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十二個精心準備,手持各式兵器,而且還能無限復活的傀儡兵,顧英雄一行人不得逃向最近的岔路口。

然而,十二式神也像鬼魅般跟隨在他們身後。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一行人四處鼠竄的同時,編號「一」的式神突然閃現,以鋼棍毫不留情地重擊蘇女的腹部。

「蘇女!」

隨著蘇女無力地滾落在牆角邊,顧英雄也被從黑暗中冒出來的「四」和「七」,還有手持武士刀的「十二」團團包圍。

這群傢伙是來真的——他邊想邊試圖將注意力放在十二式神的狀態欄上,雖然不是亂碼,但傀儡十二式神的狀態欄絕大部分的內容都是關於他們所持的武器,還有對應的十二名式神。

「就算逃也沒用,不管你們逃到哪裡,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調查員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迷宮通路間,似乎是刻意讓顧英雄無法判斷方向。

「不用再逃了,我建議你把你背上那個人放下,然後乖乖去死。」

「我才不要!」顧英雄回嘴,「誰要跟你玩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啊!」

然而蘇女已經失去意識,腹部的傷口還血肉如注。

就算她是「角色」,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或許也撐不了太久,再拖延下去不是被抓住,就是他們先耗盡重要的體力。

顧英雄並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腿正在瑟瑟發抖,喘氣也越來越急促。

「⋯⋯沒辦法了嗎。」

舩曳緊抓自己的右手,左手的指甲在右手背上留下四條清晰的抓痕。

「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舩曳說,「把我放下,一個人逃走吧。」

「不是說了你不需要道歉嗎。」顧英雄反駁,「這又不是你的問題,但是也真的沒辦法⋯⋯」

「有的。」

「啊?」

「方法,是有的。」

舩曳看向不遠處,正在和「十一」還有「八」廝殺的阿重。

打碎傀儡的聲音,還有阿重粗重的喘氣聲交織在一起,彷彿在為無限的車輪戰配樂。

「顧英雄,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和重仁大人相性很差的事嗎?」

「記得啊,但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確實不是。」舩曳警戒地看著遠方,「但是有些事,現在不嘗試以後也沒機會了。」

「但是我完全聽不懂啊——」

轟。

伴隨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還有捲起地上灰塵、螺旋狀的爆炸氣浪,阿重像個洩氣的皮球那樣翻滾了幾陣,摔倒在塵埃中。

那陣氣浪,來自佇立在阿重腳邊,「十一」的傀儡手掌心。

通過狀態欄,顧英雄也注意到「十一」對應陰陽道十二式神中,司掌風沙的兇將天空。產生氣浪的能力,或許正是「天空」模因的具現。

「阿重!」

見包圍自己的式神沒有反應,顧英雄趁這個機會撞開其中一名式神,衝向倒地不起的阿重。

「別過來,給我帶著四三逃出去!」

只見阿重從地上坐起,用左手支撐顫巍巍的身體。

他的嘴角被地上的石子劃傷,露出鮮紅的肌肉。然而他眼中的戰意卻尚未褪去,哪怕對手擁有那樣的能力,他也不想放棄任何一絲爭取其他人逃跑機會的可能性。

「顧英雄,你是平民,所以我必須保護你。」他說,「如果不能保護你和四三,還有其他人,我的殺戮就沒有意義,我的存在也毫無價值!」

「你的存在意義是建立在那種東西上的嗎!」

「是又如何!」

阿重的左手指甲劃破手心,墨色的血液從手心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流出,凝結成和他後腦勺的晶體後光類似,尖銳的大型錐狀物。

「前世我誰都保護不了,父親也好,母親也好,我什麼都沒能幫他們做!」

他將錐狀物刺向朝他衝撞而來的「十一」和「八」,隨著晶體刺進「十一」的眼窩,萬千個晶簇也從傀儡的頭部破蛹而出。

「十一」應聲倒地,但「八」並不是擺設。緊接著阿重的動作,還沒等阿重擺出架勢,殘存的人偶便抓住他的手,用蠻力將他粗暴地甩向後方的磚牆。

「阿重!!!」

「⋯⋯哈啊,我沒事⋯⋯沒事。」阿重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壁站起,「我沒事,我還能繼續⋯⋯」

「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顧英雄大喊,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安危,但眼前的男人逞強的樣子實在叫人看著都覺得辛苦。

「就說了我沒事了,沒有戰鬥力的平民乖乖給我逃!!!」

阿重又拿錐狀物,在左手的手心劃出一道傷口,血液很快凝結成又一個黑色錐刺,閃爍著如同黑曜石的火光。

「我還沒輸⋯⋯這輩子我也不會再輸了⋯⋯!」

不要再這樣折磨你自己了,顧英雄在心裡默唸。

然而顧英雄這邊也不好過,不知何時那三個傀儡人偶再度在牆角包圍他,似乎是刻意在讓他不能接近對方。

——這個時候我應該說什麼?

顧英雄邊摒住呼吸,邊苦苦思索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光是叫他住手不要再打了,之類的根本就不管用,因為對方根本不可能停手。

與此同時,以理性思考為訴求似乎也不會起效,那麼現在最適用於眼前男人的談判方式到底是?

「⋯⋯顧英雄。」舩曳低聲說,「我有一件事一直沒跟你說。」

「什麼事,最好是有幫助的話喔。」

「或許有幫助,或許沒有幫助,但是現在不說就沒機會了。」

「能不能不要賣關子?」顧英雄環視四周,「我們可是被包圍了喔?現在真的不是說悄悄話的時候喔?」

「相性差的『緣』,是可以被覆蓋的,你聽我說⋯⋯」

然而時間並沒有站在他們這邊,伴隨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阿重又一次撲倒在地。

「阿重!!!」

顧英雄無助地喊,這次除了對方的嗚咽聲之外,沒有任何回應。

「唔⋯⋯」

「應該夠了吧?這樣下去真的會被打死喔?」

迴盪在上方的調查員的說話聲,就像剛剛用水淹沒蟻丘的孩童一般愉快。

「身體應該已經不能動了,剛才打在肩膀上那一下應該也廢掉他的手了⋯⋯顧英雄boy,你真的不考慮加入我們嗎?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是要喝我的『蜂蜜』加入我們,還是乖乖去死?」

「你根本是在威脅我好不好!」

「現在你只能回答yes or no。」

「嗯⋯⋯」

要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顧英雄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雖然舩曳才告訴他十分重要的事情,他也想好了對策。

可是那對策完全就是在拼運氣,憑他這抽卡遊戲十連可以暴死一整季的運勢真的做得到嗎?

「我不是很喜歡等人,給你十秒鐘考慮,10,9,8⋯⋯」

「好的,我知道了。」顧英雄咽口水,「我加入就行了吧?」

「顧英雄!?」舩曳驚呼,「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要加入調查員那邊。」顧英雄泰然自若,「因為他強,所以怎麼想我投靠他都是正確選項,反正就算我想融入現在這個模因社會,我也只會被當成普通的透視變態吧?」

「不愧是你,顧英雄boy。」調查員說,「那麼就請你先把那個警察丟在一邊⋯⋯」

「但是我有條件,在我投誠以前,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想做什麼?」調查員有些不耐,「我沒什麼耐心,所以拜託你快一點。」

「我要的很簡單。」顧英雄語氣堅定而平和,「請讓我手刃明之宮重仁。」

「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番話,調查員高聲大笑。

「你果然很有趣,顧英雄boy。我實在沒辦法推託這個請求,那就請你快一點吧?」

「顧英雄,你怎麼會⋯⋯」

「我就是會,你只不過是覺得我頭髮毛茸茸的,所以認為我只是個一班路過普通廢宅而已的又一個菁英大人吧?」

顧英雄彎腰,將舩曳丟在一邊。

「那麼調查員大人,能從天上還是哪裏給我一把刀嗎?」

「想要刀的話就用十二式神的刀吧,我特別用了鈍刀,這樣人被砍才會覺得痛。」

「好棒!你真的是天才!」顧英雄從一旁佇立的傀儡手中接過一把刀身破損的打刀,「你絕對是殺人的天才,調查員中的調查員!」

他甚至等不及劃開明之宮重仁的喉嚨,顧英雄邊想邊跪在對方面前,將對方翻身。

「⋯⋯。」

與此同時,神智不清的阿重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在他看來,顧英雄只是舉著一把鈍刀,不知道要幹什麼。

「⋯⋯。」

顧英雄只是臉朝下地注視著他,手中的刀刃,刀鋒是對著他的。

雖然顧英雄口中念念有詞,然而明之宮重仁只能從嘴唇細微的動作推測出對方的唸白。

——這是可能的嗎?顧英雄背叛了?

明之宮重仁試圖回憶起22年的人生所帶給他的一切,現在他的人生,似乎就要在這一刻結束。

「⋯⋯遊戲到此為止了,『親王大人』。」

顧英雄舉起刀,伏下自己的身體,但刀刃並沒有如同明之宮重仁想像的一樣貫穿心臟。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嘴唇和舌頭柔軟而濕潤的觸感。

——不對,顧英雄在和他結緣?

當明之宮重仁意識到這一點時,一陣令人熟悉的黑暗,像黑潮一樣吞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