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确认腕上机械表的时间。

虽然自知这是无意义的举动,我并没有和任何人约好,所需要做的事也只有等待而已,但是,随着指针的走动而不断流失的时间让我渐渐感到焦急,不只是自己,我同样在担心赫连茜那边的情况。

——她真的会出现吗?

Es重复着不知提出了多少遍的疑问,距离我潜入星光界已有差不多四个小时,她早已看厌了这毫无变化的街景。

“如果不来的话,就难办了。”我拉了拉额前的帽檐,靠到一根坏掉的路灯下,没底气地说。

——我看你在这傻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你很有把握欸?

“没办法嘛,我也很紧张啊……”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我略烦躁地反驳道,“倒是你,你真得能办到那种事吗?”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你只要到时候乖乖交出意识主导权就行了。

“要是真要有那么轻松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揉揉自己发烫的脸颊,试图缓解一下焦虑的心情。

我重新把视线投放到周围。

除了头顶上那一层炫目过度的夜空外,这里的景色与现实中并无多大的区别,仅能供两辆车通过的街道两边是一幢幢装潢富丽的独栋公寓,虽然比不过赫连茜所住的超奢华地段,但也足以算得上富人区。

与用资本堆砌而成的精致景观相悖,附近的人烟异常稀少,这里的别墅大部分都是有钱人置办的地产,真正有人入住的楼栋反倒是少数。

说实话,光是待在这里就有一股浓浓的阴森感,六月份的湿冷与坏掉的道路照明相互衬托,即便下一秒有幽灵飘荡而过,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不过,我也正是为此才来到这里。

死寂的氛围弥漫在粘稠的空气中,唯一可闻的声音只有我乱糟糟的心跳与机械表的转动声。

我期待着有什么能打破这片寂静,却又希望着直到最后也无事发生的结局。

然而,我已经没有余裕去解开这份纠结的心情。

作为侦探,同时也作为森世晓。

当然,也包括了Es、赫连、爱丽丝、艾柯姐、Miss千越、Eon的份。

我要为此次的「攻略」,填上最后一块残缺的拼图。

那之后五分钟……不,十分钟?漫长的等待已让我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亦或者,那份虚幻的白本就是从时间的夹缝中悄然出现。

那位纤细的人影笼罩在如羽翼一般的白色之下,无声地转过街角,映入我的视野。

被白色的布条包裹着的身体悬浮在离地约四十公分的半空中,缓缓地向我这边靠近。

「无足死神」。

只是,这并不是赫连茜她们正在着手讨伐的幻灵,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说法,称呼其为“本尊”会比较准确。

“你来了啊,白同学。”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强烈的白光罩在了那具如干尸般的身躯之上,以表明我的存在。

“……”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无足死神停止了移动。我关掉手电筒,向前走近几步,以便让她清楚地看到我。

“森学长……”

怯生生的声音,被白布包裹着的面部之下传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缓缓地伸出手,开始解开自己脸上的伪装。

将脖子以上的所有布条都放下后,露出的是一张带着一丝无奈的柔弱脸颊,蓬蓬的卷发像是被压扁了一样耷拉了下来,深褐色的眼瞳内溢满了复杂的神色。

咬了咬自己薄薄的嘴唇,白莳瞳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开口道。

“虽然一开始遇见的时候,我就有猜到森学长可能是调率者……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等着我……”她以认输似的语气说道,“这就意味着,森学长已经全部知道了吧。”

“自称侦探的我要是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一定会被你当成一个无能的前辈的吧。”

“真不愧是森学长!果然你是一位优秀的侦探!好厉害!”白莳瞳有些激动地拍拍掌,看起来是真心钦佩我能做到这一步。

但随后,她的表情便如凋谢的花瓣一样失落了下去。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还是想问学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呢……?”

“真正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应该是我约你出来的那一次。”我像一个刚欺负了小孩子的大人一般,对她露出带着歉意的苦笑,“自始至终都对幻灵的存在持否定态度的你,却下意识地将红思彗的死亡说成‘被杀’,实在很难不令人起疑。而且,在讲到霸凌的时候,每当我盯着你的眼睛,你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逃向一边——你大概很不习惯说谎吧。”

“是这样……么,确实,我实在做不来这种事……”白莳瞳的眼睛眨了眨,流露出苦涩的神色,“亏我出发前还在镜子面前练习了很久,没想到还是被一眼看出来了。”

“但是,学长当初为了接近我所说的谎话也不怎么样呢,竟然说那位赫连茜学姐会怕鬼。”没来由的,她这样补充道,“不过,要不是学长在那时候帮了我,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就是了。”

“我们两个彼此彼此吧。”我无奈地笑了笑,“你不也是下意识地把幻灵的攻略方法说漏嘴了吗?”

要是一开始就学会撒谎的话,自己的初中生涯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白莳瞳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在我与她初遇时,就被她身上那股莫名熟悉的气质所吸引。

那一天,如人偶一般单薄的女孩子停驻在雨棚下,用她失焦的双眼痴痴望着眼前被雨水浸润的街景时,也许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眼瞳里折射出了怎样的情感。

那是我十七年的人生中,第二次看到如此悲哀的色彩。

第一次是在十个月前,我和赫连茜相识的时候,那对深红色的眸子里所映照出的孤独,仿佛将自己与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学校的同学们都很照顾自己”——什么嘛……

她在说出这句话时,心中的讽刺与愤懑恐怕早已沸腾到喉咙里了。

“当然,你的证词并不是重点,虽然你在那次谈话中都尽可能地避免让自己与红思彗扯上关系,试图把我的思路诱导到别的地方去。”我重新开始向她解释,“不过,那也可能只是一般人为了明哲保身所做出的权益之举而已,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去寻找凶手的契机,还是在于我确定了红思彗的死是蓄意谋杀这一根本的基础。”

“是么……好不容易才制造出了用于误导的幻灵,结果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呢。”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那身滑稽的打扮,“说起来,学长是怎么知道今天我会来到这里?”

“很简单,如果复仇就是驱动你杀人的理由,那么打一开始你就不打算只杀死红思彗,连同她的朋友——林莓,也在你的目标之内吧。”

我指了指我身边那栋房间里还亮着微光的别墅,那就是林莓的家。只要稍微拜托Eon调查一下,就能很轻松地得到这个情报。

“然而,你没能想到的是,她在自己的好朋友死亡后,便把自己反锁在家里,连学校都不愿意去上了,因此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就像我在网上寻找攻略无足死神的方法一样,你一定能也注意到有什么人正在着手消灭星光界的幻灵,那个期限就在警方决定解除洸秀路封锁的后一天,也就是今晚。”

“即使顶着被人发现端倪的风险,你也要在今天动手杀死林莓,因为在幻灵被消灭之后,你就不可能假借无足死神之名去犯下罪行了。”

“——就这样,稍微逆推一下思维后,我就觉得你可能会来到这里。算不上推理,只是单纯的猜测罢了。”

其实,在昨天确定了白莳瞳调率者的身份后,我大可以在现实中向她摊牌,完全没必要等她在星光界中的行动。不过,为了配合Es的计划,我还是决定冒这个风险。

因为这场博弈,早已不再是只要指认出凶手是谁便能获胜的悬疑游戏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我的败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有学长在这里,我也没机会动手——”

“白同——不,莳瞳,你听我说。”我看到白莳瞳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便有些紧张地向前迈出一步,之前的话可以说都是为了让她放弃杀意的铺垫,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胜负。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罢休吗!!!”

如震雷一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动作。

我愣住了,被那一声出乎意料的怒吼。

白莳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眼里已没有了之前望着我时所残存的柔弱,取而代之的则是剧毒般的嫉恨与钢铁的决意。

“莳瞳……”

看到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转变,令我不禁回想起了昨天,在鸢尾花的教室内看到的那团扭曲的景象。

直到此时,我才能把那仿佛包含了人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的黑暗与眼前的她联系在一起。

“学长,看到我这副样子,你可能还不太理解……”

白色的过载光包裹住她空荡荡的下半身,与此同时,一根细细的手杖也在她的手中生成。

光芒消散之后,从中出现的,是一对纤细的小腿与双脚。

她似乎恢复到了现实中的那副模样,看着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微笑着说:

“这样,学长就能明白了吧?”

刚才白莳瞳所使用的,无疑是只有调率者才能掌握的能力——幻想制御。

但是,幻想制御并不是万能的能力,除了对调率者本身的高要求外,它还有着一个通用的铁则,即,无法生成生命,或是生物的一部分。

“你的脚……不是用了某种障眼法,而是……”

我不相信白莳瞳能打破幻想制御的限制,因此,结合我所刚才所看到的,所能给出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

那双腿,是「义肢」。

“一开始真的很不适应,但是,既然这副身体都是由意识构成的,习惯之后反而比现实中更灵活呢。”

“所以才会是‘无足’死神……”

“不过,果然人还是四肢健全才看起来比较正常吧,哪怕像我这样的怪胎,也是拼了命地去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的。”

按照白莳瞳的说法,她恐怕在很早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双腿。我不能体会到用义肢行走的艰辛,但也能明白她为了能骗过像我这样的不知情者,过上和一般人一样的生活,从而付出了多少努力。

“当然,思彗同学也是知道的,她为了能更好地欺凌我,几乎把我所有的秘密都打听到了……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她全部知道,知道我自从失去双腿后,就彻底地变成了‘不受期待的孩子’这件事!”

“我的父亲是阿斯特尔财团旗下医疗公司的董事,他绝不可能让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儿继承股份,因此,我在家里几乎是透明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学校里有了一处容身之地……然而,那两个女人,连那群伪善者都从我的身边赶跑了!”

“……”我默默地承受着白莳瞳向我倾倒而来的怒火与控诉,我也自知这时候我没资格插嘴。

“我为了不被赶去残疾人学校,让她们保守我的秘密,不论怎样过分的事都忍受下来了,但她们根本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把我的忍让视作软弱,把平时受的气全部撒在我的头上,这种人——!”

“这种人不就是社会的渣滓吗!森学长,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第一次向他人彻底宣泄自己的情绪,止不住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留下。面对她带着哭腔的提问,我实在没有勇气正面回答。

“我……看到了。”过了良久,我才重新开口,“莳瞳,你应该也有察觉到吧,在星光界里的鸢尾花里,有一团因你而诞生的扭曲。”

“那团扭曲里,有你所残留的情感与记忆。”

感觉牙龈里有酸楚的液体溢了出来,我咬着牙,继续说道:

“所以,你的愤怒、你的悲伤、你的仇恨,你遭受的所有的一切,我全部亲眼见证过了。”

“既然如此,学长不也能明白么?她们在现实中杀死了我的人生,我在星光界中夺走她们的生命,不过是简单的等价交换,这股力量不正是为此而觉醒的吗!?”

不是……

不是这样。

这才不是‘调率者’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认同你的做法。”

挺起胸膛,从正面否定白莳瞳的想法,现在的她需要的不是我的怜悯。只有这样,我才能与她进行平等的对话。

“学长……”听到我的回答之后,白莳瞳抹干残留在自己眼眶上的泪水,“学长之所以会来这里等我,是为了阻止我吧。如果,我就此收手的话,学长会对已经发生的事既往不咎吗?”

“……不,我不打算这么做。”

“学长真是把‘正义’看的比什么都重呢。不过,我也一样。”

“就算被学长揭发我的罪行也无所谓,我也做好了支付「代价」的觉悟。所以,在我作为法定的‘恶’而被制裁之前,至少让我抹除那个真正的‘恶’。之后学长要我怎样都可以,这样,我们的愿望都能达成了不是么。”

白莳瞳根本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目的,即使她的未来就此葬送也无所谓。或许现在驱使着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完成自己的复仇。

“……恕我拒绝。”

我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我不能让白莳瞳杀了林莓,即使后者真如她所说,只是个完完全全的人渣也不行。

“什么嘛……”白莳瞳的目光愈发变得冰冷,嘴唇挪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结果,学长也不能理解我的心。”

“到头来,我终究只是一个人……”

她平举起那根纤细的手杖,握住把手稍前的部分,“咔擦”一声,内嵌的卡槽解除,纤细修长的剑刃被一口气拔出。

无疑,这柄手杖剑便是杀害红思彗的凶器。

“学长,我不会让你阻止我的。”

宣言完毕的白莳瞳将杖剑举到右腰中段,脚步轻踩,下一秒,她轻飘飘的身体便如鬼魅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我袭来。

与现实不同,作为调率者的白莳瞳所具备的行动能力还要在我之上,她与赫连茜一样,不论是对活化状态还是幻想制御的掌握都轻车驾熟。

清水般的剑芒笔直地瞄准心脏,向我刺来。即使还没实际落到身上,我似乎也已经能感受到胸口被贯穿的剧痛。

然而,我克制着逃跑的冲动,双脚像被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我与那双寄宿着漆黑火焰的眼瞳四目相对,即使被那团愤怒的火焰灼伤了双眼,我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就结果而论,剑刃并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颤抖的剑尖悬停在离我的胸口还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白莳瞳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她抓住自己持剑的右手,想把剑身向前递送,但双脚却在不由自主地后退着。

“为什么……不躲开呢。”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真的动手。”

“骗人……”

“你不是真正的杀人者,莳瞳。”

“那只是因为这里站着的是学长罢了……学长不是我仇恨的对象,但是,那个女人才不一样!”

“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还要阻止我,难道,学长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我摘下压在头发上的侦探帽,以迄今为止最认真的语气向她说道,“我是来拯救你的。”

听到我的话,白莳瞳怔住了,随后又像受骗了一样拼命摇着头。

“骗人、骗人的、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学长以为只要说出这种无意义的漂亮话,就能让我放弃吗……明明是要把我认定为‘恶’的人,明明是要把我交给那群专门处理调率者的刽子手的人……”

“对我来说,所谓的拯救就是让我完成复仇。学长,如果你真的想那么做的话,就请让开……”

“很遗憾,我想要做的,要比那样贪心得多。你的人生,才不是只有复仇那么简单”

“学长你又懂些什么!我、我……真的只剩下这个了——”

“不对,才不是这样!”

我突如其来的强硬吓了白莳瞳一跳,连带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也随之停下。

“你的复仇心,那真的是百分百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吗?你彻头彻尾地被利用了,莳瞳。”

“利……用……?”白莳瞳呢喃着那两个字,显然不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好了,从现在开始才是关键时刻。

我要赌上自己作为侦探的尊严,用这「最后的真相」,去拯救白莳瞳。

“虽然最初我就有所怀疑,不过,在看到你今晚的反应后,我才算真正地确定下来。”

“想要完成那种手法的行凶,光靠你一人是绝对不够的,一开始我还保留着是你雇佣了其他人的可能性,但现在看来,协助你的,不,真正提出一整个幻灵计划的,应该是除你之外的「其他调率者」吧。”

“……”

“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就让我逐一来向你证明。”

每一个人都期望自己是特别的。

在我成为调率者的最初,也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独属于我的能力,直到认识了艾柯姐等其他调率者后,这份认知才被逐渐打破。

然而就在刚才,白莳瞳并没有对我同为调率者的事实太过惊讶,撇开预先的心理准备之外,这份淡然的前提便是,她已经结识了除我之外的调率者。

“不论是用来使一般人进入星光界的药物,还是具体的行凶时间与地点,对于一个没有相关知识储备、腿脚还不便的初中生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准备;而且,你成为调率者的时间至多也只有一两个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掌握深潜的规则、幻灵的生成、以及「人在星光界中的死亡亦会导致现实中的死亡」这一知识,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说实话,即便是资历要比你深得多的我,现在对星光界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正因如此,必然有「什么人」在背后告诉你这些,而且,那个人绝对也是个对星光界颇有研究的调率者才行。不是么,莳瞳?”

“就算是,那又怎样……”白莳瞳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她也知道隐瞒已经是无用之举,没怎么反驳便承认了我的观点。

“我之所以认为是你亲手杀死了红思彗,是因为只有你有着那样的动机。但是,那个「动机」如果原本就是被别人「煽动」的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才没有——”

“就如同我上面所说的那样,提出「制造幻灵」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你。”我不理会白莳瞳闹别扭的情绪,继续往下说,“那个人肯定是这样对你说的吧——‘在星光界中还有其他调率者,以及专门负责调查超自然犯罪的组织,因此直接进行杀人是行不通的,必须要用都市传说的幻灵作为障眼法才行。’”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倘若不是事先就知道了‘我们这一类人的存在’,是绝不可能想象得出这种看似绕了一大圈的杀人计划的,因此,无足死神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背负杀人凶手的这一罪名才会被创造出来。”

“在杀人手法都被学长识破了的现在,提这种事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

所谓的“猎杀都市传说”,才是那个人所有阴谋的起点。

“刚才我所说的幻灵的作用,那只不过是「你眼里认为的那样」罢了。”

“欸……?”

白莳瞳的表情第一次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事情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如果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死亡事故——这种世界上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在星光界中的犯罪本就是「无法证明的犯罪」,假如没有直接的物证,单要从手法上确定这是‘他杀’,就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在此之前,我之所以能够接触到几起有关星光界的事件,绝大多是也是因为Miss千越在当中牵线搭桥的缘故。然而,这几个月以来Miss千越都在负责追踪那位医学博士的失踪,ESCO也处于接近停摆的状态,即使是在确认了无足死神危险性的情况下,她也只是把它交由我来负责而已,根本没有上心的意思。

虽然这颇有几分结果论的意味,但从实际出发,想要在星光界中完成不被发现的犯罪,最为有效的方法便是「直接杀人」,但凡是一位对星光界的机制有所了解的调率者,都不可能不会察觉到这种事。

“我们之所以会对红思彗的死亡有所怀疑,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幻灵的出现。实际上,要不是因为都市传说的传播已经到了需要去‘处理’的程度,打一开始,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关注她的死亡吧。”

“怎么会……”

白莳瞳的眼中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芒,显然,她已经开始接受我的说法。

随之产生的,便是体现在身体上的动摇。

“那个人……把我……”

她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不愿相信自己再一次被人欺骗的事实。

“恐怕,那个人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协助你的复仇吧。说起来,你们所制定的行凶计划也是一样,其中的漏洞与不合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不论是所挑选的作案时机,还是实际的手法,某些地方,简直就像是「刻意吸引着别人来调查」一样。明明有着能让一般人百分百进入星光界的药物这一几乎是作弊的道具,却在那么多地方同时犯蠢,实在是很没道理。”

“为什么……他要这样……”

“说实话,如果不是真正体验过他的「目的」了的话,我也不太可能理解。”

如果把我在洸秀路所遭受的那次追杀与这次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便会一下子豁然开朗。

那个自称伯劳的黑斗篷人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

“假如要制造一起所有调率者都会寄以关注的盛宴,没有什么会比「能够杀人的幻灵」更为瞩目的要素了吧。”

“「把像我们一样的调率者拉出水面」,那个人便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你的。莳瞳,在他眼里,你不过是用来吸引猎物的诱饵罢了。”

“只要让调率者们把注意力放在杀人凶手身上,他就能在暗中伺机而动,即使你杀人的事实暴露了,那个人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损失,真是自作聪明的如意算盘呢。”

“我不懂……我搞不懂……把学长引诱过来?他做出这种事,又有什么……”

“「研究」,这就是他的企图,为了能更深入地研究星光界,他需要复数的调率者作为样本,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包括制造幻灵以及协助你杀掉红思彗在内,都只是他为了收集相应的数据与资料所做出的举动吧。”

“研……究……?也就是说……我、思彗同学……还有学长……全部都是他的小白鼠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样的……才不对,我被利用了?我的感情……我的复仇,全部是……被利用的结果?”

“骗人的,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白莳瞳将手甩在一边,抗拒着我的说法,“这只是学长的猜测吧?对了……证据,如果学长说得是真的话,就给我拿出证据来啊!”

我能理解白莳瞳为何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比起上当受骗的怒火,更多地占据了她的心房的,大概是无尽的内疚与自责。

如果承认自己被伯劳利用的话,那么,她就成为了使我和赫连茜等人陷入危险的帮凶。

她的本性不能原谅这种事的发生。

但是,正因如此。

如果不跨越这份被复仇污染了的感情的话,她的人生便永远翻不到下一页。

“为什么你今晚会来到这里呢,莳瞳。”为了打破她最后的幻想,我以尽可能冷静的口吻说道,“想要在星光界内杀掉现实世界中的人,前提便是让作为目标的人进入星光界,就像一个星期前,你们对红思彗所做的那样。”

“但是,现在的林莓正待在家里,你又是凭借着怎样的自信,才会觉得她能摄入那种能使人进入星光界的药物呢?”

“那、那是……”白莳瞳咬着嘴唇,低着头,应该是回想到了什么。

“是因为那个人说‘我会帮你搞定’吧?”

“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现在,那个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赫连茜以及其他数名调率者的存在,都暴露给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他还有什么理由会继续帮助你杀人?”

“怎么会……”

身体像是失去力气了一般,白莳瞳“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杖剑脱手,滚落到一边。

“要是你不相信,那就亲眼去确认吧,现在,那栋房子里的映射,就是我给出的证据。”

“我……都干了什么……把学长……”

看来,已经没有确认的必要了。

正当我走到她面前,想伸手扶她站起来的时候——

啪啪啪啪啪。

从不远的高处,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拍掌声。

我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影已经站在了某栋别墅的屋顶。

“终于忍不住露面了吗,伯劳。”

对他露出“早就猜到你会来这里”的表情,我不客气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Bravo!之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喜欢Cosplay的小鬼,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侦探啊……”

比起最初遇到他的时候,伯劳的性格似乎又为之一变,语气里满是说不出的轻挑。

他从屋顶跳下,站到路灯下方,明黄色的灯光照出了他脸上的面罩与护目镜,依旧是一副让人看不出样貌的打扮。

“伯劳小姐,你——”

看到伯劳出现在这里,白莳瞳不禁瞪大了眼睛。

“小姐……呢,你果然是女性。”我倒没对这个称呼感到有多意外,毕竟按照我的推理,协助白莳瞳的人就是伯劳,那么,那个在监控录像里出现的白领女人也大概率是她假扮的。

“毕竟性别跟名字与样貌一样,都是属于要保密的范畴,不过,都到这种地步了,被你知道也没太大所谓。”

“既然你会选择回到这里,就说明在「那边」的进展不容乐观吧?”

“果然那是你搞的鬼,难怪我说那三个人的警惕性怎么这么高,而且,不管怎么说,战力悬殊实在太大了,怎么也没法找到机会下手。”伯劳耸了耸肩,以表自己的无奈。

“伯劳小姐,为什么你要……那些话,全部都是假的吗……?”白莳瞳看起来很失魂落魄,在她原先的想法里,伯劳大概是唯一一个愿意倾听她痛苦地对象吧。她为了博得白莳瞳的信任,一定给她灌了不少迷魂汤。

“不不不,不是假的哦,我好歹也有专业心理医生的护照,听人倒苦水什么的也算在职业范畴内啦。”伯劳完全没把白莳瞳的纠结当回事,话里满是敷衍,“你难道不知道心理咨询都是要收费的吗?而且,我可不是在单方面利用你,我都帮你做了那么多杀人的准备,适当地索取一些回报不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嘛?”

“唔……是我……太傻了……”白莳瞳攒着拳头,不甘心地说道。

“你倒是搅黄了我不少的好事,Cosplay小不点侦探。”

“杀了你哦……?”

“不过,该收集的数据都收集到了,这次的计划也算不上彻底失败吧,接下来,只剩下「回收材料」这最后一件事了。”

“你想干什么?”我下意识地把白莳瞳护在身后。

“她可是天赋異稟的调率者,更何况,我对她的现实情况也了如指掌。饵料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的现在,也是时候该把她推上实验台了吧。”

“而且,她貌似和现实中的你也认识来着,这样,我不就得到两只完美的样本了吗?”

“我才不会把学长的情况告诉你——!”被伯劳戳中了痛处的白莳瞳激烈地反驳道。

“没关系,我会用科学的力量让你开口的。”

这么说完的她,从斗篷里抽出了她的竞争者手枪,把枪口对准我。

“你忘了么,伯劳。”

蓝色的过载光一闪而灭,沉甸甸的9mm左轮落入了我的手中。

“你的那份神奇的力量?正好,我还想再见识一次呢。”

“这次真的是要你就此退场了。”

我之所以冒着暴露我自己的风险,为的就是这一刻。

只要跟除掉最后的「真凶」,那么由她所引发的威胁也自然不复存在。

这么想着的我举起右手,将左轮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学、学长?你要干什么?”看不懂我做出的类似自杀的动作,白莳瞳惊诧地问道。

“当然是要召唤人格面具……啊,梗太老了吗?”看到白莳瞳满是问号的眼神,我悻悻地重新把头转到前方,“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了。”

“侦探的工作到此为止,之后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换手吧,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