚犯,紧接着,伴随内心情绪的决堤,我感受到了脸上那两行温润的暖流。
发现了那毫无征兆的热泪的我,慌忙用手掌企图掩盖,但泪水却丝毫不受控制地从指尖的缝隙之中渗透出来。
我只能用握紧相片的右手抵住额头,任由泪水在我的手上肆虐,不经意间,泪水流过了我手指的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毫不留情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这股疼痛是那么的切肤,比胸口那若隐若现真实得多,也珍贵得多。
真真切切。
「活着真好啊……奈奈……」
这时的我的面庞已经完全被泪水所浸润,我上气不接下气地从牙缝之中勉强挤出了这样的话语,不过,要是『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样说的吧。
「真狼狈啊,安然,不就是个小伤吗,不过——」
「——已经没事了。」
就像是那曲『爱的忧伤』一般。
现在想来,也许我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一段残酷的记忆罢了。
单纯因为恐惧而恐惧着,滑稽地自我封闭着。
天真而又懦弱。
于是乎,也许看起来太过虚假或是矫揉造作,但是还是说来惭愧,没有哽咽,没有抽泣,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捶胸顿足,也没有声嘶力竭,这也许是安然在失恋七天之后,第一次的流泪。
也许,终于可以直面了。
毕竟,『爱的忧伤』所传达的,可不是那样纯粹的,刻骨铭心的苦楚,而是另一种,温柔的,润物无声的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情绪散尽的我慢慢把手中的相片也放入了箱子之中,缓缓合上盖子。
现在想来,也许我其实根本没有失眠,失眠症明明早在过去就被治好了。
我只是害怕每天醒来面对那个没有『她』在的,孤独的早晨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