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真的就这样过去吗?”
“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说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样多少还是有些鲁莽了吧?”
“有勇无谋才是鲁莽,这可不是。”
“小姐既然这么说得话,那想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吧?”
“老实说并没有万全?还要他们配合我才行。”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充分地贯彻着她所扮演的女仆的立场。
我只是微笑着拉开了装饰着精美宝石的车帘的一角,窗外的景色已经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变成了还带着焦黑色的残垣断瓦,一个破破烂烂的招牌落在地上,虽然上面的文字早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它却依旧倔强地展示着最后的属于文明的痕迹。
“这就是白玉瓦特吗?”
我喃喃着,这残破的街道——不,这已经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街道了,这只是一片废墟而已。
白玉瓦特是一座极其繁荣的都市,并非因为其处于什么交通要道,又或者拥有什么稀有珍贵的自然资源,它的繁荣,仅仅源自于它是整个雷缪尔最大的药剂和简单机械的制造地,假如换成前世的爱那个世界的说法,这就是工业重镇了,特别是在这大部分人都能够使用魔法的世界里,这些手工制成的日常必需品就更加的弥足珍贵。
然而其实在数十年之前,牛头人族不过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罢了。
改变了,或者说创建了白玉瓦特这座城市的,正是年轻时代的兽皇。
正是他一声令下,原本随着他一同征战沙场的牛头人们,一朝之间便在此地定居了下来,在原本是铁匠的兽皇的带领下,第一座武器工坊建立了,并且随之在其周围,慢慢地建立了延续至今的大大小小的工匠作坊。
大约在二十年前,随着狼人族与兔人族的战争爆发,从前最大的药剂供货商的尼尔瓦特也被卷入了战争的泥潭,原本屈居第二的白玉瓦特,在兽皇的默许下,便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这一部分的市场份额,一跃成为了整座尼尔瓦特最大的药剂工厂。
可以说,白玉瓦特的繁荣,是兽皇一手造就的。
只是如今这份破败的景象,令人颇有一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宿命感。
虽然只有一瞬,我还是注意到了那目光,那偷偷地藏在某处废墟之后,那恐惧、不安与厌恶和其他什么的视线。
“翔子,停车。”
“是,小姐。”
翔子带着一丝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便应声停下了车,她先一步下了车,在车旁朝我伸出了手,我起身,将手交给她,假借她的力下了马车。
“翔子,我们还有多少干粮?”
“还剩五日份的了,小姐。”
“去拿我们一日份的出来,还有笔和纸,也一起带下来。”
“是。”
这段时间,我都在学习兽人的文字,发现它并非是字母结构,而更像是人族语言的象形结构,因此学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只是发音上缺少了几个人族语言中有的元音,所以多少有些不适应,暂时和别人交流还不能完全脱离翻译水晶就是了。
“小姐,东西拿来了。”
“纸和笔先给我吧,篮子放地上就行。”
“是,小姐。”
但是只是像这样写上几个简单的单字,并不是什么难事。
写完之后,用一枚黄色的水晶压住这张纸放在篮子的盖子上,起身,在翔子伸出手前,先一步跨上了车厢,翔子也立刻跟了上来。
“走吧,翔子。”
“是,小姐。”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你尽管问就是了,翔子。”
“小姐,你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诺言,一个必须完成的承诺,仅此而已。”
“那那些食物是?”
“定金。”
“小姐……”
她摇了摇头,叹息着将想要说的话咽下。
“我知道这不过是伪善,我只是想这么做,离目的地还有多远,翔子?”
“就快要到了,大约还要半分的时间。”
“我知道了,夕颜,你准备好了吗?”
我看向侧靠在扶手上的夕颜,她立刻睁开了眼睛,放出了有些虚弱但是带着欧中毅然的坚决的光。
“嗯,我准备好了,姐姐。”
“很好。”
我下意识地朝着她的头伸出了手,却被她轻轻地避开了,本该接触到什么的手,只抓到了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便徒然地落下。
有人说时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或许当真如此,之前还粘着你,从来不肯放手的孩子,忽然之间就只剩下了疏离的拒绝,你所担心的人,对你只有防备,你担心她的安危,却什么也做不到。
曾经你以为,你是特别的,你接受了某种天启,你带着热诚和衷心,做着你本不该做的事情,你觉得你能改变些什么,比如给大家带来笑容,比如让大家都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其实并不是,正如同某个电影里所说的那样,“everyone is everyone”,每个人都是普通人。
正因如此,我连身边的人都无法全部拯救。
这是我的错吗?
或许是吧,但绝不仅仅是因为我。
这个世界不对。
这并非中二病的无病呻吟亦或是罪犯上绞刑架前最后的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现实。
你是否想过要改变这个世界?
“明天会更好。”
每个孩子都应该听过那句话并且坚信着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让明天变得更好的是谁?
正是每个坚信着这一条理论,并且确实地为它付出行动的人们。
正因如此……
车身传来了剧烈的摇晃,我重新拉开车帘,橙红色的烟雾如同烟火般绚烂着消散在窗外,除了空气烧焦的味道之外还传来了一种魔力消散时所特有的难以形容的气味。
这证明着我们已经进入了战区,而且是正在交战的区域。
“翔子,照顾好他。”
“是,小姐。”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严肃的表情。
“祝您武运昌隆,公主殿下。”
我朝她回以微笑,然后便打开车门,跃下了车。
并没有书中所描写的,满天的硝烟或者黄沙,倒是更像步入了什么看似仙境实则PM2.5浓度严重超标的雾霾之中。
并没有电影中所演的那样,都是嘶吼声和咆哮声,倒像是走进了了什么哑剧的现场,只有魔法的爆炸声和羽箭划过的破空声。
如同流星雨降临的长夜,不断地有着五彩的星划过、照亮这灰色的布。
或许这正是所谓的魔法世界所特有的战场吧。
在战士们短兵相接之前,是魔法的主场。
其实很可笑,人类的渺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不,或许该说,这个战场上并不存在人,起码,不是真正的人。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身为“爱”那时候的我,我是一个孤儿,出生于交战区的孤儿,是一位头上戴着红星的士兵捡到了还处在襁褓状态中的我,假如说那一世的我真的有父母的话,那一定是那一整个班的战士吧。
“战争结束了!”
说来或许很可笑,我记忆中还存在着的,最早听到的便是这一句话。
之后我是为什么站上舞台,成为偶像的呢?
“爱!你的歌声太棒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因为音乐而展开的相遇都有一种墨守成规的默契。
一个欣赏你的音乐的人,一个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如画般的景色,以及一首《小星星》。
那个我真的走到了尽头吗?
思绪越是明晰,记忆就越是混乱,我好像记错了些什么,从一开始就有哪里存在着无法弥合的误解。
沉闷的号角声传来,这与前世那嘹亮的冲锋号完全不同,却有着同样的穿透力。
“夕颜。”
“嗯?”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嗯。”
夕颜又一次露出了笑容,那从来都不是什么对于自己的自信或者快乐的笑容,而是船在海中失事后,溺水者最后抓到了那橙黄色的救生橡皮艇时,那安心的笑容。
我解除了全身的魔力的伪装,将印象中的那架钢琴变了出来,纯白色的,如同月光一般的奶白色,以及同色的钢琴凳。
夕颜顺了一下黑色礼服的裙摆,在琴前坐下。
其实仔细想来,我从来都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只是刻意地,让自己觉得自己一个人。
诚实,但是不坦率。
不过还是个故作成熟的小孩子罢了。
“KV.265”,比较装腔作势的人会告诉你这首曲子的编号,然而其实它原本只是一首简简单单的法国童谣,并不需要这两个字母赋予它什么。
你见过星星的光芒吗?
身为“爱”的我其实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那时的地面已经不能够令人类生存了,我所见到的,只有人造的灯光,我一次也没有到地面去过,所以从来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星空。
但是那时我已经知道了星光的模样。
“啊,你说星星的样子啊?”
那是一位老奶奶,对着还只不过是个小豆丁一般的我说的。
“说起来可能会有些费劲,我给你唱一首我小时候的歌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
漫天都是小星星
……”
我想传递的东西,笑容的意义,所有的一切都只存于这首歌之中了。
无法用言语去表达,只能用歌声去传递的某些东西。
我朝身旁丢出四枚青绿色的水晶,它们立刻一边冒着光芒一边围绕着我旋转起来。
那并不是灯效,那只是用来增加音量的,让我这带着魔力的歌声,传遍这整座战场所需要的扩音器。
或许,也是传遍这整个大陆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