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RPG游戏中遇到了现阶段无法打倒的Boss，诸位接下来采取怎样的措施？
是就此放弃，乖乖上网查攻略，还是花费比前者要多上数倍的时间，独自钻研过关的方法？
爱丽丝绝对会选择第一种方案，由于“覆写”会让游戏存档与现实中的进度强制性同步，如果不在二十四小时内破关，对她来说，一天的努力便会彻底付之东流。
我和爱丽丝则正好相反，并不是说会因此获得更多的成就感，只是对于一名侦探而言，不借助他人的智慧，能够独立解决事件才是实力的证明。
虽说如此，消灭幻灵这一行动，困难程度要远胜于握着手柄计算克制和伤害，不论是“星光界”还是“现实”，都要比单纯由“参数”构成的游戏世界复杂。
“世、世晓？你在写些什么呢？”
从旁边传来了稍带着怯懦的细柔声音。
“没什么，在写‘思路’。”
我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咬住自动笔杆，慢了一拍才注意到有人在叫我。
“怎么了，沐菏？莫非刚才老师有点到我？”
我转过头，看向与我并排坐着的女生。
她留着一头长长的三股辫，五官清爽端正，略微下吊的眉毛与眼角为她增添了一分温柔娴静的气质，单论长相，或许排得进班级前三，只不过鼻子上厚厚的黑框镜遮住了大部分青春的美感，反而多了许多老旧的书卷气。
她的名字是秋沐菏，是自我在鸣医高读书以来便认识的女生，和赫连茜不同，她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同学”。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在高一的两个学期里，我和她的位置雷打不动，一直都是同桌。
或许是班主任想借她与生俱来的乖学生气场来感化我这个“问题儿童”，只不过取得的效果十分微妙。
与外表一样，秋沐菏属于文静乖巧的性格，但和赫连茜那冰冷到骨子里的孤僻不同，她只是有些内向而已。拜此所赐，我在不久前才得以让她不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同学”二字。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对我在做什么有兴趣才对，尤其是在班主任的物理课上。
“没有，刚才已经下课了……（降调）”她捧着物理课本。确实，聒噪的声音变多了。物理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总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奔向食堂，引起不小的喧哗。
“你是在写解题思路吗？”
“有点不一样……”
离我与赫连茜前往星光界试图剿灭幻灵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两天。
那晚的行动失败后，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与对自己有不可描摹之念的病娇女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其煎熬程度，没有体验过的人大概难以想象。
为此，昨天一整天我都处于神经衰弱兼大脑宕机的状态，直到今早才恢复过来。
虽然已经到了上学日，我心里还是念念不忘上次的失败。
我决定开始认真对待这个事件，不然，我为此遭的罪就白受了。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这里A点到B点的加速度怎么算也算不对……（降调）”
原来是想问题目——倒不如说，我是在期待什么除此之外的理由？
本来想着如果不花时间便帮一下忙，但此时，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不好意思，我有重要的信息要回，等一会儿可以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解锁。
“嗯……（降调）”不知为何，她拿着书本把自己的下半边脸遮住了。
【抱歉，刚才在开例会，这个时间点还在上课吗？】
确认发信人后，压抑住小小的兴奋和喜悦，我飞快地键入信息。
【没关系，已经下课了。比起那个，Miss千越，早上发你的消息收到了？看过了？】
【收是收到了……“出现在煌海区的都市传说”，是这个没错吧？】
【之前就有听说过类似的话题吗？】
【嗯，大致有一定了解，调到现在这个职位后，我也有持续关注这样的传闻……你应该是想问那个吧？】
【没错，不愧是Miss千越，这是只有你能提供的情报。】
【你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而且这种事情通常是不能向一般人透露的。】
【我不是一般人，是侦探。】
【拿你没辙，姑且你还算是我的调查协助人……但是，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异常的话，要马上告诉我。】
【没问题，Last Boss战缺人的话会叫上你，如果你有空的话。】
【……】
短暂地沉默后，又有一条信息发来。
【没有。】
【没有是指？】
【所以说，至少在这一个月里，煌海区都没有什么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深夜里游荡，不论是目击者报告还是监控摄像头都没有这样的记录，更别提有什么恶性的伤害事件，甚至连能到立案程度的偷窃抢劫都没有。】
【也就是说天下太平？】
【从局里的资料来看，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无足死神”是空穴来风？不，再怎么说这也太……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Miss千越，明明都已经是到了能让幻灵出现实体程度的传闻，却连一丁点现实中的支撑也没有，全靠胡编乱造的话，是不可能让那么多人一下子相信的吧？】
【确实……和以往的经验不太一样呢。】
【有一起来调查的兴趣么？】
【饶了我吧……最近我有一宗大案在处理，暂时脱不开身。这种程度的事件，你和赫连茜两个人就足够了不是么。】
【有时候一加一不一定等于二……】
【如果不顺利的话再算上那个神秘兮兮的占卜师，她绝对比我来得有用，就这样。对了，你偶尔也要好好上课，作为名侦探却高中肆业的话未免也太丢脸了。】
要你管——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对方也是一片好心，而且从常理上讲她说得也没错。
“没有呢……虽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就是了……”
都市传说的起因，作为思考的第一步，知道这点是解决事件的关键之一。不过，以目前得知的情报来看，最常规的展开被掐断了。
如果现实中没有发生过这样性质恶劣的案件，单靠一张不知真假的照片，真的会让那么多人相信有无足死神这样造型老土的恶灵存在吗？
“世晓……世晓——！”
“啊，抱歉。我没事了，让我先看一下题目……吧？”我发现秋沐菏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这个先别管了……（降调），有、有人在外边找你啦！”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手指还拼命地指向教室的窗外。
正在此时，仿佛大气中的水汽瞬间结冰，我感到周遭的温度一阵骤降。
站在一年一班的前门外，正以一脸微妙笑容盯着我，同时往四周的空气传播绝冻气场的人……
“赫、赫连……”
“那个……请问学姐是来找……”顶着看不见的寒风，鼓起勇气向她询问的男生，是我们班的班长。
“和你没有关系吧？请别随便找别人搭话，螨虫。”
“对、对不起……”
班长被秒杀了。还有刚才的话已经能算人身攻击了吧？
“抱歉沐菏，那道题我下午……不，明天再教你吧，还有请和下午的老师通报一下我请假的事。”
“嗯、嗯，好——咦，世晓你要请假吗？理由是？”
“那之后你随便帮我想想吧，拜托了！”我双掌合十，以诚恳的态度向她在心里道谢。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骚动，我一溜烟儿跑出教室。
“午安，侦探君。”与刚才把别人视为节肢动物的态度截然不同，赫连茜朝我打招呼，“刚才是在和谁传信息呢？和谁呢？是谁呢？”
“不用特地强调三遍……是和Miss千越，跟她确认有关幻灵的事。”
“是么……是千越警官呢。”她如释重负一般捂着胸口，“光是想象侦探君和其他女生卿卿我我地聊天的场景，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倒是已经想象得出她提着柴刀奔向那位可怜女生家里的画面了。
“你来找我是为了——”
“当然，是来邀请侦探君一起吃午饭。”她提起装着便当盒的野餐布，还特地朝假装看不见它的我晃了晃。
“你是来探望正在冲刺高考儿女的家长吗？”
“反正侦探君接下来也要一个人去食堂吧，我做的料理绝对比那些饲料一般的食物好吃。”
“快给每天辛勤劳作的食堂阿姨们道歉！”虽然嘴上这么说，我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跟着赫连茜朝食堂的方向走去。这里如果拒绝她只会引发更灾难性的后果。
再者，如果我有这个勇气的话，前天晚上也不会让她得逞。
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路上，我遭到了不少本不该有的侧目。赫连茜与我在鸣医高内都算得上闻名遐迩的人物，当然，是在不好的方面。
她凭着出众的相貌还能在不少人眼里博得一个“冰山美人”的美称，而我的绰号大概只有“阴沉孤僻的小矮子”而已，才没有人会觉得“独来独往的高中生侦探”这一套说辞很帅气，果然那是男装美少女或帅哥的专利。
怪人组合不论到哪里都会受人瞩目，不过我想大部分人的内心OS都会是“为什么那个小不点可以和如此漂亮的女生那么亲近”吧。
很遗憾，那同样也是我的想法。
“空位好多。”
“毕竟都过十二点了。来来，侦探君，请坐。”
赫连茜揭开恒温午餐盒，热腾腾的蒸汽从中冒出。
被划分为五个大小不一的格子里盛着各式各样的菜色，淋满千岛酱的炸鸡块、煎得刚刚好的章鱼香肠与金黄色的玉子烧，还有平衡色调用的生菜沙拉，加上洒满了海苔与芝麻粒的米饭。如果这是市贩的便当，绝对会受六至十二岁的小孩子大大的欢迎。
但是，最为可怕的是，这里面装满的，全都是我爱吃的菜。
“怎么样，我有好好调查过侦探君的喜好哦。”赫连茜看着我拿着筷子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脸自满地说道。
“这不就代表我的口味和小学生一模一样嘛！？”我一边悲愤地自嘲，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夹起一块炸鸡块，送入嘴中。
“味道如何？”
“嗯……勉强合格……”
其实我想说的是“好吃地过头了”，只不过赫连茜光看我的神色便能读懂我的想法，明白这一点后，反而不想干脆地承认。
明明在刚认识的时候，赫连茜是个连糖和盐都分不清，和“擅长做饭”这类印象相去甚远的女生，如今却已经拿得出令所有同龄女生自愧不如的手艺，她之所以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说白了，和其他想努力锻炼厨艺的女孩子别无二致。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有一位女生能为你做出这么多的改变，舍得牺牲自己的睡眠，让自己有轻度洁癖的手沾满鸡蛋液、面粉和油渍，凌晨五点就爬起来为你做便当，仅仅是为了讨你的欢心，增加一点与你相处的时间而已——
这份“心意”，可能只有承受的人才会知道有多沉重。
“话说回来，侦探君的进度到哪了？”
赫连茜的话打断了我有些消极的思考，我甩甩头，把思路重新切回到有关幻灵的那一块区域。
“嗯，刚才找Miss千越交换过情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她说在这一个月间，煌海区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件。”
“但是那张照片又怎么解释呢？”
“说实话，虽然我觉得那张照片的可信度不高……但也不排除那不是伪造的可能性，根据网上的说法，那之后又有十几个人在不同的日期目击到了‘无足死神’的踪影，看起来那不像是有目的的集体造谣。”
“说到底，说这种谎话也不对任何人有利益吧？”
“倒是能成为一些哗众取宠文章作者的稿费啦。”我耸耸肩，“不过专门为此而造谣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能蹭的热点，没有必要搞这一出，如果被查证了的话还会因为传播谣言蹲局子。”
“那么，侦探君的猜想是什么？”
“哼哼，说不定真的有‘幽灵’在那里飘荡哦，这样就排除阴谋论的可能了吧。”
“请、请别开这种玩笑……”赫连茜听到我的话，嘴角开始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与看似坚不可摧的性格相悖，她对这一类似是若非的鬼故事很没抵抗力。
“不过，现在的重点也并非弄清楚都市传说的起源，我们最大的难题是‘找不到攻略星光界内幻灵的方法’才对。”我夹起金灿灿的玉子烧，软软的蛋皮在筷子间不断晃动。
只要消灭了星光界里的幻灵，现实中的都市传说便会自行瓦解。
就像现实能够影响星光界一样，星光界也能以一定的方式影响现实。原本星光界就是由现实中的“印象”堆砌而成，能够通过这种粗暴的物理方式消除“印象”，才是我们调率者的特权。
“所以侦探君想要怎么找出它的‘弱点’呢？”
“暂时还没头绪……不过，除了网络上的说法外，实地考察也很有必要。煌海区的居民对‘幻灵’诞生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毕竟是发生他们周边的事。”我咽下甜甜的玉子烧，“下午我会翘课去一趟煌海区，尤其是那里的鸢尾花女子学院，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比较容易听信这样的传言吧。”
“唔……下午么？”赫连茜一副很难办的样子，“下午我有道场的练习，抽不开身……”
“本就没说要带你一起……”倒不如说，我正是知道她今天要练习剑道，才会特地错开这个时间段，“不、那个，如果我和你走在一起的话会很显眼，对调查会起到反效果吧？”我察觉到她眼神里的一丝杀气，赶忙补充道。
“我知道了……”她轻轻叹声，“回家的时候，我也会稍微注意一下周围的。”
“对了，你没想着拜托艾柯小姐吗？应该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星光界的事了吧？”赫连茜突然提起。
“不，才不用她帮忙，我自己一个人能搞定。”
我对与那位占卜师相处有着本能上的抗拒，虽然我对于星光界的了解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她，但艾柯姐有着“不会好好说话”这一致命的毛病，同她交谈等于隔靴搔痒，这样不明所以的情报对于一名侦探来说无疑于毒药。
“呼……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了。”
要是录音笔带在身边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