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为了省一些医药费，就自己跑到洗手间，把扎在脸上的眼镜碎片拔了出来，硬忍着剧痛，将歪了的鼻梁推回原位，随后拿纸巾擦擦血，就算完事了。
处理完伤口，叶华跑到了楼下，医院附近往往都会开设小卖部，方便病人家属下来买一些零食，水什么的，一位大伯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柜台后面看报纸。
一看到有人进来，大伯看了叶华一眼，扶了扶老花镜，嘀咕道：“脸上咋回事啊？”
“没咋没咋，摔了一跤。”叶华搓了搓手，看了一眼热锅里泡着的玉米棒，不过他很快就将目光移开，看向了店铺最里面，指着放在高处的酒说，“大伯，那瓶酒帮我拿一下呗。”
“哎呦，咋就非要挑那么高的呢。”大伯抱怨了两句，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搬过小梯子准备去拿酒。
趁这个机会，叶华取出了怀里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两根热乎乎的玉米装了进去，随即揣进怀中，招呼道：“哎等等，大伯，突然想起来，护士跟我说脸上有伤，不能喝酒，真不好意思啊，算了算了，不买了。”
“哎，你这人，存心整我呢？”大伯从梯子上下来，抱怨地转过头，突然推了推老花镜，眼睛一眯说，“你那兜里咋还漏水呢？”
叶华下意识一看，暗叫不好，玉米棒本是拿竹签插着，又带汤水，把塑料袋戳破后一直往下滴。
大伯也机警起来，只扫一眼热锅，便睁大眼睛说：“诶！你咋偷东西呢？！”
叶华赶紧撒腿往外跑，大伯也抄起地上一个酒瓶，踩着拖鞋追了出来。
叶华本来应该可以跑赢大伯，怎奈之前被揍得恍惚，没跑两步居然摔到了地上，玉米也掉了出来。
大伯气喘吁吁赶到，拿酒瓶再叶华身上抽着，骂骂咧咧地说：“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
叶华被打得到处爬，爬着爬着，裤兜里掉出一个干瘪的钱包，它落地后在地上弹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家庭合照，叶华和一个女人牵着手，中间站着叶小鱼，照片中叶小鱼年纪比现在要小很多，大概才六七岁，正在天真地咧嘴大笑，露出乳牙刚掉的残缺门牙，好不滑稽。
大伯偶然间瞥见钱包，停下了抽打，他颤巍巍地捡起钱包看了一眼叶小鱼的照片，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医院，再想了想叶华逃跑的方向，他推了推老花镜，板着脸问：“你女儿？”
叶华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啧。”大伯把酒瓶一抛，嘟囔着回过头，抱怨道，“啊算了算了，不就两根玉米，送你就完事了。”
叶华看着大伯离去的背影，抱起地方的玉米，不停颤声说谢谢。
叶华站起身，向着医院跑去，他摸了摸怀里还热乎乎的玉米，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很喜欢吃玉米，可叶小鱼从来不吃，她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吃玉米了呢？
叶华微微一笑，也好，小孩子就是要多吃粗粮，这样才能补充营养，健健康康地长大。
...
叶小鱼死了，是的，她死了，为什么叶华会知道？因为他现在正看着叶小鱼的尸体。
叶小鱼住的病房是6楼，那里窗户正大开着，她的小小身躯此时正倒在住院楼前，因为和地面的强烈撞击，飞溅的鲜血在地上华丽地绽放着，形成了艺术画般的图案，宛如凄美的绝作。
叶小鱼的尸体旁，护士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去外面给她打一杯水吃药，回来发现已经跳下来了，都怪我！都怪我！”
“小鱼...小鱼？...”叶华大张着嘴，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流泪太多次，已经把眼泪流干了，他的眼里再也挤不出泪水，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哭声，只有嘶哑的喉音隐隐传来，“小鱼...爸爸把玉米买回来了，你快醒醒啊...”
叶小鱼的身体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抹着眼泪，哭着嘟囔：“可怜孩子...昨天我找她聊天，她跟我说爸爸太辛苦了，不想他这么辛苦...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小鱼！小鱼你醒醒啊！！”叶华疯了似的摇晃叶小鱼已经不会动的身体，突然，随着晃动，叶小鱼捏紧的手上掉出了什么东西。
叶华捡起一看，是一张纸团，上面还带着叶小鱼掌心的温度，上面写着一行字：爸爸，我变成了小鸟。
“啊！！！！啊！！！！”这一行字彻底击溃了叶华的心理防线，他的眼中终于流出了液体，不是透明的泪水，而是猩红色的血泪，因高压而爆裂的血管在脸上留下了道道血痕，有的渗入嘴角，有的沿下巴滴落，凄惨又狰狞。
叶小鱼是个善良又天真的孩子，患病的剧痛让她难以忍受，被凌辱的父亲更是让她悲从心来，再看到夕阳下归巢的小鸟，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变成一只小鸟。
如果变成小鸟，这不正好圆了自己的梦想，又减轻了父亲的负担吗？
所以，叶小鱼张开了翅膀。
然而叶小鱼并不知道，不管她的病耗费了多少钱，不管叶华遭受了多少次催债的毒打，只要她能够陪在父亲身边，多少苦多少泪叶华都能承受，因为叶小鱼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前路上的一盏明灯，更是一个支柱，支撑这他在苦难中走下去。
当叶小鱼张开翅膀的一刻，她自由了，可叶华的心灵支柱也倒塌了，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这一切怪谁？不怪叶小鱼，也不怪叶华，甚至不怪那几个催债的打手，打手也只是想要回欠的钱而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一切，只怪一个人。
“不放过你...”叶华疯了似的把那张家庭合照从钱包里揪了出来，脸上挂着血泪，用牙齿将那个女人在照片上的部分咬碎，咬烂，眼神中流露着绝望的怒火，撕心裂肺地吼道：“我绝不放过你...绝不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