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爸妈不在家,别傻拘谨了赶紧进来吧。
即便对方是我在公立学校再要好不过的友人,但她脸上依然亲切,现在却让我如坐针毡的小恶魔笑容,那扇格挡在我面前的铁门,被金属钥匙开启之后的陌生天地,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哦哦这种丢脸到家的附和声。
遭了,眼镜都要觉得不协调了。要是我没有近视那该多好。
展露在我面前的是非常普通又非常不普通的英伦风房子,一室两厅。普通指的是房子的面积和规格,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室内,鼻子能嗅到淡淡的百合花的清香,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了花盆的踪迹。摆放整齐的沙发套以及各色家电,配合上明亮流畅的艺术装修风格,能让人自然地就萌生出“这就是现代英国人的起居啊”的想法。
可把这张唯美主义的绘画,用红与黑的色彩涂抹,给弄成象征主义的人又该是多么粗神经呢。
三脚衣架上挂放的是各色风格迥异的洛丽塔裙子,鲜艳得遮人耳目。和朴素的沙滩色沙发完全不搭的枕头,被套上怪异花边的纹路,有种向安徒生童话中加入克拉丽莎调味剂的既视感。不说占据大空间的金发人形玩偶,魔女图案的七巧板拼图,黑暗风的俄罗斯套娃,诡异声响的日本风铃,单单只是茶几上随意搁置的水晶球、塔罗牌等等,就足以让我感到目瞪口呆。
灯居然还是黄红色的,看东西都模糊不清啊……这孩子是在搞蒙娜丽莎吗。
我是第一次到恋人,还是同性恋人的家中拜访,这件事我要事前说在前头。诺拉是我在学校接触到的一位非常有韵味的美少女,她一方面成熟稳重,婀娜多姿,另一方面又幼稚天真,亲密黏人。她的成名之战,是在学校举办歌剧《茶花女》时,以漂亮又悲惨的妓女维奥莱塔一举赢得了众人的口碑。
娇小玲珑的身躯,时而热烈时而凄凉的演技,那双眼角泛光的绿宝石瞳仁,就连陪她演对手戏,替她开窗户的女仆安妮娜——也就是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闯进戏中,狠狠地爱抚她一番。
但是诺拉是不喜欢维奥莱塔这个角色的,她很讨厌妓女这个词。我也很能理解,有些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居然会当着她的面,调侃她“妓女演得真好,是不是有经验啊?”。要知道,别说谈恋爱了,诺拉平日里就连和男人聊天都没有过几回,拥抱握手什么的对她来说更是如临大敌。当初在幕后,诺拉花了好久才克服了心理障碍,从板着脸的状态转换成虚情假意的媚笑,和男主角演暧昧。
反正我们的时代又不是过去,妓女这个词早就过时了。
过时啊……。
比起和男人在一块,我还是更中意和女孩子一起当衣服人偶,甜甜地去吃东西,逛街看电影什么的呢。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诺拉。女人注定是要和男人结合的,像我们这种平凡的人。
汉娜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就有种爱情叫做黑色三角形呢。我们和只能卖身赚钱的茶花女不一样,有自己选择爱情方式的权利啊。
就算你这么跟我说啊……。
在我的那句连反驳都说不上的话之后,诺拉小恶魔似的笑了。她笑得那么灿烂,她笑得那么动人。灵动地眨了下眉睫,在放学后的夕阳大海下,因为演戏要对台词的多余接触中,突兀地抱住我的左手,像她往常一样,身子以几乎要和我融合的状态,抬起脸颊对我媚笑着,这么说道。
是我的话,汉娜你可以吗?
没有等我回应,她咕噜噜地放开我,拍了一下手掌,继续坦然道。
汉娜你很可爱哟。戴眼镜的汉娜简直可爱到不行,女仆时的样子也超可爱。我是维奥莱塔的话,我才不要服侍男人,就和汉娜演的安妮娜在一起卿卿我我,快乐一生。
诺拉那句率性的话,成了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导火索。
我们之间的恋爱,是茶花女那个剧本上的另一条世界线。在这条世界线上,纵使有真情告白的男爵,维奥莱塔也只会微笑着拒绝。辞去了胸口佩戴茶花的工作,带着她的行李以及恋人——陪伴她不离不弃的女仆安妮娜,远离巴黎,前往开拓新生活的道路。再也没有世俗的门当户对,再也没有藕断丝连的男人暧昧,有的只是两个女性之间坦然相处,心旷神怡,她们的生活是那么甜蜜又温馨。
话虽然说得那么好听,但是我们照例也只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恋爱关系也只是当做表面上的友谊关系而存在。而今天,这层关系要跨上实质性的一步。
我一直主观臆断地认为,所谓的恋爱,一定是要男性和女性互相吸引、互相依偎才行。大自然中老虎的繁衍生活,便是雄性的一方对雌性的一方乖巧示爱,舔舐调情。但是两只雌老虎在一起的场景却绝不会有多美好。它们只会为了争夺食物、领土以及配偶而大打出手,雄老虎之间尚且还有领袖这种下级服从上级的管制呢。
那么我跟诺拉之间呢。是她扮演雄性,跑来找我示爱,舔舐我的毛发,还是反过来?不,不管怎么说,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样,请饶过我吧。
本人汉娜,从娘胎里出来后的十五年中,除了已经搬走的男邻居,几乎没有和男人说过话。父亲是一名银行家,早出晚归,经常出差,很少在家中逗留,但他的书房非常敞亮。我就是从他留在书架上的《婚姻与家庭》、《失乐园》、《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学到了关于两性启蒙的知识。不过母亲是不支持我读这个的,她只会推给我大批的鸡皮疙瘩系列丛书,想着彻底治愈我那不安分的求知欲。
也许是从小养成伸脖子读书的坏习惯,让我才十二岁时就开始戴上眼镜。那个时候的我(甚至直到现在),还沉浸在追随鲍西娅这种知性女性的形象上,认为知识和随性就是一切。而且凭借高超灵活的头脑拯救朋友,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巴萨尼奥会是个如此娇小可怜的女孩,我的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惊喜。
我答应和诺拉交往,完全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一种好奇心。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从读来的知识上自知我干的是件糊涂事,可我没法停下来。诺拉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没有办法搁置她不管,骂她“好你个同性恋变态!滚远点!”,我只能一步步妥协,试图在友谊和禁忌之间找到一条美好的道路。
既然做了,那为什么不开开心心一点呢?我可没有为此嗟叹埋怨的时间。我向来逆来顺受,若是有半个男人指责我们,我也会用“那就请你先找一个女人当做恋爱对象对吧。这个女人不能有喝酒抽烟看体育节目等等这些男人们的癖好,而且这个女人还必须要有厨艺、裁缝之类的女性手艺。如果你说男人必须要和女人结合才是公正的话,我就给你公正”的话语把他给说得一无是处。
反正真要到受社会谴责的地步的话,什么女扮男装的办法总会有的。
那么首先就请你把裙子脱掉吧~,再把外套也脱掉~,阿娜。
为什么要脱掉啊?而且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刚把鞋子换成室内,我正在捋平诺拉那与我不同尺寸的后脚跟,那女孩恶魔式的笑容就迫不及待地凑到我眼前,小心别撞到我眼镜上啊。
遭了,诺拉不规矩的手摸过来了。这家伙的手怎么这么光滑,叫人有感觉啊。耳畔也清晰地传来不间断的她好听的嗓音。
我啊,和阿娜表白了之后,每天晚上都会想着戴眼镜的阿娜光着腿的样子呢。反正都是女孩子,就让我好梦成真吧。
好啦我知道了!我会脱,先、先不要碰我!那个……眼镜要摘掉吗?
眼镜先不用摘哦。阿娜还是戴眼镜我比较喜欢。做的时候也是。主菜要留在开胃菜之后嘛。那就先跟我来吧。来,我们去刷牙。
姑且放任诺拉带领着我来到她家的洗漱间。从架子上取下一蓝一红两只同样款式的牙刷后,诺拉一边给我挤好牙膏,一边微笑着对着拱形的镜台刷起牙来。这么零距离观察她,我才发现她真是活泼可爱。她刷牙的样子像只俏皮的仓鼠,嘴巴都没闭上就老是偷眼瞄我,瞄得我脸红只能皱巴巴地刷着不起沫的牙。幸好她不是左撇子,不然她又得趁着这空档摸我的腿。
我很好奇你给我准备了牙刷的事。
因为我早就想好了把阿娜你邀到家里干这种事啊。
为什么要笑啊这个人,两个人真的这么独处给我有点尴尬的样子啊,真是的。我用牙刷开始刷起后排的臼齿来。
我更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刷牙。
问完这句话我的脸莫名地烧了起来。诺拉她绝对是听到了,不然她怎么会冲我露出一副“明知故问”的颇有深意的微笑呢。我干嘛要问啊,这种事想也能想明白的吧。
汉娜你明知故问。
看,她果然就是这么觉得的。
快速地刷完牙后,我把我用过的牙刷和诺拉的牙刷放到了一起,一想到这种事将会变成我们未来的日常时,脑神经就禁不住地一股电流腾过。在那之后,我们心照不宣地来到诺拉的个人房间,里面的奇怪布置比主厅里还要过分,简直称得上是魔女的糖果屋了。整洁又显得荒乱的房间,书倒是少得可怜。而远远比书的分量多到让人钦羡的漂亮衣服则随便地从衣柜里取出,抛在床尾,可以看得出主人刚刚还在摆弄的褶皱。
床上直到落脚的地方放着整齐的两对拖鞋。在那里,蓝黑红毛发的三对猫眼正窝在箱子里,怯怯地注视着我。我拘谨着不该怎么办,只能动手扶了下眼镜,露出僵硬的微笑。养猫也太过分了吧?都不和如此重要的我商量一下的,这个人。但是心情很好所以原谅你了。
我觉得阿娜你配演小红帽这个角色的,所以把红色兜帽戴上吧。
这个时候你还要玩角色扮演哦?我怀着紧张又忐忑的心情听从诺拉的吩咐被套上头帽,这时身体感受到奇怪的重量被一下子推翻在软趴趴的大床上。躺在床上呈⺄形弯曲的身体,紧贴着床单的我的下肢无力地脱落,两只拖鞋一前一后掉到地上。纵使再想反悔也早已来不及,我的双肩早已有两只先我一步矫健的手臂困住我的行动。
翻过身来,我的视线正对上别上青蛙头箍,笑眯眯地看着我的诺拉的视线。飞一般地笑着说道。
亲一下我的嘴唇,我就会变成英俊的王子殿下哦?
谁会相信你说的话啊,书上才没有这种知识。但是诺拉偏偏知道这一点,还是淘气地说了,被她慢慢点燃心中那层难以褪下的矜持,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诺拉那嫣红如同华尔兹一般的嘴唇上,头脑被“要被那样的嘴唇亲了!”的警戒声一下又一下敲打,我完全无处可逃!
…………说不定外面有人!窗户那边有声音哎!暂停一下,我们检查检查吧!
为什么要检查呢?阿娜?
因为……因为我不想被人看到。
真可爱啊。
诺拉眉目传情地笑了起来。我不会强硬地让阿娜你难堪哦,我和粗鲁只会寻求自己快感的男人可不一样,尤其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所以阿娜你提的条件我绝对听从。“兹拉”的声响伴随着诺拉的话音接起,一阵阴影瞬间笼罩在我的脸上……原来诺拉她刚刚把窗帘给拉起来了。
但是亲嘴唇什么的也太无趣了。俗世的恋人都是这样嘛,感觉很一般,所以——
嘶。这是什么感触啊。
那女孩灼热的呼吸声,微微润湿的舌尖,居然在深深撼动着我的耳膜。诺拉她的全身压在我的身上,我和她离得如此近在咫尺,我的手甚至可以在她的身体上下随便游动,可我哪有时间摸她,我光是承受就已经快如决堤。
好甜,好热。
好香,好凉。
好啊你诺拉!你、你居然敢咬我耳朵!
不服气你再咬回来啊!来,请便请便~。
一轮攻势下来之后,诺拉她甚是阔气地在我面前眉飞色舞。我的眼睛变得恍惚不已,脸颊也早已通红一片。可我的脑子还算清晰,所以我立刻回答诺拉。
谁会咬你啊。
不咬的人吃亏自愿。啊虽然这么说,不过阿娜你很不愿意的话,我就停下来哦?
……没有人说不愿意啊,笨蛋。
我嗫嚅着,说出这种害羞的话来我好丢脸啊。我明明是这么一个没和任何男孩子近距离接触过的矜持少女,居然让这样的我说出“并不是不愿意”的话,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好讨厌。
只是你一定要咬的话,请……在没人的地方咬我耳朵。
好。这就是阿娜的条件吧?我就收下这个约定,继续采取新的攻势。顺带一提下一个攻击的地方是脖子~。
那里太痒了快住手!
住手是不可能的,求饶吧嘿嘿~。
诺拉根本不容我说话,自顾自亲吻上了我的脖子。我自知我强烈喊停她就会停下,可我却绝不会主动要求停下,因为我爱她。如果舔舐我的毛发是她爱的动作表达的话,我愿意接受这全部的一切。
同样雪白又娇弱的我的右手,和她的左手渐渐契合,十指交叉在了一起。躯体激烈地碰撞,让床架发出突兀的交响乐。
我一边享受着这欢快的少女缠绵,一边充满希翼地望着那如同瀑布般散落的纱帘,心中不知何时,涌现出“我们肯定,会这么快乐生活一辈子的!”的绮丽幻想来。
*
我于十一岁那年失去了我的处女。
我的哥哥贝托德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他虽然有着一副修长的身材,温柔和睦,不苟言笑的乖乖脸,可他心中想的尽是些腌臜龌龊之事。我本与他一起住在已经丧偶的祖父家,可他却背着祖父,偷偷对我灌输男女苟合的知识,不得我同意,百般触碰我的身体,从我身上获得性的快感。
只因为小的时候,你对我说了,“长大要和哥哥结婚!”啊。
当我问及他对我出手的缘由,他便一副得意的样子蔑视着我。他把和我苟合的事情仿佛当成他的荣耀似的,可以在内心深处沾沾自喜。男人怎么会是这样的生物,一点自制力也没有,那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的玩笑话,擅自起了兴奋便肆意妄为。那些和祖父打交道,附近住宅中随处可见的男人们,化成了我再也不愿意触碰的恶魔。
时而,我会被要求坐在他的大腿上。时而,我会被他用祖父修剪盆栽的剪刀给剪破裙子,露出亵裤。时而,我会被他用野兽般的身躯给压倒在地上,任由他胡作非为。我越是抵触,他就越是兴奋。我越是默许,他便越是肆无忌惮。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之久,直到年迈的祖父终于发现了我们这对兄妹之间的不正常。大发雷霆的他,把哥哥贝托德给赶出了他的庄园,从那以后我便失去了他的全部消息。他完完全全地不见了,仿佛他再也不会回来。之前一直压榨我,欺凌我的是另一个名字和他一样的魔鬼。一直到父母圣诞节回家,我才得知父母为了矫正他,让他一个人独自住在伊斯灵顿的一所住宅,锻炼他独居的能力。而我,只能在亲人知情的情况下,独自咽下苦果。
而那样救赎他的第二次机会也被他给浪费掉了,他居然对邻居家的小女孩出了手。这个小女孩便是年仅11岁,现在和我关系融洽的汉娜。
事情的具体经过我并不怎么清楚,只得知哥哥知道汉娜喜欢看书,便用“我家里有很多有趣的书哦”为借口,引诱汉娜到他房间去。但是当时的汉娜居然率先识破了他的诡计,用给老虎专门使用的麻醉针,趁哥哥掉以轻心妄图对她不轨之时,刺中哥哥的胳膊并打下麻药,夺门逃了出去,呼救引来了邻居们的援助。据悉,汉娜似乎经常和银行家的父亲去动物园,而且对关在笼子里的老虎非常热衷。
当时新闻报道一出来的时候,我就对这件事关注不已。我直到现在还在思考,同样是被那个恶魔挟持,为什么汉娜她能好好地保护自己,我却只能任由其胡作非为呢?连身为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都丧失了,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窝囊,又对那样的汉娜感到惊奇又蕴含吸引力。
哥哥最终坐实了“性侵未成年少女未遂”的罪名,父母也没办法保住他。并且相反,父母也似乎渐渐接受了哥哥犯下大错的事实,也对同样受到伤害的我格外呵护有加。我有了许许多多的权利,可以拥有享受不完的玩具和衣服,可以接受到数量硕多的零花钱,可以随心所欲到世界地图上任何我感兴趣的国家一日游。日本也好,中国也罢,俄罗斯也行。只要我愿意,我的父母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我,因为他们开始心疼我了。
我变得随心所欲,忘却过去的种种不堪乃至到现在享受生活带来的美好,我的心病缓缓被治愈。而这种放纵,让我朝着愈加不正常的人生轨迹前进着。我喜欢鲜艳的东西,单调平凡的人生引不来我的欢喜。我愿意打扮得个性十足,漂亮得自己都不能自拔,却绝不愿意褪去粉墨,和一群丑小鸭们一起划水。我的性格也怪,我愿意大肆接受新事物并纳入自己的兴趣,却不会因为顾忌别人,而费尽心思去寻觅大众化的品味。
我讨厌和别人一样。越是离奇新鲜的东西,我就越是趣味浓浓。我曾经养过三只小猫,还凭着个人喜好给它们染了毛发。当时我沉迷在扮演黑魔女这种角色当中,觉得有使魔的话该是一件很酷炫的东西……当然这是题外话。
这样奢侈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现在。初中毕业之后,祖父病逝。给祖父举行了葬礼之后,父母询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我便回答“我想尝试一下独自生活的感觉”,一个人继续住在祖父家。这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下厨洗涤打扫除草,甚至把祖父留下的庭院整顿得井井有条,我实在是轻松自如。和祖父共同生活的日子,他早就教给了我活在当下的生活技能。我很感谢他,也很爱他。
我叫汉娜。汉娜·阿道夫,你就叫我“戴眼镜的汉娜”好了,我发誓你会记住我的。
那在爽朗干净的面孔上,如同光一般照亮了我的自信不羁!和这个女孩子的相遇怎么会像歌剧里的命中注定一般,富有强烈的既视感和渗透感!只是确认了她的名字和脾气,我的脑神经便像是得到强烈的电信号,眼泪止不住地溢出,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啊!
她根本不知道她11岁的时候击溃的罪犯是我哥。她也根本不知道我哥对我做过何种龌龊之事。她对我一无所知,却喜欢和我说话,会心有灵犀地哈哈大笑。我对她钦慕已久,恨不得把我的心都挖出来送给她。
越是和她在一起,我的感情就越是一步又一步地得到满足。越是和她分开,我就越是在意她的生活,幻想着和她一起戴帽子除草浇花,晒日光浴喝下午茶。我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女生友谊,一直到学校要举办《茶花女》的歌剧演出那时,我才终于打算好好正视这一段已经变质了的感情。
《茶花女》的故事我早已经滚瓜烂熟。说句实话,我讨厌这个剧本。我理解不了为什么世间都要歌颂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哪怕他们的相爱以悲剧告终。人与人注定是无法理解的,得不到爱情的人们为主人公的爱情悲剧而惋惜,得到爱情的人们为主人公的携手快乐而欣慰。唯独我这类人,较了真地思考作者们还是带着一种世俗的偏见来创作故事。真是华丽又漂亮的舞台,灯光绚丽演技在线,可惜我只是看到头脑发胀,真情之处抹几滴眼泪,为剧本完美又历练而鼓掌,然后再无其他。
可这次我却不是戏剧下的观众,而是舞台上的表演者。汉娜这个精明的人,会推荐我去扮演妓女维奥莱塔。她怎么这么糊涂,偏偏要死不死地戳中我的心头肉,我还得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她妥协,她始终都要跑来劝我。在她看来,《茶花女》是杰作,当之无愧的好作品,爱书人的珍藏,所以我也得为艺术献身……这哪里来的理由?我对男性可是深恶痛绝。让绝不会再轻易接触男性的我,去演一个妓女?还是为了火花爱情而枯萎的花朵?
第一次吞吞吐吐地拒绝,第二次以演技不好而拒绝,第三次以不好意思上台拒绝,第四次以不喜欢剧本拒绝(这次和汉娜争执得很凶),第五次以衣服不好看发脾气拒绝……
不管怎么拒绝,汉娜都要来和我协商。就在她低眉顺眼,再一次求我扮演维奥莱塔的时候,我心中的那份干燥刹那间点燃了,绽放出嫣红的幽蓝火焰。
我可以演维奥莱塔。汉娜你答应我,也会帮我壮胆,演女仆安妮娜。除此之外,你再答应我一个事吧。
好啊好啊,诺拉,你尽管说。
要和我试试……书上没写的禁忌爱情吗?
我不知道这份感情用正式名称叫做什么。女同性恋也好蕾丝边也好百合也好,反正这就是我的偏执。我绝对是喜欢汉娜的,这份涌在胸口的感情欺骗不了我自己。为什么呢,曾经那么不愿回想起的过去,被人压住身躯无法动弹的无力感,恶心干呕得快要疯掉,又要如同暴风雨般把我卷入进去……多少次呐喊着“干脆死掉一了百了”的内心。有那么一次,我发着疯似的用剪刀把稚嫩的梧桐树剪成一道畸形的影子,在深邃的秋天里,发泄到手臂脱力我才发觉,我的眼泪早已经顺着脸颊打湿我的妆容,恨到我大口大口喘息。就是有这么恨啊。
只有汉娜,她会顺着我的古怪脾气,像是抚摸老虎的毛发一般,让我渐渐坚强。
我永远都忘记不了,答应出演《茶花女》之后,和汉娜渡过的一天又一天。我们一起商讨服装,对台词,每当我忸怩着害怕接触男主角时,汉娜总是跑来为我声援,告诉男主角“戏里你怎么伤害诺拉都行,但是戏外你要是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就用对付老虎的麻醉针扎你”,大家都当做开玩笑只有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她越是这样温柔,怎么教我不爱她?
汉娜她读过那么多书,她绝对知道我们之间是被劝阻在一起的。我不管世俗的偏见,我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的爱得不到她的谅解。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演绎得古灵精怪,试着用言语挑拨汉娜,让她明白我的心情,我渴望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多亏这样,汉娜一开始觉得我只是“一如既往的突发奇想”,随便应允着和我关系更加亲密,她怎么会知道,我对她的不是友谊,而是爱啊。
反正我们的时代又不是过去,妓女这个词早就过时了。
过时啊……。
比起和男人在一块,我还是更中意和女孩子一起当衣服人偶,甜甜地去吃东西,逛街看电影什么的呢。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诺拉。女人注定是要和男人结合的,像我们这种平凡的人。
汉娜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就有种爱情叫做黑色三角形呢。我们和只能卖身赚钱的茶花女不一样,有自己选择爱情方式的权利啊。
就算你这么跟我说啊……。
我发自内心地欢笑,脸上的得意再也遮掩不住。
是我的话,汉娜你可以吗?
汉娜你很可爱哟。戴眼镜的汉娜简直可爱到不行,女仆时的样子也超可爱。我是维奥莱塔的话,我才不要服侍男人,就和汉娜演的安妮娜在一起卿卿我我,快乐一生。
我、我知道了啦!是我拜托你来演女主角的,你说的条件我绝对会接受!管别人说同性恋还是啥的……我要跟你谈恋爱,诺拉。
真坦率啊,汉娜。来,让我多摸摸你吧~。
绝对不允许有人干涉我们,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汉娜从此以后是我的,任何男人都触及不到。她的声音,她的容貌,她的性格,她的智慧,她的皮肤,是我这辈子的宝物。我已经丢失过一次,我不会再丢第二次。
祖父住的地方在帕特尼,是一座不太和现代都市接得上轨道的乡镇城市。从伦敦西南闻名远扬的富人区富勒姆,横跨过泰晤士河之后,再沿着道路进入,在千回百转的格子花纹和花体英文中感受属于这座帕特尼的魅力。我一直私下里把帕特尼叫做“Part ni”,猫城。这座魔女之里,住着一位远离世俗喧嚣的黑魔女,她要诱惑心爱的初恋少女,携手共度余生……哈哈,这样的剧本才比较符合我的心意。
时间已经到了午后四点,太阳已经偏离正头顶的轨迹偏出好多。离约定时间还有一段空余今天可是个重大日子,千万不能有所怠慢。牙刷准备ok,待会挑逗要用的衣服和发饰也准备ok,床单也准备ok,还有拖鞋也准备ok,使魔们就那么放置在一旁待会处理,还有……
叮咚。
门铃声响起。祖父自从出世以后,我和周围邻居们的关系就不怎么和睦。也就是说,会跑来摁门铃的人,除了宅急便的工作人员,时常会跑来嘘寒问暖的父母之外,就只有那个人了。
刷的扳动门锁,完全掩饰不住激动地堂堂正正敞开门扉,汉娜正换好了精心准备的休闲服,金色的短发在秋日的微风中荡漾,处事不惊的眼镜完全起不了作用,她的眉间早已经染上朱红。
方形的绿草有枝柳修剪过后的剪痕,被风掀起消散在庭院中,把鼻子捉弄得想打喷嚏,不是滑稽只是相视而笑。那颗斑驳身躯的英国梧桐,树叶早已经由白入青,由青入黄,由黄入白,变得英姿飒爽。
这次换成我大义凛然地露出一如既往挑逗她的恶魔笑容,用着蕴含深意的词语,一字一顿地,朝她招呼道。
今天我爸妈不在家,别傻拘谨了赶紧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