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埃菲之钟已踏在了通往灭亡的行道上,并且行将走至终点。
明面上的凯拉尔死后,埃菲之钟就陷入了无尽混沌,成员内乱成一团,甚至将整个势力的剩余财产悉数瓜分殆尽,各自逃离。这个虽不算盛大却也已持续存在了十数年的势力,顷刻间就分崩离析。
若按照常理,就算凯拉尔死去,也只要换下一个人接手即可,总体影响不会太大,毕竟凯拉尔也非卡奥斯那般人物。但现在的问题是,无人敢于接手。
切诺瓦积威已久,如埃菲之钟这样的小势力连给切诺瓦提鞋都不配,几乎是谈虎色变,根本不会胆敢与它稍起争端。
可是谁知道,当众人还在被卡奥斯已死的惊天消息震慑住心神之时,安德斯率众直击大本营,直接斩下了凯拉尔头颅,并将“灾变操纵者”、“陷害卡奥斯”两项莫大罪名安在了凯拉尔头上!
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去争权做出头鸟,皆保持沉默撇清干系,生怕一举一动触怒了切诺瓦。
暴君卡奥斯已死,暴怒的安德斯又手执黄金长剑出世,血洗四方,杀得无人敢再吱声,一如回到卡奥斯还如日中天的那个时代。
当然,虽然从被还原出的事件轴看来,的确是切诺瓦查清了真相,派人闯入凯拉尔居所突袭,然后他房间内就有异芒爆绽,再接着就是白色灾变被狙击消灭,不复存在,但是任谁都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着许多猫腻,毕竟这个事件轴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由切诺瓦独断填写。
知道归知道,但要是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出头,触怒草菅人命的安德斯,那么他一定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所以,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这些灰色小势力的混混,自然是各自掠夺财物,然后跑路,归属感什么的在生命危险前不值一提。
也得益于安德斯血洗四方的恐怖震慑,一时间,天空中那片巨大的红色阴影尚未褪去,其他势力还暂时不敢来瓜分已经支离破碎的埃菲之钟。披着加佩斯外壳的凯拉尔因此睡了几天好觉,未受到外界惊扰。
凯拉尔此刻自然正身处加佩斯的房间内,他依旧未将真实情况告诉自己的妻女,因为他知道,得到后失去已经很令人痛苦了,若失而复得再得而复失,那恐怕他的妻女会疯掉。
他曾与BT等人说过,只要自己配合好安德斯演戏,不要别生枝节,安德斯就会放过自己,就像大象不会在意自己踩死的是蚂蚁还是螳螂。
但实际上这只是为了骗BT等人前去山洞的说辞,他深知以安德斯手段,自己绝不可能披着加佩斯身份苟活多久。
既然自己已经注定要死,那么至少让妻女只承受一次痛苦就够了。物质方面,留存的钱财也够她们不太奢侈地吃喝玩乐一辈子了。凯拉尔已经彻底放心,再无牵挂了。
他心中唯一有愧疚就是加佩斯,这个混账至极的哥哥。
“对不起,我亲爱的、该死的哥哥。”凯拉尔站在落地窗前,无神地望向远处的荒芜景象,“说错了,你已经死了。”
星月黯淡至极,几近于无,犹如被一只大手掩盖住了整片天幕。凯拉尔眼角处不由溢出的泪光却闪烁着光泽,几乎刺破了整片深邃夜空。
他是矛盾的、复杂的。
如果他对加佩斯不存感情,又怎会任这样一个荒唐至极无法无天的混蛋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平添麻烦?凯拉尔并非卡奥斯那般可以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加佩斯却每每去四处沾惹仇敌,为自己乃至整个埃菲之钟都带来了不少危机,甚至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就覆灭。
妻子与凯拉尔为此撕破脸争吵了不下十次,要求让加佩斯从别墅中搬走并且离开埃菲之钟,凯拉尔知道她是对的,因为这样的话他从太多人口中听过。但凯拉尔依旧固执地护着加佩斯。
“让他离开,与让他那个废物去死有什么区别?!”凯拉尔曾对着妻子这样愤怒嘶吼,并且抬起手在妻子脸上留下了一道五指红印,将她扇倒在地。
这是他第一次对妻子动手,并且当着女儿的面。他那时无由怒火横生,根本无法遏制,脑中昏沉一片,最终摧垮了理智,女儿说他通红而狰狞的脸庞像是魔鬼,这句话永远刻在了凯拉尔心中。自此后妻子心灰意冷,再也不曾提起此事。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凯拉尔对加佩斯都是仁至义尽,兄弟反目的戏码随处可见,反而能像他这样做到了极致的实在太少,几乎是失去了理智,偏执地护着加佩斯。即使知道自己与加佩斯都是大错特错的。
“可是,为什么...”
凯拉尔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在那个时候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当兀然闯入自己办公间的那一男一女离去,他心中就当即浮现出了一个可怖想法,并立刻付诸了行动。
果不其然,血光冲上云霄,凯拉尔从缝隙中窥探着,只觉得自己脸上被溅满了粘腻而温热的血腥。
凯拉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对自己作出“无法原谅”的评价。
难道自己这个生命体做出的所有判断,都不过是一道判断权重的加减法?
凯拉尔是矛盾的。
这几天内,他也感受到了加佩斯的感受,无数双充满厌恶与不屑的眼睛扫向他,又有一丝怜悯,像是认为他失去了保护伞,也活不久远了。
于是,他自我矛盾的愧疚也越来越深,无法解开。
令人意外的是,妻子却依旧遵守着自己的“遗愿”,不曾做出些什么。凯拉尔想过会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不论前者后者,他都十分欣慰且感动。
但不论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事都将化作齑粉,被喧嚣的海风拍打至了无踪迹。
“加佩斯,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了。”
想到这,凯拉尔反而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