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救救我的朋友吧!最近最便捷的诊所就是您的了!”

夜深人静的时光,本应是众人享受休息的时刻,但医院里,总是不能安静下来的。

在某处不知名诊所的侧室,一个灰头土脸的女性正抱头痛哭,看着一张裹满纯白与血红的病床,被蜡黄的灯火逐渐吞噬。而她能做的,只不过是望着慢慢消失的轮毂声,祈祷病床上的人平平安安。

简陋无比的手术室里,一个身材矮小,身裹手术服的医生,看着昏迷在病床上的女性,无奈地叹着气,慢慢地将小刀从冰冷的铁盘里拿起,毫不犹豫地朝着女性的腹部切了下来。

“——病例,发生在罄风第二年的六月二十一日。在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患者。”

当鲜红的组织,暴露在医生面前的时候,用黑布遮着面目的侦探,望着投来的病历上的文字,那混乱的场景,在她的脑中以飞快的速度重现了。

“乍看之下,患者只是普通的心脏瓣膜肥大引起的暂时性休克,但当我切开心脏的时候,不可思议的现象却发生了。”

当宇佐美举着无影灯,一点点探向患者的腹深时,鲜红之中的灰白,却让她止住了自己的手。

好像是在清水的中间滴了一滴墨水似的,那道灰白色,开始侵染周边的血红,不由分说之下,血红便沾染上了蔓延的惨白。

“是褪色病吗?得先切除掉被侵染的组织才行!”

举着刀把,宇佐美轻轻慢慢地,用刀锋接近着那看起来诡异无比的惨白,然后,一刀狠狠剐了下去。

刀锋触及到灰白的一瞬间,覆盖刀身的银色就失去了光彩,变成了石灰似的惨白。因为塑料手套的保护,惨白才没有顺着刀把爬上宇佐美的手,但原本绿油油而沾满了血腥的手套,却早已经变成了与那刀刃撕裂着的息肉一模一样的颜色。

“——当时,我一时对病人皮肤褪色的原因不明,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无用的手术,并没有遏止住病人的病症,只是让那股黑白更快地侵染了病人的身体,直到,增长的什么东西,遏制了麻药的效果,病人开始痛苦地呻吟,然后,黑色的黏菌状物质,从病人的身体里爆裂而出。变成了有意识的流体似的东西,顺着医院的排水道逃跑了。”

“官方死守了秘密,并没有让这个病症的消息传得太远。但那一年不久,我的行医执照因为模棱两可的原因被吊销了。我没能继续探索清楚病人变成怪物的原因,因此,这份报告只能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我依旧,想查清楚原因何在——U盘里的文件我已经托人设置过,会在两个小时以后自动销毁,请尽快阅读。”

当电脑的滚动条拉到底页,侦探社里啪啪不断的键盘声,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报告上的一切。蓝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份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报告,会设置自动销毁的程序,但她总有一种感觉,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宇佐美,有着什么遮遮掩掩的秘密,并不想那么快让她知晓。

当文件阅读完毕之时,在远处的私人诊所的手术室里,半块巴掌大小的肌肉组织已经搬了家,被横放在血淋淋的托盘里。惨白的表面,流淌出已然失去色泽的清水似的血液。宇佐美稍松了一口气,剪断了缝合皮肤的线,然后,轻轻地把那个昏倒的人体,推到了一旁的病床上。一旁,早已经哭的眼睛发肿的女孩见到病房门打开,连忙头也不回地冲到宇佐美的面前,急切地问道:“麻美她……怎么样了?”

“她的身上,有大面积的病变组织,是心脏潜在的隐患。不过手术很成功,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吃东西了,您最好在她能够行动之后尽快送到专业的医院去接受调理……毕竟我只是一个地下诊所的医生,不能提供太多的条件……还请您,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以便日后转院便利。”

提到“地下诊所”,宇佐美像是触及了某条敏感神经似的,叹了口气。救助患者的成就感,并没有让她从刚刚手术的紧张之中解脱出来,相反,那团死白,就好像幽灵的裹身布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一时间挥之不去。

而此刻,她只是无言,目送着放下心来的女孩消失在凌晨的街角,然后,狠狠撕扯下身上的一次性手术服,将自己的脑袋头也不回地,砸到了铺的厚厚的床面上。

翌日,那个女孩便推着轮椅,迎着阳光把自己的朋友送到了医院里。从医生确诊朋友就要康复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喜出望外的笑容,似乎是连前方的路都看不见了似的,迎头撞上了一个身穿西装,面目俊朗的男子的胸膛。

“啊——”

鞋底的打滑,让她整个人摔下地来,男子轻展手臂,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缓缓抬头,竟然发现,男子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与此同时,男子身旁的两个保镖装束的人,像是见了猎物的食人鱼似的围了上来,狠狠地把女孩推离了男子的胸膛。

“小妮子好大的胆!见了我们左社长还不退开?”

“退下。”

凶神恶煞的保镖,刚想要把女孩叉开,那西装革履的男子却反倒朝着保镖大喝起来。接了命令的保镖,只好灰溜溜地退下脚步。对女孩转过头来,左姓男子推了推脸上的细框眼镜,微笑着对她说道:“刚刚我的保镖冲撞您了,十分抱歉。”

见到文质彬彬而富有礼帽的男子,女孩的脸“唰”地一红,对他答道:“不不……我才应该说抱歉呢,请问您是——”

从西装外套里掏出名片递到女孩手中,男子微笑道:“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美丽的小姐,我觉得,您肯定是人类之中比较上等的那一类。”

接过的名片上,书写着“左信彦”三个汉字,还有一些难懂的片假名。对于女孩来说,这些假名的含义,就好像男子的话一样含糊不清。

“您在说什么?”

“……可能是我工作太劳累,说错话了,不要在意……那么,再见了,小姐。”

保镖簇拥之下,左姓男子一点点走入电梯,留给女孩的,不过是一个神秘的微笑,还有名片之上,那张雕塑般俊美的脸庞。

而当电梯的门缓缓打开,男子轻轻朝着保镖鞠了一躬,示意他们留在门口退守。而他自己,则直勾勾朝着书写“院长办公室”的大门,走了过去。书写着文纸的中年男子,愤然地朝着开着的门大叫。

“干嘛啊,没看到我正——”

而当那张脸映入他的眼睛的时候,他惊讶得眼睛都差点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别来无恙啊,院长?”

“左……左先生?来来来,您请坐?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只是来,请您陪我下一盘棋而已。”

对话之间,左已经从他办公室的柜子随手抽出了一盘围棋的棋盘,铺平在了桌面上。院长像是见了什么重要人物似的,丢下了捏在手里的纸笔,一溜烟坐到了棋盘的对侧。

“这些年,感谢贵院在医疗器材上与我们的合作。”

“哪里哪里,如果不是您肯垂爱鄙院,可能这里就要永远作为私人诊所关闭掉,一点出头之日都没有了,我应该先赔您的不是。”

当棋子摆毕,男子将黑子轻下,口中的文字,和那枚黑子一起,落到了地上。

“几个小时前,我才从加利福尼亚转让了项目,赶回了这座城市。因为我们不仅得悉【褪色病】的疑似病例,昨天还收到了在这里工作的员工的死亡记录。”

一时无语,院长只好拿起棋子,噼噼啪啪乱下起来。与左稳健的手并不一样,他拿着白子的手,仿佛要和棋子一起掉落下来,砸到棋盘上去了。

“您的病院里,应该还没有【褪色病】的患者吧?”

“我们目前……还没有确诊记录。”

对话间,黑子白子在交手间越落越多,白子的困势越发严重。就好像此时的院长,只能唯唯诺诺地迎着左的话锋,却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哦?这样啊。”不疾不徐地落下手里为数不多的黑子,左微笑道:“我这里有一份生意,想和贵院谈谈合作的事情,您在闲暇时可以细看。”

“如果您能够同意,请在三天内答复——还有,这盘棋,您输了。”

把一份封好的文件递到院长手上,缓缓地收好棋盘,左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院长那已经满是汗迹的额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轻轻走出办公室的门扉,悄悄地关上了门。

望着透明电梯之外那一片湛蓝的天空,他眉头一皱,缓缓地自言自语道:“人类进化的路,要从这十几年前播下的种子,开始一点点萌发了。”

伴着他的自言自语,高楼之下的众人,谁也没有看到,从男子的手掌心,爬出了一根黑漆漆的东西,就像章鱼的触角,又像是初发的藤条。

深邃,而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