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常夏丝毫没有表达出怀疑,反而让我对自己的话有些不自信了。
“……抱歉让你那么期待,感觉还是叫奢华压缩饼干合适点吧。”
只是用新鲜的鸟蛋,全脂奶粉,和这些勉强含有面粉的饲料重新混合了一下而已,烤出来的东西硬度无疑会比原本增加好几倍吧。
真要把它称之为蛋糕,我有点于心不忍。
“还是好期待!这是给小雪杉献殷勤用的吗?”但常夏还是无端保持着不亚于这团酒精火焰的热情。
“如果你能不用夸奖人的语气说出带贬义的词汇就好了。”我说,“于是,为什么只有你回宿舍来了?”
“肚子饿了嘛,就先跑了。”
天宫寺的日子一定也过得不容易吧,这些熊孩子又有缺席睡觉,又有早退吃饭的。听说这位精英军官还正值芳龄,真希望她别太早被气出眼角的鱼尾纹。
“……唔,什么味道……”
正打算继续追问他们训练的课程时,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无巧不成书。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看来今天这场小宴会的主角也早退归来了。
“呀哈!是小雪杉!”
而常夏比我更早一步嗅到了这个气息,下一秒已经半跳着起身,扑向了不设防地走来的雪杉——
“啊。”
随后被对方毫不在意地避开,借着惯性飞出两米后狠狠地摔了下去,最终用那张朱槿花般的脸蛋着陆刹住了车。
为你默哀0.3秒吧,某种意义上的同志。
0.3秒后,我转向那个头也不回继续走来的少女,问道:“哟,小雪杉。今天还在啃能量棒么?”
“没有。”雪杉对我模仿常夏称呼她的方式也没什么意见。
“看来吃了正常的食物呢。”
“没有。”
“也是,毕竟这里没有正常的伙食嘛,哈哈哈。”我干笑了一声,并没指望原本就已经足够冰冷的雪杉,会因为这个自认为是冷笑话的回答有所反应。
“这是什么?”
但出乎我预料地,她在我附近停下了脚步,俯视着我用来烘烤的酒精炉和铁皮罐头。
即便孩子们和教化官住在同一栋楼里,但如雪杉和漫漫这样的人,还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能在这里吸引雪杉的注意力,让她留下来,真是天赐良机。
“是正常的伙食哦。”
“哦。”
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雪杉难得露出一点苗头的好奇心,转瞬就枯萎了。
“蜂蜜千层蛋糕,是我在库里米亚旅行的时候见过的啦。”我故作无意地补充道。
这个早已不存在了的国名,是雪杉履历中显示她多次到访、行刺显要的地方。作为漫长战乱中的地理要害,从事她这类工作的孩子,对那里的印象应该尤其深刻吧。
鱼饵的效果也确实达到了。
沾满泥土的短靴在我眼前再次停了下来,尽管没有多做表示,但雪杉看起来还是愿意在这里等到我做完这个所谓的“蜂蜜千层蛋糕”。
“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不想干等着发呆,除了雪杉和常夏以外的人也都还没回来,我只好抬头望向天空,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那时候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我继续道,“她是我的师父,所以在食物匮乏的时期,也教过我怎么改造那些味道差到家的应急口粮。”
“……”
“你有吃过那种蛋糕吗?”
“……嗯。”
从履历来看,在那片地区生活了那么久的雪杉,自然没理由不知道当地最为传统的甜品。这个回答,也加深了我对这个计划的信心。
为了查看罐头里烘烤的东西的状态,我停顿了一下。身旁的雪杉依旧沉默不语,也和最初见面时相同,一遇上我的视线,她就急忙看向了没人的一边。
怎么看都是在期待着我这个无聊的故事的下文,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吧?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可惜我也只尝试过那么一次啦。” 我自顾自笑起来,“既然是‘应急’口粮,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那么折腾浪费嘛,太蠢了。”
“也是。”雪杉低声应和道。
硬币大小的固体酒精即将燃尽,我用罐头烤……或者说是煎出来的形似压缩饼干的蛋糕也基本完成了。
“好,希望味道不要跟那时候的差太多。”我一边把早已准备好的其他材料一层层堆叠起来,一边说着,“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我的舌头,比脑子的记性更好哦。吃到曾经尝过的美味的话,那时候的事情也能清晰地想起来了。”
花费一上午,终于做好了卖相极其惨烈,口感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夜莺小姐真传·沙皇野战蜂蜜蛋糕”后,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端着盘子中这不够一人分量的“蛋糕”,我起身看向雪杉。
不知为何,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蛋糕已经完成了,依旧无声地站在原地。正午的暖风徐徐路过,轻抚着雪杉凌乱的发丝。
她紧闭双唇,湖蓝色的双眼如同无机质的宝石,以朦胧的视线看着远处的天际。
“要趁热品尝一下吗,雪杉小姐?”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之后,我才捕捉到应该能打扰她的思考的时机,因为雪杉终于将视线移了回来,瘦削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才站稳。
“照你的说法,我的舌头应该也很好。”她说。
“嗯?”
“我不想回忆不愉快的事,所以算了。”
“诶?”
在几秒钟之内就被人否定了一上午洋洋自得的努力,还有掏心窝的深情自述,我顿时有了那么一点点失落——也正因为对手是雪杉,被拒绝的结局反而是概率比较大的那一边吧。
没来得及挽回,雪杉就已经丢下呆若木鸡的我,无情地跨出了离开的脚步。
“还有。”她边走边补充了一句,“能量棒就挺好吃的。”
“这、这样啊……”
这个时候说也许不太妥当。
但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娇小却冷酷的背影,让我有点心动。
“子规子规子规!已经做好了吗?我闻到香味了!”
身后传来了常夏飞速接近的脚步声。这家伙,原来刚才扑倒在地之后还活着么。
“对,新鲜出炉的哦。”我横跨一步,避开了往我扑上来的常夏,“要尝一口么?”
“要要要!我要嗯唔唔唔——”
我也毫不留情地,把整块蛋糕都塞进了她抛弃少女的礼节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唔……唔……嗯……哈——哈——”
……不是吧。
原本希望就此堵上常夏的嘴,但她在几乎窒息的表情中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居然不客气地把这块超高密度的碳水化合物给吞了下去。
“嗯……味道不错,就是太粗太硬了啦。”她用拇指抹着脸上的饼干碎屑和糖浆,随即吐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个干净,“有水么?”
“有的,另外少女用那种措辞不太好吧?”
“没事啦。”常夏像个符合她年纪的孩子般露齿笑了起来,“可惜都被我吃掉了,小雪杉怎么办呢……”
“她说了怕吃了会想起过去不开心的事。”
“诶……那子规长官你呢?”常夏踮起脚尖凑近了我,她被地面蹭出淤青的脸蛋散发着糖浆的甜香,“如果实在需要的话,作为蛋糕的答谢……可以尝尝我哦。”
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的正门,雪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门厅的阴影中。
“哈……那还是免了吧。”我轻按着常夏的额头,推开了她,“我怕会创造更多不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