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既然分手是因为你不想带我去网吧,那么只要我如同之前一样去找你就可以证明没有你我也会去网吧。这样我们的分手就没有意义了。”
我对自己这样说道。
于是,在第二个周末,我又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在学校的时候,你可以装作没看见我。不过现在可不行,你脸上尽是尴尬的表情。
那天正好你们中有一个人没来。我说,我来。
看你们玩了这么久,我可以的。
你什么话都没说。你的朋友们也察觉到异样,只是默默地等着我开机登录。
六十五
选择代表自己登场的人物的时候,出现了二十个可以供我们选择的英雄。
不过我都不会。
我想要比较一下不同英雄的数据,发现数据没有显示,所有人物的血量都是一样的。
正犯愁不知道选什么好,我点到一个不起眼的英雄,他的名字让我眼前一亮。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叫“黑暗贤者”的英雄,只是因为这个名字。
贤者,在我的印象中,是有智慧,有能力,有品行的人。而“黑暗”这两个字,说明了他有与众不同的经历,就如同在暗处操控一切一样。
就如同我一样。
不过那一局打得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总是死,不会放技能。每每都是你们在旁边叫喊后我才知道要去干什么,不过这已经是几秒以后的事了。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基本我干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就只能在战场上到处游荡。基本上是什么贡献都没做,什么装备都没出。全靠你们才能把场面撑住。
六十六
那一局最终还是赢了。
有一次,双方对峙着。虽然两边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却都不敢贸然行动。
你突然对我说:“原地放个大招。”
我依言,地上出现了一道璀璨耀眼的能量墙。
我们都从那道墙体穿过,穿过之后每个人身边都多出了一个自己的幻象。
你说:“把我们的幻象往前拉。”
我依言,拖着我们五个的幻象往前走,我自己的本尊却留在原地不动。
猛然间,从侧翼杀出五个敌人,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华丽招数之后,最终屹立在战场上的是你们四个。
原来,我拖着幻象走进了敌人的埋伏圈。敌人看到我们抱团走过来,很开心地把所有控制技丢在了幻象身上。在这个时候,你们已经绕到了战场的另一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一次反包围,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解决掉了他们。
我们趁势拆掉了他们的基地。他们退出了游戏。
六十七
你们笑了。
可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十几岁的人有些奇怪。那是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是纯粹的笑容。
在那笑容里不包含有任何受到污染的成分,单纯地为了这一场胜利而高兴。
我知道,这是你们把我当作同伴后才能看见的笑容,这笑容是我们一起奋斗过的证明。
六十八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沉浸在这种轻松的氛围里。
在学校里,我们也能普通地讲话了。
内容大都是和游戏有关的:你向我介绍英雄,介绍游戏里的物品,介绍战术,介绍打法的特点等等。
我也在查看攻略,记游戏里的数据,有时候甚至梦到我在钻研的东西。
我还自己设计出了新的英雄,新的物品。
我设计出的英雄和物品都不止一个,都非常强。
我把这些拿给你看,你说它们会破坏游戏的平衡的。
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设计出它们仅仅是为了好玩。另外,它们都是我设计出来的,我自然要对他们偏心一点。
六十九
流传着我们分手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有人察觉出了我们之间的气氛不似以往吧。
也流传着否定上述消息的消息。
也许是我们从表面上看来依然像之前一样聊天的原因。
七十
曾经以为,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会逐渐缩短。
本身这个想法就是太天真了。现在想想,你的自尊也不会允许我们重新复合。
而且这种欢快安逸的乐章也没有持续下去,最终戛然而止。
我们在考完期中之后填了志愿单,以说明自己学文或者学理。
我填的是理,你也是。
期中考试我的排名是年级第三十八名。
大家都对第一的我习以为常了,当得知我的年纪排名是都显得不可思议。
老实说,我对成绩已经不在乎了。我并不需要考上一个好大学。我只愿能和你一起度过这样愉快的时间。
所以成绩什么的对我的心情想法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对于别人就不同了
当时流传有一个流言,届时会仅仅凭借该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取文科和理科排在前列的学生各四十名组成两个快班。
班主任给姑姑打了个电话,证实了上述说法。姑姑得知了我成绩大退步的消息,同时也得到了期末考试后文理分科的消息。
姑姑和我说:“你自己一个人住能拿第一,和我们在一起就退步成这样,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姑姑要求我期末一定要考进快班,并且要求我每顿饭都在家里吃。
虽然说我考过两次第一,但是那个成绩不算。期中考试三十八名,期中考试的内容又包含在期末考试的内容里,在旁人看来完成这个任务还是有点悬的。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学习的时间自然要多些。而且尽管我没有被禁止外出,但是晚饭在家里吃也降低了我去找你的次数和与你在一起的时长。
作为交换,我向姑姑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我考进了快班,那么让我每个星期六回家睡一晚。
姑姑可能想起了春节时发生的事,同意了。
这样的话我就能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了。
你的成绩一落千丈,这代表着你这半学期也没怎么学习。
我和你说起一起考快班这事时,你笑着说好。不过,那笑容里分明含有嘲弄和解嘲的意味——你觉得我一定可以的,但是你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七十一
至今仍能想起你的很多话语。
那些,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十分新鲜、新奇的话语。
“对不起。”
已经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事,总之我向你说了如上三个字。
你收起了一直保持的笑容:“不要说对不起,太沉重了。我一般只会说‘抱歉’,如果没有必要,很少说‘对不起’。”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就是被如此平凡的话语所震惊了。
因为我没有学习过如何道歉。
我从学校里得知,倘若做错了事就应当道歉,而最先学到也是出现最多次数的道歉语句是“对不起”。
我也没有从家人那里学会道歉。
如果我无意中打破了一个碗,我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轻易得到原谅;如果我有一首被要求背诵的诗没有背会,将会获得一顿呵斥:我从来不需要道歉,或者说我也没有意识到需要道歉。
在我发呆的时候(我又胡思乱想了吗?),你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这种小事,别说‘对不起’了,‘抱歉’都不用和我说。”
虽然我已经忘记了“这种小事”指的是什么了,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能够懂得道歉的时候该说什么,不过我更钟爱‘抱歉’,说得也是最多的。
七十二
我们也曾经讨论过关于“我”的话题
这还是上学期期末的事。
我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不是自己的时候?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有时候会怀疑某些我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是我做的。比如现在在和你说话的我真的是我吗?为什么我会在用这具躯体和你说话呢?或者说,现在在这副躯体里的人为什么是我呢?
“这是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我的父母是出生在不同的城市,在大学里相遇的。据我所知,他们可以去的重点大学不只是这一所。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考入同一所大学,就不会相遇。当然,也有他们同在一所大学却不认识的可能。总而言之,如果他们不相遇就不会有我存在。那么,这样的话,我去哪儿了呢?
“为什么我现在在这里呢?为什么考年级第一的是我呢?那真的是我吗?如果我父母没有结婚,或者遗传下来的基因发生了改变,会不会有别的人来替代我,亦或是我依然会存在?为什么我会在20世纪末来人世间走一遭而不是古代或者未来呢?如果相信科学,没有灵魂的话,自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这具躯体就决定了我是我了?
“都说人生短暂。但是向前看,我们的人生还有几十年要走。我无法想象这几十年我会是什么样子,而且这几十年都是我自己在操纵自己耶。每当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就像是站在自己背后看自己一样。能够看到有一个小人,那就是我,在我体内操纵我的行动,而进行行动的人也是我。再加上站在背后的这个观察者,哈哈,有三个我耶。
“你有过这种体验吗?不觉得很奇妙吗?”
“让我想想。”你瞪着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你的感觉类似,我有时候会觉得只有自己是真人,其他人都是NPC。NPC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由程序控制行为的角色。我有时候会幻想,世界会不会不是这个样子的,而是神为了考验我创造了这个世界,让被洗掉记忆的我显现出我的本性。”
我忍俊不禁。
“别笑啊,我可没有笑你啊!”你有点恼火。
“那么我也是程序控制的吗?嗯呢,我是受神指使来试探你的,却与你坠入爱河,这故事怎么样?”
“……唉,说到底这不过是我的幻想,是一种逃避。当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把他人当做NPC就能撑下去。我又不会逃避你。再说了,如果真的是神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我可真得感谢他一下。”
说罢,你紧紧搂住我。
“是你真的太好了。”
七十三
可是现在我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期中考试后,你又开始躲着我了,还是怕影响我吗?
老师也将我们的座位调开了,调到了连纸条都传不到的距离。
并且由于姑姑的限制,我去找你也困难重重。
我的成绩下降就这么重要吗?
既然如此,不如一鼓作气把成绩提回来,获得去找你的自由。
我赌气地想。
七十四
班里的女生开始重新远离我,并且开始嚼舌头。
我的人际关系又回到一年前的状态了。
无所谓,这些我都没空去在意。
孤独吗?我早就习惯了,身边没有你才是让我不习惯的。
对的,我只在乎你。
七十五
人,何以称之为人?
“人是什么?”
“人是一个进化出来的物种,而其他物种也是。这么说,其实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不过人类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文明;地球上的各处也留下过人类的足迹;人类可以改造自然,创造出城市和农田。”
“这和人类拥有才能或者高智力有关系吗?很多动物都会使用工具,黑猩猩的智力不低于人类。”
“但是它们没有语言和文字,尤其是文字,宛如神迹。”
“虽说人类拥有文明,不过无论个人的能力和影响力有多大,与整个文明比起来都太过渺小了。一个人能算什么呢?”
“整个人类也是一样。现在人类已经算是地球的霸主,那么宇宙呢?时间呢?和宇宙比起来,人类很渺小;和时间比起来,人类更渺小。”
“但是人类就是人类的全部。难道因为自身渺小就不探索宇宙了吗?蚂蚁撼不动树就不撼了吗?”
“个人也是一样,你就是你的全部,你要成为你自己。并不是你没有梦想,而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梦想。”
“我喜欢上帝视角,观察他人与事物的变化。我期待着你羽化成蝶的那一天。”
七十六
这是我升入高二后我的新同桌后来对我说的话。
我以总分第一理科第二的成绩如愿以偿地考入快班。
而我的同桌就是那名理科第一。
从中可以感受到老师的意思——既然上一本线的人数太少,那不如在质量上做做文章。
同桌看上去相当不协调。
一米八的个子,戴细框眼镜使得感觉上倒是文质彬彬的。大腿很壮,而小腿很细。手臂也很纤细。不过我看到在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同桌帮忙搬书,一个人搬起一大箱子书,真不知道那手臂怎么承受住那重量的。
七十七
对于我这个成绩,大家都满意了。
老师满意了,姑姑满意了,你也满意了。
纵使你的成绩没有起色,开学后我们就不会在一个班了。
那个暑假真的是暑假。
姑姑信守承诺,每礼拜六放我回家住一天。
平常日子我只要告诉姑姑和同学出去玩就能去那家网吧找你。
姑姑叮嘱我要注意安全,不要到不好的地方去。
纵使姑姑应该是觉得我从父母死去以来就太孤僻了,巴不得我能交到朋友。不过也许她心中的朋友不会是像你这样的。
不过谁在乎呢?你也确实是我的同学,我也没有说谎。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了。我去找你时你也不再躲着我,大概因为是暑假中的缘故吧。
话说,你的朋友们越来越不把我当成女生了。
用时下流行的话说,那时的我就是一个女汉子吧。
游戏时敢打敢冲,忘我时和你们一起大喊大叫。
也是够凶的。
只是出去的时候只会和你们一起玩游戏,再没去过其他地方。
七十八
当然也有呆在姑姑家的时候。
弟弟教我钢琴的基本指法后,我就自己弹着玩。
我没有从基本功开始练起,因为觉得太无聊。
我也没有弹弟弟在练的那些名曲,因为太难。
我随便弹一些弟弟在网上找到的谱子。只弹右手,因为只有高音部分能听出来弹的对不对,低音部分太复杂了。
有一次,弟弟从我后面走过,说了一句:“你居然会串指?”
我停下弹奏:“这个叫串指是吗?很简单的,看你弹过一次就会了。”
“……还有,为什么不弹低音伴奏?”
“因为太难了,不会。”
“……所以要从基本开始练起啊!”弟弟无奈道。“左手很简单的,有时候我也是随便配的,你可以练会一小节低音后整首曲子都用那一小节来配。”
“哦,我试试看。”
“还有,下面有延音踏板,在每个小节开始的时候踩下去,结束的时候抬起来。”
“呜哇,钢琴好难。”
“难?我觉得你的进步已经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了。而且你手指又这么长,我学钢琴时绝对要痛苦得多。”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说:“我只是玩玩啦,别要求那么高哦。”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按照弟弟的指示去弹琴了。
而且似乎弹琴后手指变得更灵敏了,在和你一起玩的时候。
七十九
暑假中的一天,自己一个人呆在姑姑家。
姑姑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她和姑父都加班,让我去接一下正在上钢琴课的弟弟。
我依言。
当我骑车赶到弟弟上课的地点的时候,正好下课,一些孩子从一幢楼房里走出来。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弟弟,把车停好,走了过去。
这里有点像补习学校。我从一扇扇朝走廊的窗户看过去,在一间有几只钢琴的教室里找到了坐在钢琴前的弟弟。在他旁边还有一名中年女性,看起来像是老师。
门是开着的,我敲了敲它。
钢琴老师听到敲门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弟弟解释道:“这是我姐姐。”
我补充:“我来接他的。”
钢琴老师看着弟弟,弟弟点了点头。
钢琴老师说:“进来坐着等一会儿行吗?”
我点头,坐在旁边一张钢琴凳上。
钢琴老师告诉我说,弟弟下个礼拜即将参加省级的钢琴比赛,现在加练再帮他指导指导。
我说谢谢老师。
过了二十多分钟,弟弟又弹奏了好几首曲目后,在一个地方卡壳了。
钢琴老师演示了一遍。
弟弟依旧弹不顺。
老师又演示了一遍。
但是这次弟弟更迷惑了,似乎连手都放不下去。
我悄悄打开面前钢琴的琴盖,回忆着刚才老师演示时的手的动作按了下去。
几个音符漏了出来,弟弟和老师转过头来看我。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琴盖盖上。
钢琴老师走过来,把还未完全合上的盖子又抬了起来:“把刚才弹的再弹一遍好吗?”
弟弟也走了过来。
我又弹了一遍。我自己也能听的出来,这次没有上次弹的好,没有第一次那么奇异的感觉。
钢琴老师微笑,问我是否也学过钢琴。
我说弟弟教过我。
老师看向弟弟。
弟弟说只教了我一点,我练习还不到半年。
钢琴老师眼里闪着光。我怎么感觉我像是要被星探挖掘出来了呢?
老师又拿来一张谱子,说希望我弹一遍。
我看了看,这谱子对于我来说是难上青天的那种,更别说我那见光死的左手。
我问老师只弹右手行吗。
老师应允。
就算这样,弹出来的音乐还是耳不忍闻。看来我并不是天赋异禀,刚刚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弹毕,钢琴老师轻轻的牵起我的手,端详着我的手说,手指长而骨节分明,要是我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钢琴,必定是一个好苗子。
我笑笑,不置可否。
钢琴老师说,有空就过来玩,不收我的钱。
谢谢。
老师又叮嘱了弟弟几句,我们便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弟弟告诉我,钢琴老师同时也是高中老师,而且好像还是某个合唱团的第一伴奏,总之很不简单。
只不过我也没有真的去玩,只是钢琴老师让弟弟单练的时候去旁听过一两次。
八十
暑假要结束了。
没写作业,忘了老师有没有布置作业了。
反正分班了,高一班上的老师就算布置了作业也不会去找学生去要。
游戏技术倒是突飞猛进,甚至有时候也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琴弹得还是那样子,左手依然见光死。
没有看书。闲书,课外书,各种书,都没有看。
这还是头一回,有点心痒,开学前几天拿起以前没看懂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翻了翻。
依然没看懂。
暑假结束了。
八十一
开学了。
班级已经分好了。
新班级就是传说中的快班,汇集了年级理科前四十名。
但是,咦,为什么会有五十五个人呢?
我说校领导们啊,你们何必冒着风险办所谓的快班呢?我记得去年市教育局下过通知不允许校内按成绩分班的吧,虽然没有学校在意这个就是了。走后门的人占到原计划的八分之三,真的能达到你们分快班的目的吗?
嗯,算了,反正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我关心的是:不在一个班也就算了,因为你没进快班。但是我们上课的教室都不在一层楼上。
我的教室比你所在的教室高两层。
我也在课间和午休的时候去找过你。
你却叫我好好休息,在新的班级重新开始新的人际关系,别老跑下来找你。
我心想,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我确实去找你的次数变少了。
八十二
新学期伊始,我得过且过地过着。
新班级混日子的人少了,但是我在混日子。
新班级包括我在内只有十个女生。本来学理的女生就少,似乎进快班的更少了。
这代表着嚼舌头的也少了。
不过我还是没有去主动交朋友的想法。
偶尔说说话的就只有同桌和坐在我前面的双胞胎姐妹。
那也是因为她们很开朗的缘故,跟我没关系。
她们有事没事经常回头,每次回头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说来也巧,也许姐妹心心相连。
考进同一所高中,分班又一起考进快班,还找老师要求同桌坐。
动作表情都那么像,一人说上半句,另一人就能接出下半句。
真是姐妹同心,一对奇异的姐妹。
后来我每次听到别人说“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大多都不好,因为会被拿来比较,父母多少也有点偏心”之类的话,我都很难相信,因为她们给我的影响太深刻了。
八十三
由于姑姑允诺的每周回家住一晚的约定还在,所以每周六我都会去和你们玩一下午加一晚上,之后才回到自己家。
家里有些地方的灰尘越积越多,但我的活动范围也不是整个家。
每周半天,这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八十四
开学一个月要举行运动会,在十一假期前举行。
高一的那场运动会我不过是带本书在场外看,有班级同学参加的项目就象征性地站起来加加油。
总之,就是打了一整个运动会的酱油。
但是这次似乎不行。
学校的要求是每班派十六名运动员上场,八男八女。
我们发愁了,班主任也发愁,因为几乎就没有擅长运动的女生。
后来班主任说:“这样吧,你们先把名字报上来,把项目填上,随便填,到时候你们十个谁状态好谁上,反正他们不知道谁是谁,万一实在不行不上都可以。”
女生中有人大呼老师英明。
班主任微微一笑。
双胞胎姐妹报了名。
我也报了名。
八十五
我被物理老师当堂点名批评了。
直接原因是上课趴在桌子上。
根本原因是这次小测验我考得不好。
“趴在桌子上,爱睡睡呗,你以为我想叫你起来啊。但是不行啊,有人问我,为什么你这次测验只考了这么点分。我说能不考这么点分吗?上课不听,作业不写,不考这么点分才有鬼了。”
对喽,干嘛要上课听课呢,干嘛要写作业呢?考进快班的目标己经达到,我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学习。
上课的时间就打发过去好了。听老师上课有点意思就听,没意思就不听。像看小说一样看看课本,课本看够了就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大部分跟游戏有关。累了就趴在桌子上休息,当真是混日子。反正只要还在上学,就算自己不前进,考试也会向我走过来的。无论我是不是在学习,无论我成绩好不好,都能够念完三年毕业,所以没必要认真答题不是吗。
不学习不好吗,为什么我的生活里只有学习呢?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于老师吗?”我笑着问。
前面的双胞胎惊愕的回头。
物理老师也震惊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但是凭借这一下表情的变化,我知道我猜对了。
老师无奈地让我坐下了。也许老师认为我对她的话如此的不上心,她就没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了。也许老师想不通为什么我能够在被批评的时候满面春风的反问问题——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关心成绩,而关心我的人是值得我感激的,我要记住关心我的人是谁。
于老师是高一年级时的物理老师,就是问你,你认为加速度是什么,还说你聪明的那个老师。
因为是物理老师,所以可以得知我的物理小测验成绩并能够方便地与同是教物理的老师交流。再加上“比较了解我高一时在物理方面的表现”这一限定条件,问我现在的物理老师“为什么我这次小测验只考了这么点分?”这一问题的只能是于老师了。
至于双胞胎姐妹为什么回头,应该是她们高一时的班主任就是于老师的缘故,这一点猜测也在后来得到了证实。
总之,先谢过您了,于老师。
八十六
运动会开始了。
我没有把书带到操场上去看,也不想看。
班上的女生们在聊天,Girl’s talk。
我插不上话,就坐在旁边听。
天南地北什么内容都有,但是没有书和游戏。
学习委员说要大家帮忙写和运动会有关的给广播站的简讯,四处分发用于写稿子的小纸条。送到女生这里的时候,因为我坐在外围,就先接过来了。
灵光闪过,略一思忖,写了一首五言绝句。
被眼尖的双胞胎妹妹看到,夺过去看。不待我抢回来,妹妹高叫道,诗人哪。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了,纷纷传阅,一致表示,既然会写诗,那写稿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说我哪里会写诗,不过是随便瞎写的。
她们表示没事没事,就交给你瞎写了。
我哑然失笑,能者多劳……吗?她们不会以为我在谦虚吧,我是真不会写诗。
那就写些普通的稿子吧,这倒不是很难,再让我想一首诗来也不大可能。
不一会儿,广播中传来了念稿子的声音:
“身形如豹敏,耳畔风犹劲。奋力冲线刻,还(hai)报追逐心。”
明明应该念huan才对。
八十七
广播再次响起。
这次是通知运动员进行检录。
女子四百米,是我报的项目。
我正准备去检录,有个没报名的女生说:“你坐着安心写稿子吧,我去跑。”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
我问她,有没有皮筋,把话题岔开了。
她拿出一条皮筋递给我,看上去还是不太心安。
我出发了,我只是不想欠别人人情而已。
四百米而已。
八十八
为了方便跑步,我把头发扎起来了。
这条皮筋陪着我跑,也算是承托了一份心意。
我在最内道。
发令枪响。
能不能跑是另一回事,当到了这个环境中的时候,周围的气氛会逼着你尽你最大可能去跑的。
加油声此起彼伏。
说实在的,站在跑道上才发觉,脑内哪里能容得下加油声,只有闷着头跑,尽量让赶超我的人少些而已。
但就是这样,还是在被不断超越。
接近我们班看台的时候,听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加油!”
那是同桌的声音,把隔壁班的加油声都压下去了。随着这一声高喊,班上同学的加油声纷纷传来。
总之努力跑吧。
八十九
最终第三个冲过终点。
虽然我想说这个成绩还不错,但是很不幸这只是预赛,每批前二才能进决赛。
慢慢走回班级。
双胞胎说,怎么把齐肩发扎起来了,马尾辫看上去不错啊。
我听后下意识地把皮筋取下来,把头发散开。然后才意识到我忘了摘下皮筋,也忘了把皮筋还回去了。
双胞胎姐姐用指梳整理我刚散开的头发:“你的刘海也被吹乱了,扎上辫子,我们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呢。”
妹妹说:“我们都在确认那是不是你,正在犹豫该不该喊加油的时候,你同桌先喊加油了,看来他先认出来了。”
哦。
九十
弟弟那次比赛的成绩出来了,并没有获奖。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出意外,因为他年龄不大,没有优势可言。
也正因为年纪不大,所以今后有的是机会。
姑姑说十一假期出去玩。
我说我留下来看家。姑姑不同意,要四个人一起出去。
弟弟说十一到处都是人,不想人挤人。
姑姑也没认同,不过折中了一下,没有去别的城市。只是四个人一起去周边的山上玩了一圈。
九十一
十月末,我生日那天。
课间,坐在座位上,感觉有人从走廊上向我看来,抬头发现原来是你。
你看见我发现你了,便闪到一旁。
我追出去,心想真好,你还记得我生日,也终于肯上来找我了。
我在楼梯口找到了你,纳闷你在这儿干什么,嘴上说:“你怎么上来了。”
你没有正视我,视线越过我的肩膀看了一眼,又把头转开了。
我回头,看见班上一个女生在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聊天。那个我不认识的女生也在看着我,眼神锐利似刃。
你看到我转过头去,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是陪她……上来找人的。”
哦,原来不是来给我庆生的啊……啊哈哈。
寒暄了几句,上课了,你们往楼下走。
不对,等等,你们是什么关系?
回想一下你们的态度。
我想我猜到了答案。
九十二
那天晚上放学后,我来到那家网吧,你当然不会在。
也许因为是正常的工作日的关系,网吧里人并不多。
很巧,我看到了你的朋友中和你认识时间最长的那个独自在那里玩。
我坐他旁边看着他玩,偶尔和他说说有关于游戏的话题。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向他询问了有关于你现任女友的事。
他面无表情,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果然!
我说今天刚知道。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他叹了口气,直接退出了正在玩的游戏,丢开鼠标和键盘:“我们以为维维和你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重新在一起的,我们也希望站在维维身边的人是你。现在看来,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而我们也太低估维维了。”
我沉默着,听他说。
“你知道我和维维认识的时间是最长的,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们虚长两岁,准确地来说,是我的记忆比其他人多两年。小一的事可能他们都记不清了,可我小一时都九岁多了,自然记得很清楚。”
“那你现在?”
“嗯,十九了,上小学前上了两年艺校,因为父母觉得前途渺茫又辍学回来念小学。
“我是不愿意和别人说这件事的。
“我比他们虚长两岁,所以接下来的话是我的独断。
“维维的父母离婚了。”
我吃了一惊。你曾经向我说过你的父母要离婚没错,但是你告诉我他们应该能撑到你高考结束。
“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吧。这段时间维维的压力很大。最大的是来自家庭的压力。还有来自未来的压力——他现在的成绩考不上二本。最后就是来自自己的压力。我们问过他为什么不肯与你在一起,明明两个人都还有好感。他说,你考进快班,好不容易换了环境,周围少了高一时的那些混混和编排你的那些女生,维维还是希望你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所以他压抑着自己不去找你,这就是来自自己的压力。
“你可以说我们和维维在说漂亮话。不过把心里话完全没有遗漏的倾泻出来,也是正在承受压力的证明吧。他说完后要我们不要告诉你。但是为了维维着想,我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也许你会怨恨维维。
“他去找你,真的会给你带来坏影响。本身快班和普通班的同学间就已经存在隔阂了,一个普通班男生去找你,被你班上的同学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而且本身去你们班就会有心理障碍了,就像那个女生去你们班也要拉着维维一起一样。
“我们以为维维扛不住的,他会去主动寻求你的安慰。但是他扛住了,不过他很虚弱。这时候有女生向他告白了。换做是我,我也会答应的。我们不会替你谴责那个女生,即使我们和你比较熟而和她不熟,我们尊重维维的选择。况且本来就不能说她趁虚而入什么的,因为你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
九十三
我失魂落魄地从那家网吧走出来。
“因为你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
啊哈哈,是这样啊。
我们早就没关系了。硬要说的话,不过是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的关系,况且这关系还不如你和你的那些朋友。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并不在你身边。你的父母离婚了,我连一丝异样都没察觉到。当初说好的和你一起相互支持呢?
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因为,现在在支持你的是她。
九十四
你到底哪点好呢?
长得不帅一般般,也不擅长运动,不会在运动场上用汗水换来一片尖叫。
也不爱读书。虽然在我的影响下读了几本书,但已经很久没有读了吧?
品德也说不上高尚,捡到钱包不交公据为己有。
前途不甚光明。就知道玩,成绩一直在下滑,二本能不能考上都是个疑问。考上了还能请你父亲帮你找工作。考不上工作都难找更别说成为我可以依靠的人了。
我生日也不道一句快乐,反而拿女朋友在我面前显摆。
那女生哪里有我漂亮?
喜新厌旧,你真是差劲透了。
那女生也瞎了眼了,怎么能看上你这样的人。
九十五
这是吃不到葡萄在说葡萄酸吧?
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因为我知道的,长得不帅但是你很和善,与人为善。温柔地对我,凡事都能替我考虑。虽然不爱读书,但是为了能和我聊上和书有关的话题,为了能让我找到有同样爱好的人,想把自己也变成书痴吧?品德说不上高尚,但是你良善,同情弱者。只知道玩儿,但是从玩中体现出你的激情和热血。再加上你这么聪明,今后未必没有前途。
最关键的,你让我看见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让我知道了这世上有比读书、学习和成绩更重要的事。在谈论一个人所拥有的附加价值之前,首先得是一个人。你教会了我人的感情。以前的我只是为了笑而笑,为了哭而哭。而你仿佛按下了某一处开关,将我的喜爱与憎恶、欢乐与悲伤等等情感都被扳到了“ON”的位置。
小的时候,见到我的叔叔阿姨(也许是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夸我是神童、天才。上学后,也有同学夸我天才。但我知道我不是天才,我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是我的视野很窄。我把其他同龄人投向四处的目光收起来,转投到书本上而已。可是我连普通人都不是了。在我的父母死后,一直给我上发条的人消失了,我从“天才”这朵云彩上摔了下来,不知摔往何处,不知要摔多久。
是你接住了我。同样来自苦闷的家庭,你却表现得那么充满活力,在我看来是那么的耀眼。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多的笑容呢?
我们同病相怜,所以你能理解我。我知道失去原来位置的我没资格想这种事。但是这一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一直在你身边,因为你的欢笑而感到喜悦。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我以为你的心情我都能体会,却没想到是在渐行渐远。为什么现在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喊出来了。
九十六
周围人向我张望。
我飞奔起来,说是逃跑不如说是一种发泄。
我不知道脸上的液体是由什么组成的了,除了泪水外,怕是还有口水吧。
一口气跑回了家,姑姑家。
跑到家楼下,拿出纸巾胡乱的擦了擦脸。
不行,这样子绝对会被看出来的。
抬起双臂,用冰凉的手背对微烫的眼眶施以“冰敷”,以期早点令眼睛恢复原样,以免回家的时候被姑姑看出来我哭过。
但是我听到了那一刻我最不想听见的人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打你电话也关机,回来了还不赶快上楼?”
被怒吼了。
被从窗户上伸出头的姑姑怒吼了。
九十七
下意识拿出手机,果然没电了。
怎么办?现在上去的话哭过的事肯定瞒不住,到时候又会让姑姑担心了。
上去吧。
姑姑在门口看到我,问我,怎么哭啦?
我摇摇头。
又问我,吃过了吗?
我再次摇摇头。
姑姑说:“那你哭什么?我以为你和同学在一起庆祝生日高兴得哭的。”
我破涕为笑,姑姑真滑稽,我哪有这样的朋友,而且哪会有人因为庆祝生日就高兴得哭呢?
姑姑看我笑了,又问,你又笑什么?
还说:“饿了吧?我们吃过饭了,你的饭菜还在温着。先吃点垫着,还是不吃饭直接吃蛋糕?”
蛋糕?
我走进客厅,姑父坐在桌旁看到我,也问,干嘛哭啊?
我说没事。
桌子上有蛋糕。粉色的包装,玫红色的丝带,很常规。
姑姑走过来:“直接吃蛋糕?把你弟弟喊出来,他早就想吃了。”
四个人占据了方桌的四个方向。
似乎有一些仪式是必须的。
比如现在就把灯关上了,点起了蜡烛,只有四根。其中一根和其他的不同,似乎那一根代表十,其他的代表二。
“许个愿吧。”
我闭上眼睛,想该许什么愿。
我的周围响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
脑内的几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连忙叫停。
歌声停止,姑姑问我,怎么啦?
我说,让我想想许什么愿望。
姑姑释然地笑了,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这句话半真半假。假者,我不是因为想不起来愿望而喊停;真者,我确实需要好好想想愿望。
一直以来,我想要一个家庭。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不是一个完美的家庭。完美的家庭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为什么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答对了一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只不过是中间产物而已。人欲无限,再完美,时间久了,就会产生不满。所以这里的家庭,不是家人也好,朋友也行,你也行。我所寻求的,不过是一个能容得下我的、属于我的立足之地。
从这个意义上,我和你创造出了家庭,但转瞬即逝了。而现在,我所站的地方,是我一直以来追寻的家庭吗?
我不相信是,但我宁愿相信是
那么,我最大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我现在的愿望是什么呢?
如果这就是我想要的家庭的话,就让它持续下去吧。
愿此刻永恒。
九十八
愿此刻永恒。
切蛋糕,吃蛋糕,食不知味。
另一种状态下的食不知味。
当意识到自己多年心愿达成的那一刻,蛋糕的甜美算什么。
鼻子一酸。
“你个好哭鬼,又哭什么?”
原来还真的有人因为被庆祝生日而哭的。
原来我笑话的人是我自己。
九十九
“我期待着你羽化成蝶的那一天。”
我突然想起同桌在运动会后和我说的话。
呵,我可不想成为蝴蝶啊。短寿,又不壮丽。
不过对我抱有期待的人也许可以期待一下。
我无法释怀过去。
但仍然拥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