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一狗一狐,就這麼踏上在迷宮中尋找搭檔的旅程。

在蘇女指尖青焰的照耀下,周遭的一切都籠罩著一層藍光,就連牆壁上詭異的蠟筆塗鴉,都在光中變得柔和。

「顧英雄大人的味道,是從前面過來的。」蘇女指向前方,「而且地上還有顧英雄大人的腳印,他們一定是往前面過去了。」

「妳的鼻子還真靈。」阿重低頭看向地上的腳印,「但是妳是怎麼確定這些是顧英雄的腳印的?」

「顧英雄大人的鞋子,底下的圖案就是那個樣子。」

蘇女邊說邊蹲下,手從地上捏起一小團土。

她仔細嗅聞著那團土塊,又若有所思地鎖緊眉頭,彷彿正在進行推理的偵探。

「⋯⋯裡面有血。」

「血?」

「不是顧英雄大人,是你的搭檔。」她回頭,「似乎受傷了,或許還沒有走遠。」

「那就更不該拖延了。」阿重邁開腳步,「走吧。」

然而,明之宮重仁和舩曳四三的搭檔關係,已經是名存實亡。

他們兩人簡直是被胡亂塞在一起湊數,不論個性還是習慣都完全相反,自然也不可能建立什麼同伴的羈絆——幾天前,他甚至還看到舩曳的辦公桌,角落裡藏著一個寫著辭呈的信封。

「要是他死在這裡,我會很難辦。」阿重轉身撇向蘇女,「腳步快點,我可不想等妳。」

「奴家也想這麼說。」蘇女走到前頭,「追不上奴家的速度,你可別哭。」

蘇女邁開腳步,以掠食者特有的爆發力朝前方一路狂奔。

而天狗也不甘示弱地張開背後隱藏的羽翼,緊跟在蘇女身後,以鷂鷹般的姿態閃躲著周遭的障礙物。

「看到了,在前面!」

不出幾分鐘,蘇女就看見不遠處的黑暗裡,背著舩曳、緩慢移動著的顧英雄。

「顧英雄大人!」

蘇女加快速度,朝顧英雄的方向筆直衝刺,像一陣風那樣繞到對方面前。

「蘇、蘇女!?」

然而,顧英雄被突然出現的藍紫色身影嚇了一大跳,幾乎就要把背上的舩曳抖落下來。

「嗯,是蘇女!顧英雄大人,您沒事吧?」

「沒有。」顧英雄眼神遊移,「只是有點被嚇到而已,妳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

「當然是從後面。」

白金色的天狗收起羽翼,腳尖優雅地著地,然而口氣依舊咄咄逼人。

「聽說有人受傷,我還以為是顧英雄,結果沒想到是你啊四三?」

「⋯⋯謝謝您這麼關心我,我還以為自己在您心中不過是應急糧食而已。」

舩曳把頭靠在顧英雄鬢邊,連看都不看自己的搭檔一眼。

雖然顧英雄其實無比討厭別人亂碰自己那頭捲毛,但聽到舩曳先前那席話之後,他決定稍微忍耐一下。

「我還以為您就是沒辦法跟人好好相處,結果您和蘇女小姐還是能好好合作的嘛。」舩曳繼續說,「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明明爛了一隻腿,還能繼續耍嘴皮子,你不是山伏是『蜚蠊』吧?」

「你不是很了不起嗎?怕不是鳴鳥不飛,只會出一張嘴。」

「好了好了,你們停一下。」顧英雄插嘴,「你們兩個都別吵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吧?」

「⋯⋯也對,抱歉。」舩曳長嘆一口氣,「還是先把弗拉德公找到比較要緊,現在就剩下他了。」

「你們有看到V.T嗎?」顧英雄看向阿重和蘇女,「我們沒看到他喔?」

「沒有。」蘇女搖頭,「奴家以為V.T大人會和你們在一起。」

「如果找得到那傢伙就好了。」阿重皺眉,「如果有他在,或許很快就能找到調查員了。」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的話就大膽地說出來啊?」

說曹操曹操到,調查員的聲音從顧英雄等人正上方悠悠傳來。

話音未落,顧英雄頭上就迸發出一陣刺眼的光芒。

太陽般的強光,讓在黑暗中行進多時的他眼目昏花,但他隱約能看見光芒的中心懸掛著一個像是籠子的東西,裡面還有飛蛾般的小動物在不停衝撞籠子的外壁。

「雖然你們剛才一副自己最大的樣子,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捨棄了人的軀體,和建築物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調查員的語氣愉快地上揚,「歡迎來到我的體內,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想像力構成的,當然這些『日光燈』也是。」

「日光燈!?」舩曳驚呼,「難道說,那些蝙蝠⋯⋯」

「沒錯沒錯~是吸入硝酸銀就走不動路,遇到太陽光就立刻變成普通蝙蝠的吸血鬼唷!雖然要抓他有些難度,但我光想就知道吸血鬼都討厭些什麼,在我的想像力面前,不管是吸血鬼還是天狗都不過是雜魚而已!」

——這是什麼他說了算的糞設定!?

顧英雄撫額,不管是玩桌遊還是線上遊戲,他都沒遇過這麼惡劣的玩家。

「當然了,因為我是這個空間的GM,對於出色的玩家也就是你們,我覺得自己或許也應該要稍微獎勵你們一下。」

「這是現實世界,不是你在跑模組啊你這屑GM!」顧英雄朝天豎起中指,「少給我侮辱桌遊了啊kora!!!」

這種三流玩家,只是玩家間的毒瘤,厄介中的厄介。

在顧英雄看來,簡直應該在某些優雅網站上被公開身分信息以此為鑑。

「桌遊就是要這麼玩才有趣啊,那邊的綿羊boy!」

「不准說我是羊!!!」

「那就貴賓狗,山羊,綿羊裡選一個吧,綿羊boy!」

「哪個都不要,老子叫顧英雄!!!眷顧的顧,英雄的英雄!!!」顧英雄大吼,「只會在上面說大話的姊控,給我滾下來!!!」

「姊控⋯⋯?」

調查員,遲疑了一下。

「⋯⋯我和姐姐的關係,哪是你們這種看什麼都發情的陰沈肥宅能隨便概括的。」他的聲音略為顫抖,「雖然很想讓你們加入我們這邊,但果然還是算了,你們還是去死吧!出來吧!『假想模因·安倍晴明十二式神』!」

話音未落,四面八方便傳來陣陣轟鳴。

顧英雄環視四周,只看見模糊的漂浮物從四周逼近,讓人脊背發涼。

「蘇女,我的眼鏡!」

「在這裡!」

蘇女把戴在頭上的眼鏡塞回到顧英雄臉上,總算是讓他的視力恢復到平常的水平。然而一戴上眼鏡,他就後悔了。

他寧願不要看見眼前的東西,也不想面對眼前鋪天蓋地的文字蘊含的信息量,還有從黑暗中逐漸現身、身穿狩服、頭戴編號一到十二的面具的十二名敵人。

「對手是狐狸和天狗,那麼我就應該用陰陽師中的陰陽師來對付你們。」調查員用機械般的語調說,「在這個世界,我的想像力就是最強的,當然這些式神也『一定會打倒你們』。」

「怎麼可能因為『你覺得他們會打倒我們』就真的讓他成真啊!」顧英雄仰頭,「你太過分了吧,湯姆蘇嗎!?」

「湯姆蘇?我才不是那種中學女生筆記本裡的東西,我是『調查員』,凌駕於所有模組和『規則』之上的存在。」

「不過就是個吳愛藝而已!跩什麼!」

「不准用那個名字叫我!!!十二式神,撕碎他們!!!」

伴隨調查員一聲令下,包圍顧英雄一行人的十二式神,齊齊從狩服的衣袖中伸出手持十二種不同武器的,十二對帶有關節的傀儡手朝他們襲來。

「別想過來!」

蘇女拉出掛在背後的一對鐵扇,朝「六」和「五」號式神揮舞過去。伴隨陶瓷破碎的聲音,「六」和「五」的身體頓時像被摔碎的陶瓷娃娃那樣化作齋粉。

「這種東西可殺不死我!」

而另一邊的阿重也不甘示弱。只見他雙手張開,又用力一拍手,「四」、「七」和「十一」號式神的身體便爆發四散,身體部件的殘骸像煙火的火花一樣墜落在地。

「怎麼了!不是很得意嗎吳愛藝!」顧英雄朝天上得意地吼,「你的十二式神不是很強嗎!」

「是很強沒錯啊?」調查員不以為然,「我承認他們的防禦力不高,但比起防禦力,我覺得『殘機』比較重要。」

「殘機?」

聽到這個字眼,顧英雄突然渾身發涼。

就像在回應他不祥的預感那樣,式神的殘骸突然間全部浮到半空中,在空中重新連結在一起。

原本被打倒的五名式神,不出幾分鐘便被組裝成初登場時的樣子,只是除了衣服稍微有點破損之外,幾乎毫髮無傷。

「就算防禦力不高,只要殘機是無限就沒問題了!」調查員愉快地說,「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剛才不是很得意嗎,山羊boy?」

「⋯⋯。」

顧英雄,無言以對。

在對方的想像力和戰力成正比的當下,意識到這殘酷的事實之後,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下真的變成糞遊戲了。」舩曳握緊雙手,「顧英雄,我們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