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侦探游戏（中）
1.
“薇薇，虽然我不该多嘴，但是你跟那位……嗯，主席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韩穆灵说。
“你既然知道是多嘴的话，就没有必要说出来。”冯薇薇说。
于是沉默的空气被短暂地打破之后又归复了沉默。
我有些无语。
从上车开始，不，应该是从更早些时候开始，冯薇薇跟白绫秋就打起了冷战，围绕着他们的一整圈空气仿佛都被冰封了。该说是一山不容二虎吗？女魔头和女魔头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原本我还以为他们俩的关系会更好一些，毕竟白绫秋只用了一条信息就请来了冯薇薇。但又一想，冯薇薇大概是欠了白绫秋一些人情，那么以冯薇薇的性格，一旦有可以两清的机会她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这不就跟在较劲的小孩子一样嘛。
我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双手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托着腮，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警车呢，乘坐体验却没那么好。冯薇薇顺理成章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我的左手边是白绫秋，右手边呢是毛亦非。后座本来就位置有限，白绫秋是女生，我不太好往她那边靠，结果就成了我跟毛亦非挤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
毛亦非看上去没什么感觉，只是愣愣地坐着，明显是在发呆。从实验楼出来之后他就没什么精神，我真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白绫秋在看风景。上车之后我偷偷看了一下手机，白绫秋的聊天窗口蹦出二十多条信息，除此之外还有五个未接电话。我想她见到实验楼被警察封锁的样子，又联系不到我们，一定很着急吧？虽说情况特殊，我还是有些自责，于是就想着找个机会跟她好好道歉。
她现在在想什么？会不会在生我的气？
2.
警车左转驶入安宁大道，还有几百米的路程就能回到警局，可车速却慢慢放缓，甚至停了下来——堵车了。
这个时候正是晚高峰，堵车可以说是一点也不稀奇，但也可以说是相当不幸了。
如果说因为警车的行进，先前车里严峻的气氛好歹还是流动的，那么现在就完全静止了下来。
“这下惨了，估计还得堵上一段时间。”韩穆灵发出了悲鸣，“你们饿不饿？我车里有饼干。”
“那么，我就直接问了。”白绫秋说，“有谁能按照时间顺序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说不定我能想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她说这话明显就是说给韩穆灵听的，但可惜的是韩穆灵看上去并非是侦探小说里充满热情且急于破案的警官。
然而回答白绫秋的却是冯薇薇。
“我中午收到你的消息，下午一放学就去了实验楼，没想到在机房里发现了尸体，死者是高三（4）班的刘晓圆，你应该也认识。接着，你的两个朋友就到了，我们报了警，就这样。”
“说句题外话，你今天下午在学校真是吓了我一跳。”白绫秋听到“刘晓圆”这个名字之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来处理一些事情，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然后呢？现场呢？”
“死者趴在第一排的从门数过去的第五个座位上，戴着耳机，脖子处有巨大的伤口。另外——”冯薇薇顿了顿，说，“黑板上写着一行字。”
“什么字？”
“‘我将报复你的罪，以眼还眼。’”冯薇薇说。
白绫秋愣了一下，看向我，我对她点点头，表示冯薇薇说得没错。
“真是一个富有仪式感的现场，这说明凶手有很强的表达欲，很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理由而报复杀人。”白绫秋沉吟道。
“白主席，既然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车上呆多久，不妨就cos一回女子高中生名侦探试试看吧？”冯薇薇无不挑衅地说。
“我刚刚说了，‘说不定我能想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对吧？这位警官，还有薇薇，我可以信任你们吗？”白绫秋问。
“信任什么？”
“我之后说的事情，请暂时不要汇报给警局，更不能告诉其他无关的人。”
话说到这里，我几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我有些着急，毕竟这会涉及到李小姐的事。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是够混乱的了，虽然韩穆灵说话很温和，一直在安慰我们，但事实上我跟冯薇薇都应该都心知肚明，我们并没有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除非监控摄像头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否则一切说法都不过是我们的一面之词。要是再说到恐吓邮件的事，估计我们这些人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况且李小姐的事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跟冯薇薇说明，她到底会不会愿意帮忙还未可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要说，也要等我们从长计议之后再说。
我用手肘碰了碰她，提醒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希望她能够再考虑一下。可白绫秋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像在说放心吧，没关系。
从申请接受警方盘查开始，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啊？
“不能汇报给警局吗？”韩穆灵惊讶地问。
“是‘暂时’不能汇报给警局，至少在一周之内。”白绫秋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不会共享情报。关于这个情报，我可以告诉你们，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自己来查？”韩穆灵愣住了。
“对。不过不是我不信任警方，而是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白绫秋说。
韩穆灵当了这么些年警察应该还是第一次见到白绫秋这样的人吧？听得我都开始替韩穆灵头疼了。可白绫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认定了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她话里“一周”的期限，是在说她与“红墨”的七日之约吧？如果在一周只能我们查到了真凶，那么针对李小姐的一系列行为都会停止。但这样一来，落在我们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
“可就算我们答应了，也有可能反悔啊。”冯薇薇好像是笑了一下，带着嘲讽和无奈的语气。
“对。所以我在赌，凭我对你的了解在赌，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白绫秋说。
“所以我才讨厌你，好像什么都能把握住，什么都胜券在握的样子。”冯薇薇冷冷地说。
白绫秋没有再说话，冯薇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好，我答应。韩穆灵你怎么说？”
“啊……真是麻烦死了！你们这群臭小鬼！”韩穆灵像是崩溃了一般地双手挠着头发说，“今天老娘豁出去了！就先听听你这个白大主席怎么说！”
语毕韩穆灵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正好砸到喇叭键上，于是警车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愤怒的吼叫。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韩穆灵，都没想到一个温和亲切的大姐姐会摇身一变变成暴躁老哥……连冯薇薇都始料未及，她声音颤抖地问：
“韩，韩穆灵，你没事吧？”
“老娘没事，你们继续说，有什么责任老娘担着！”
“你刚刚是不是违反交通规则了？市区里不能鸣喇叭的吧？”冯薇薇又说。
“啊？是啊！那又怎么样！你给我闭嘴，别没大没小地说话！”
像是有另一个人格在韩穆灵的身体里觉醒，冯薇薇的气势完全被压了下去，这才是不良少女应有的风采吧？我们所有人都傻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嗯……该怎么说呢？
嗯？果然是一家人？
3.
“抱歉，刚刚失态了。”韩穆灵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主席你说吧，我答应你不说出去。”
“简单来说，我们知道黑板上那句话的典故。”白绫秋说。
“那个什么……‘以眼还眼’？”韩穆灵问。
“‘以眼还眼’是《圣经》里的句子，也有人说最早是出自《汉末拉比法典》。但在这里，它出自一封邮件。”
白绫秋简述了一下李小姐的事，又将她的计划毫无保留地全盘讲了出来。大概是学生会主席摆架子的习惯，说到某些地方她还会故意停顿一下，让我来补充。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要找我，为了找出幕后黑手。”冯薇薇若有所思。
“怎么样，愿意一起来玩这场‘侦探游戏’吗？”白绫秋挑衅似地问道。
冯薇薇冷哼了一声，韩穆灵叹了口气说：“现在拒绝也为时已晚了吧。”
“我可没有逼你们。”
“你就放心吧，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韩穆灵无奈地说。
“如果‘恐吓邮件事件’跟‘刘晓圆事件’真的有关联，那么那句话就是破案的关键了。”冯薇薇说。
“看来你已经进入角色了。”白绫秋说，“所以我们需要分情况来讨论，第一，这两件事是否真的有关系，第二……”
“那个。”毛亦非打断了白绫秋，“对不起，我想退出。”
“啊？”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你是认真的吗？”白绫秋问。
“嗯，我认真考虑过了。中午我答应你，是因为我要做的只是协助你们追查恐吓邮件的发送人，但现在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控制了。”毛亦非低着头说。
“那你就不管李小姐的事了吗？”听得出来，白绫秋的语气有些生气。
“白绫秋。”我低声提醒她控制情绪，又转而跟毛亦非说，“毛亦非，我理解你，看到了那样的现场，谁都不会好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一下，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我说的我们，当然也包括你的。”
“可是死人了啊，孙宇泽。死人了啊。”毛亦非轻声说，“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你也趴在地上呕吐不是吗？”
我一下子噎住了，毛亦非说的是实情，直到现在我还是本能地抗拒去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之所以没有退出，大概是因为比起那一份恐惧，我更想为李小姐做些什么吧。
“我插句话，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你该不会是在怪我把你留在实验楼里，没进去找你吧？”冯薇薇说。
“毛亦非！”白绫秋是真的怒了，几乎是吼着说话，“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白绫秋！你说这些有意思吗？你有资格说这些吗？看到尸体的人是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她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头就被砍了下来！到处都是血，键盘上，鼠标上……到处都是血！”毛亦非抬起头，对着白绫秋歇斯底里地喊叫道，声音颤抖。
他气血上涌，整个脖子都是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恐惧，像一个被逼到了绝路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毛亦非，作为好友我不禁觉得有些心疼。
“好了好了！”我连忙打圆场，挡在毛亦非和白绫秋中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用这么说话，白绫秋是着急了一点，但你真的做出了决定，我们也会尊重你的。对吧白绫秋？”
白绫秋没有回答。毛亦非低下头去，双手捂住眼睛，像是在啜泣，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这个……孙宇泽同学说得对，主席你也消消气，我觉得个人选择嘛。”韩穆灵说，大概还递了个眼色给冯薇薇。
“啊……对！韩穆灵她这次说得对！”冯薇薇说。
也不知道毛亦非听没听进去。
“李小姐的事我很遗憾，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恰好在文学社里认识了你们，我觉得很幸运，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要分开了，去不同的城市，开始不同的人生，慢慢地我们也会忘记李小姐。就是这样而已。”他轻轻地说。
“就是这样而已吗？”白绫秋问。
“就是这样而已。“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