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
“我是……”
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吓，吓！啊——！”
骤地惊醒时，冷汗沁透了单薄的短衫。
无论是否醒着，无论是否睡着，她都仿若沉浸在过去的噩梦中——永远，永远也无法醒来。
自毁掉一切后，似乎已过了很久。
她掩着自己的额头，却感觉后脊在痒。挠了一把，却从背后摸到了一手油汪汪的湿汗。
她又想起了以萨。
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却完全不明白，自己对他的这份执着究竟是何种情感？
“我是我自己。”
“我会做到的。”
“总有一天，以萨……”
蜷曲的草丛边，错落叠压着数块厚重且生着一层细细青苔的石板。再往前，是一片幽碧的冰冷清潭，水中静静曳动着或淡红、或暗灰色的短尾小鱼，这儿距离最近的人类社会有不知多少道山，她分明感觉到了以萨的存在——就在某处，在一个距离过去不远的地方。
但是……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女孩仰躺在石板上。
正面向着阳光的这一层石坨上没有青苔，而是被打磨得异常干净、柔顺。
“再等等。”
“再等等。”
“直到我下定决心要杀了你的那天为止。”
“直到……”
……
“我再也不爱你的时候为止。”
***
不知怎的，以萨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他很难忘记她。
哪怕再过多久，他也永远忘不掉那个人的音容或笑貌、憎恶或嚎啕。
这会儿，近处也传来了交谈声。
“姐姐，怎么办……”
“呜，妹妹，对不起……”
“姐姐，我不要和你分开。”
“我也是。我们一定能一直在一起。姐姐会保护你的。”
在他对面那排，里面裹着层棉绒的兽皮长椅上，两个蛮族女孩相拥战栗。
她们貌似是一对儿双胞胎。
以萨隐约记得自己是这次拍卖会的压轴商品。倒数二三，则是这两名少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嗨。”
他调侃地笑着：“你们两个，适应新的人生吗？”
“姐姐，你看这个人。”
“好恶心……”
“竟然在问咱们适不适应……”
“真的好恶心。好恶心的男人，他脑子里一定在想着恶心的事情。”
双胞胎中的姐姐，是一个有着深蓝色短发的尖眼角女孩。
这丫头言辞比较刻薄，但以萨却安慰自己这绝非她的本意。他猜，对方只是太害怕了。
“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担心的。”
以萨摊手以示自己并无恶意，“外面的那些贵族不管哪个买了你们其中一个。都一定会争取将另一个也拍下的。”
他的意思是安慰一下二人，却不料弄巧成拙。
妹妹登时便瞪大了眼睛，“什么脑子？……你难道是天生的奴隶吗？”
姐姐也道，“真恶心，那些奴隶主也是，你口中的那些贵族也是。你们所有人都糟透了，总有一天我俩要把你们全都杀了。”
“哈哈哈……”
蛮尴尬的。但就以萨而言，像这种一定要杀了某人的话，倒是有趣得很。
“你说杀了他们。可问题是，你能怎么杀？”
“我会揪住这群臭虫的脑袋，把他们脖子拽下来，连肠子也一起拖出来，喂狗吃！”姐姐短暂嚎叫道，“就是因为这群臭虫，否则我们的部落怎么会……”
外面，隔着一道门的守卫略推开门，将警戒的视线扫向三人。
姐姐适时闭上了嘴巴。
“没有任何问题。”
以萨转望向那个守卫，温顺一笑，“我看她们好漂亮，好可爱，想问她们愿不愿意和我约会。”
“？”
守卫皱起了眉头。
他顿了下手中的长戟，“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是呀。瞧，我不是正在说嘛……”以萨笑得更谦卑了。
“……我对你们几个人的的交谈不感兴趣。但既然你能听懂我的话，最好记住，不要擅自反抗。”
守卫又将戟顿了一下地面。
长杆底部包裹着的铁头与地板相撞，奏出了沉闷的声响。
“是，我知道了。”
以萨柔和地颔首，“我是知道的，我们都有分寸，再说您工作很不容易。再说了，我们留在这里都能有很好的前程——我相信，贵族老爷们都是很善良的好人。”
“……”
守卫瞪着眼睛，过会儿，“你这小子，怎么让人毛毛的。”
他折身回去。咚——伴随着短促的一声响，门扉再次紧闭。
“你竟然会他们的语言！”双胞胎中的姐姐立时跳起，“你这个叛徒！说！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姐、姐姐，别惹怒这个小子……”
“没什么呀。”以萨瞥一眼她俩，再度笑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其实，你们也没必要这么焦虑的。”
如此，以萨端坐在长椅上，温柔地正视向对面的两名少女：“你们之所以会在这儿……嗯，我想想。全是因为天灾。”
他道：“如果没有奴隶商人，你们都会死在荒野间，成为魔兽们的晚餐。想来，你们能活到现在，一定早就见证过类似的景象吧？”
“你——！”
姐姐不顾妹妹的阻拦，猝地站起：“你果然是叛徒！”
“难怪我看你瘦弱的像个娘们儿，白得也不像个正常人——原来，你果然是他们的奸细。你就是为了害我们才坐在这儿的！”
“姐、姐姐！别激怒他呀！！”
妹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求求你别伤害我姐姐。你…你应该，你应该有办法帮我们吧？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帮我们姐妹逃出这里……我，我愿意……”
“哦——？”以萨身子前倾，略翘起了二郎腿。
他眼中显着期待的神色。“你愿意什么？”
“斯帕西，你不能这样！”姐姐却反而咬紧了贝齿，“如果一定要委身于这个…那还不如由我……”
“唉，你们别说这种话呀。”以萨无奈地摊开手，“骂我恶心，结果你自己反而在想着这种事。”
“如果……”
妹妹仿若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抬起眸子，“如果你愿意帮我们逃走。我和姐姐，可以陪你……”
她试探性地想伸出一根手指，却猝地缩回，接连犹豫了几次，终于。
“我是说，”
她最终坚定地张开五指，“这样。可以吗？”
“五年？五十年？还是五百年？”以萨笑了。
“妹妹你别和他废话！这小子，他分明就自身难保，说不定还想出卖咱们好去舔那些奴隶主的脚趾！”姐姐再次起身，“趁他背叛我们之前，我先杀了他！”
“姐姐！不行啊！这样做的话咱们一定会被……”
吱噶——
突然，门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就在姐妹俩呆滞的当时，那个刚想要动手却仍未下定决心的姐姐，已经被两个女奴扭送出了房间。
“姐姐——！！”
妹妹发出一声哀嚎，她想要扑上去救回自家姐姐，却冷不妨被另一个女奴一把推开到了旁边。
妹妹又尝试了两次，却每次都遭到了推攘，胸口甚至还挨了一拳。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哀嚎尖叫着被她们带走。
“你们俩是倒数第二和第三。”
以萨瞧着跪伏在地上啜泣的妹妹，道：“所以我说，你就放宽心吧。你们啊，是不可能分开的。”
他又道，“而且你们两个品相还不错。我猜，最后拍下你们的应该是妮萨姐姐。”
妮萨姐姐……
再咀嚼了这个词一遍后，以萨不由哂笑。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妹妹哭着、爬动着一直蠕到了以萨腿边，一双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右脚。
“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愿意、我给你做什么都好，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
以萨却只是平静地坐着，任由这姑娘在自己脚边哭泣。他波澜不惊，
“你只需等待。”
他无聊地移开视线，瞧向门扉。对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阻碍——毕竟它仅仅是，一道暂时竖立在这里的门。
“反正，结局终归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