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避风港”区域内，最高的建筑物也只有四层楼。“第二避风港”区域内的这片废墟，最高的建筑物也只有四层楼。
我们无法判定自己身处的地点，哪个方向离这片废墟的边缘更近，因此我和雪杉选择了之前走过的路，经过“农田”到达了“避风港”的边境附近。
傍晚五点，原本夕阳还高悬在荒野之上的时间，今天却像是提前入夜了一般晦暗。
越来越大的风势践踏着农田的灌木丛，扬起它撕扯下来的叶片和尘土，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道上升的螺旋。我和雪杉蹲伏在附近的灌木丛中，确认着巡逻无人机的动态。
视野能捕捉到的最后几台无人机，都在这阵狂风中竭力保持着平衡，晃晃悠悠地赶往最近的充电站降落。
“差不多了。”我轻拍了一下雪杉的脑袋提醒她。
已经等待了近一个小时的我们，需要这种简单的信号才不至于走神。
“嗯。”雪杉轻声说道，“还有两台……左前方的确认降落了。”
最后一台无人机停靠在充电桩上，螺旋桨逐渐减速的时候，我们的机会来临了。
“确认停下了。雪杉，开始突破——”
雪杉听从我的信号，在两三步之内加速起来，一个箭步冲向了原本我们无法触及的边界线。
万幸的是，她虽然在言行举止上失去了攻击性，但在无数战斗中磨炼出的肌肉记忆，现在还能让她的动作保持敏捷。
但是，我们人类无论多么敏捷，都是逃不过机器的眼睛的。
“啧——真的动起来了！”
和我最坏的猜测一样，即使猛烈的阵风已经让这些无人机不能正常飞行了，但距离我们最近的几台，还是顶着失控的风险强行起飞，闪烁起红光，倾斜着机身穿梭在不同方向的乱流之间，逼近着即将到达边界的雪杉。
“子规！”前方的雪杉朝我喊了一声。
“收到，背后就交给我吧。”
无人机们没有料到的是，我们也准备好了硬碰硬的打法。
我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也拼尽全力朝着雪杉的背影奔跑了起来。
1……2……3。
追击雪杉的无人机只有三台，比预想中的少多了。我稍微放心了一点，掏出格洛克，一边确认着手环上的地图，一边继续狂奔。
轮到你上场啦，神明的加护。
我瞄准了距离雪杉最近的无人机，在代表她的红色光点接近地图上的警告范围的瞬间——
“砰——”
“砰——砰——”
照亮视野的蓝白色光芒散去，三声枪响、以及随之而来的脉冲爆炸声还回荡在周遭的建筑物间的时候，刚才试图拦截雪杉的三台无人机，已经浑身涌出黑烟，噼里啪啦地闪着电光，逐一打着转摔在了地上。
不愧是神明开光过的护身符，对师出同门的那些放电机器也毫不留情呢。
“安全了！”不过我顾不得继续研究那些机器的残骸，对雪杉喊道，“快切断拘束带！”
“好！”
雪杉急停下来，从衣袋中抽出用玻璃碎片磨成的匕首，利落地割开了衣物上还没启动的自动拘束带，随后重新向边界线加速跑去。
转眼之间，她已经消失在了手环的地图上，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蜂鸣声，和向教化官发出的警报。
——“船只非法行为警报！类型【进入活动禁区】，警戒等级【四/A】，教化官全员请携带武器及电磁高爆弹药到场应对！”
“快闭嘴吧，我已经带着武器到场啦！”
只可惜，我没法阻止这东西继续发出烦人的声音。
前方不远处的雪杉，和在病房门口推倒天宫寺时一样，外套上的荧光条已经发出了异常醒目的红光，在她飞速奔跑的背影后拉出一截短短的尾迹。
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
紧随雪杉之后，我也穿过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电子边界，大概是“艾格尼斯”认定我已经到场处理事件了，手环上让人头痛的警报声才终于停歇下来。
——但是。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发现自己错了。
手环的警报声停下之后，在我身后响起的，是被刚才的噪音盖过去的无人机的蜂鸣。
“啧！”我一咂舌，急停下来，转身确认状况。
可是似乎太迟了。
没有料到还有顶着狂风赶来的追兵，它前端打开的金属电极喷溅出蓝色的火星的时候，我很明白，自己拔枪瞄准的速度，已经远远赶不上这台机器了。
“子规！”感觉到我掉队的雪杉大喊了一声。
“跑！别管我！”
——我没能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在响彻身体内部的爆炸声后，意识宕机了一瞬间。
“呃……”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还是刚才的样子，那台闪着红光的无人机，依旧在风中努力摆正飞行姿态。
我还站着，身体大部分的肌肉虽然麻痹了，但勉强还能用有知觉的部分牵动起持枪的手——而且，全身的神经都在以能够察觉的速度恢复工作。
“哈……哈……”
可以的。
我还能做到。
就后悔你把我当成了第一个敌人吧，“艾格尼斯”小姐。
无人机的下一击电磁脉冲蓄能完成前，我手中的格洛克就已经瞄准了近在咫尺的目标。
随后扣下了扳机。
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为了不再被新的追兵跟上，我尽力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了雪杉。看到我被无人机五雷轰顶之后，还基本安然无恙地跑着，这家伙显然吃了一惊。
“你……没事……？”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我边跑边捶了一下胸口，极力假装完全没有残留在神经里的电击剧痛。
但我的这副身躯没有那么容易死掉，的确是实话。
边界线之外，依旧是无聊至极、千篇一律的钢筋混凝土废墟，仿佛没有尽头的破败建筑，有些包围着脚手架和施工防尘网，有些单纯被褪色的警戒线隔绝了起来。
不知道还有多久能跑出这片小镇。
幸运的是，几滴水珠适时地飘落在我们脸上，片刻之后，台风带来的大雨就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暴风雨来临，不会再有无人机追上来了。
只是对我而言，最严峻的考验却就此到来。
“不要怕——不要怕——”
尽管不断这样暗示着自己，尽管明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不值得害怕，但潜意识还是违背我的意愿，让我的呼吸在这场暴雨中变得急促起来。
被拖入漆黑的水中，不敢呼吸、无力呼吸、随之将水呛入呼吸道的痛苦，轮番折磨着我。
这么多年来，我承受的所有伤痛，就连几秒钟前还灼烧着胸腔的电击的痛楚，我都已经忘记了。
但唯独此刻的这种痛苦，我忘不掉，而且比任何事都清楚地记得。
“不要！不要啊啊啊！”眼前陷入漆黑，我挤出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几乎嘶哑地喊出了声来。
下一秒，不知何时已经被抽干了力量的双腿瘫软下去，我的身体随之向前扑倒——
但是，却被什么柔软、但又十分安稳可靠的力量接住了
“……夜莺小姐。”
啊，我想起来了。
那场风暴之中，我也是这样倒在你怀中的吧，夜莺小姐。
“夜莺……小姐？子规，子规？”
“……咦？”
这不是梦境，我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耳边呼唤着我的声音，并不是夜莺小姐那高昂而冷静的嗓音，而是另一个人。
沙沙的，柔弱低哑的声音，还有这慌乱起来的样子……对了，是你啊。
“……你醒啦，雪杉。”
“坚持一下！我带你去避雨！”
“嗯，拜托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