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大声地问出了一句必须要连用问号和感叹号才能表达我的心情的句子。
他直起身,从保险箱里转移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我:“准确地说,是我‘见过’而不是‘我认识’。”
“有区别?”话一出口,我便也知道是明知故问了。对于一般人来讲,“见过”基本等于“认识”,因为见过的随便一个路人不可能被记住。除非有极其特殊的情况给目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二人频繁见面却不知道身份。
“算是……见过吧。在两个街区外的居民楼里,她总是捧着本书在读。”我虽然打趣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人家才记得这样清楚,但其实没有忘记。我的这位老同学,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自己的领域独领风骚。
“私闯民宅啊?”
“什么玩意。她……总是坐在窗台上看书,我总去附近的咖啡店,就偶尔会看到。”他说着说着,便放低了语调,我也思索着。
唔……
“喂!你们两个!把我叫出来了就把人家晾在一边啊!”妖精一边插着腰一边大喊大叫着,但因为是直接靠脑电波把声音传到意识里,实际上只能从语气而不是音量感觉到它再“大喊大叫”。
“喔,还真的是这么神奇。这和神庙的共振是一个原理吗?不对……没有经过耳膜……”
妖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你们两个都对我一点都不奇怪。我运气差到没有碰上一个正常人嘛。”它竖了一会翅膀,大约是感到累了,就抱着膝盖缩到角落里,仰着头向上看。
“你……对你的身世有什么猜测吗?”
“我是小妖精喔。其他的话,没有吧。”
“你不觉得你穿的这身运动服,完全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穿的衣服吗?”我吐槽道,如果它穿的是校服就好了。
“诶,是的哦。”
我和老同学对视了一下:“看了它对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一无所知。”他耸了耸肩:“也是呢,毕竟正常的女孩子如果被关到了保险箱里,身体变成半透明的还长了翅膀,百分百会崩溃吧。”
“也是呢。”
我顺着缝隙看进去,虽然没了动静,妖精还是在很沮丧地努力着发光。
“你怎么看?”
“在各方面都保留着人类的常识和认知,只是失去了记忆。要我说的话,有些像那个女孩的投影。”
“我和你是一样的观点。我不觉得这个东西是偶然生发出来的存在。”
我们两个沉默了一下,就像人类的失忆也有很多种,我姑且默认这个东西是真正的妖精,它的存在方式和身世也会有很多种。
“呐,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呗。”空灵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这是一种不同于任何听过的声音的小女孩的声音。
“你真的出不来了吗?”
“废话。”
“……以你的估计,你还能维持自己的存在多久?”
“一周?”
之前就很在于,关于它自己说的“存在”。这是一个很玄乎的概念,我也搞不清楚,但既然它本人这么说了,我就当做是与“消失”相对的好了。这个奇特的保险箱的内部算是一个孤立系统,因此无序度会持续增加……吗。之前猜想过是不是和外界的观测有关,看来是没关系了,也不需要什么民科来搬出量子一类的理论瞎解释了。
“你准备怎么办?”在尘土飞扬的古旧工作室里,夕阳昏黄的阳光下,老同学用极其沉稳又深邃的语气问道。
“交给我就是了,别忘了我的职业。我可是资深的‘接管者’和‘处置者’,考过国家的资格证的。”
老同学笑了笑。
“最后一个问题,你能给别人在脑海里直接传话吗?”
“可以的,但是有距离限制……”
“那就好,接下来听我的,我让你安静的时候就安静。”
“喂!凭什……”我把保险箱的密码拨了一位,保险箱内的小世界瞬间与我们的世界彻底隔绝开,妖精的声音也完全听不到了。
“把地址发给我,我先出门了。”我拎起保险箱,冲老同学示意了一下。他默默点头,这种高效和精确,是我们两个人的工作都不可缺少的。
“要去调查的话,需要我去吗?”
“不必了,怕你动感情。”我们二人对了下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拎着硕大的行李箱,走在了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和车辆,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藏着一只妖精,也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在的这座城市会发生什么离奇的故事。
车鸣的声音有时候会显得吵闹,有时会显得聒噪,但配合着居民楼依次排出的炒菜的油烟味,有时候倒是会有几分温馨。在这个人口密度极大的国家,在街道上随处可见人间百态,在夕阳的烘焙下更浓郁了些。
我们接管者,就通过一个又一个的物件,感受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一个又一个的人。
但终究,只是旁观者。
循着手机上的地图,我看到了那家咖啡馆,在正对面的居民楼窗口看到了他描述的标志性花瓶。但意外的是,他说的小女孩并不在那里。
但,也不能白跑一趟。我左拐右拐,找到了小区的入口,这是一个有些老的居民区,大门的锁是常开的,很容易便走进了楼道。
盯着那扇防盗门,我按下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