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啊,那个短命老头!”

隔壁家的装修声时不时地哐哐响,让张多紧绷的神经快要炸裂了,他狠狠地锤了墙壁一下,使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感受着手腕上的红肿和疼痛,他却面不改色。

“给我安静点啊,隔壁的混球!”

另一边似乎听到了张多的抗议,总算停下了工作。

烦躁啊——烦躁啊——!

明明是冬天,坐在床上的张多,却感觉自己的脑袋快中暑了。

虽然隔壁的噪音引发了自己的不满,但那并不是让张多情绪爆发的根源,从玉城回来以后,他的心情就不太舒畅。

今早在餐桌上,和老爹提起了退学的事情,结果被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通。

到底有什么意思呢?那种学校?

中考结束以后,因为成绩太过于糟糕,张多去了镇上最差的高中,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不想要继续上学了,但老爹态度强度,大有一副‘你不去上课咱们父子二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这才让张多屈服了。

但是上了高中又怎么样呢?

张多的处境并没有改变多少,从初中开始,他在班上就一直是那种坐在最角落里的学生,书本根本没有认真翻过几次,和别人打架可以说是家常便饭,逃课更是常有的事,老师面对他这种刺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剧里演的那种正义凛然的麻辣教师,张多这辈子都没碰到过半个,教过他的老师都自带‘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小学五年级以后,张多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在过去的那场集体霸凌中,张多错了吗?他想也许是吧。

那时候张多觉得欺负别人这件事很酷,因为周围的同学见到这种情况都兴高采烈的,自己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这让当时的张多产生了一种荣誉感,他自认为是同龄人里的英雄和领袖。

但是鹿几那家伙……

想到这里,张多忍不住咬紧了牙。

那家伙为什么一点都不笑呢?明明别的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要是不满的话,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要是鹿几说出来了,张多觉得自己肯定也就不会再欺负陈冬霖了,到后面鹿几居然还搞绝交那一套,真是搞笑。

‘不是吗?参与那件事的又不只是我,说到底你究竟有什么资格生气,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在玉城的时候,和鹿几说的那些话,张多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明明参与霸凌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搞得好像全世界就他有错一样,凭什么啊?明明他自己过得也很糟糕,自那以后,张多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

他只是想和鹿几回到从前啊,明明那时候他们那么要好。

结果居然在玉城发生了那种事……

张多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想到这里他顿时又一肚子火。

好想找人打架啊——

“哥哥——哥哥开门啊!”

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又来敲张多的房门了,因为整个家里,张多也就和弟弟说话最多,所以很多时候爸妈要说什么话,都会通过他来向张多传达。

“别再敲了,都说了我没胃口吃饭。”

“不是啊哥哥,有人来家里找你啊,一个哥哥和姐姐,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我哪来的朋友?

脑海里浮现出鹿几的脸,躺在床上的张多顿时翻起身来。

不会吧?

————

————

和小树告别以后,鹿几和冬霖没有立刻回旅社,因为冬霖说她还想在附近多呆一会,于是他们便坐在商店街中心那棵绒花树下方。

绒花树和银合欢是同一个科的植物,花期都是在夏季,所以现在枝干上除了羽状的叶子,就只有情侣的信物。

当然,之所以上面挂满了这些东西,是因为绒花树还有一个名字叫合欢树,等到夏天开花的时候,那一连片的粉红,像极了情人间羞涩的爱意。

望着那些红绳和同心牌,鹿几心想自己要不要和冬霖也挂一个呢,但是那是情侣才挂的吧?总觉得很难向冬霖开口啊……

“鹿几,我们也挂一个吧。”

冬霖仿佛能猜到鹿几心中所想一样,说出了他想说的话,看她平静的表情,显然不知道上面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诶——!但是那个是……”

鹿几还没来得及解释,冬霖就已经小跑到售货员那边去挑选信物了。

同心牌的样式分三种,方形的、圆形的和心形的,形状不同寓意也不同,方形的寓意是友情牢固,圆形的寓意是家庭圆满,心形的寓意则是永结同心。

显然树上挂的牌子,心形的多一点。

一般买两个木牌会附赠一根红绳,两个人分别在各自的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祝福的话语,然后用红绳绑住两端,再把中间那段绳子挂在绒花树上。

“锵锵锵——”

鹿几还在发懵的时候,冬霖已经买好了同心牌,赫然是两个心形的木牌,她一手各抓着一个向鹿几展示。

“……冬霖你知道同心牌的寓意吗?”

等到冬霖把木牌和一支记号笔塞到自己手里的时候,鹿几忍不住问了。

“不是互相传达祝福吗?”

“额……算是吧……”

怎么办?

在鹿几捏着手里的木牌和记号笔犹豫的时候,冬霖已经开始在写了。

嘛……算了,将错就错吧。

于是鹿几也开始在同心牌上写下了自己的话语,除了名字以外就只是简单的七个字——陈冬霖,我喜欢你。

“鹿几写了什么呢?”

冬霖的脸凑过来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用手遮住写好的那些字。

“保密!保密!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是这样吗?那我也要保密!”

冬霖手里的木牌已经绑好了红绳,手掌上捏着的地方,正好盖住了寄语,只有她的名字露在外面。

虽然鹿几很想知道她为自己写了什么,但是那样的话,自己写下的那些字也会暴露了,于是他还是忍住了好奇心。

冬霖也一点让他看到的机会都不给,鹿几绑红绳的时候她还牢牢地握着另一端,挂到树上的时候,为了让两个人看不到彼此写了什么,他们故意把木牌两面朝内绑在了一起。

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这个问题,鹿几可能短时间内都得不到答案了,要等到冬霖告诉他,大概是在祝福实现了之后。

冬霖望着已经挂在树上的红绳,神情有着明显的雀跃,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可以说得上是一天中能见度最适宜的时候,光线恰好是冬霖能够看见颜色的强度。

“总觉得来到岁州以后,冬霖你变得开心了很多。”

望着她的侧脸,鹿几忍不住说。

“是吗?”

冬霖还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最后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头绪,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看到家乡的变化这么大,自己也觉得要振作起来了吧……而且还见到了小树,她真的变成了不起的人了。”

说着这些话的冬霖,她那双眼睛在夕阳中,流动着非常细腻的令人向往的情绪。

“果然,没有谁是会一成不变的。”

冬霖说的话,鹿几不置可否,但他觉得虽然大家都变了很多,但也还是有一些东西像顽石一般扛住了时间的考验。

且不提自己这些年来有没有长进,单看张多那家伙,不就和以前一样自我吗?

那个混球……

“鹿几……我们还是去见张多吧,他也在岁州不是吗?”

仿佛和鹿几心有灵犀一般,冬霖也提到了张多,但是鹿几可一点都不想见他。

“算了吧……那种人有什么好见的,以前就欺负过你,在玉城的时候也……”

“去见他吧。”

冬霖又强调道:“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是没有办法继续前进的,我想要让小学五年级以后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冬霖说的话,让鹿几怔住了,她的说法很抽象,但却是鹿几一直以来的所思所想。

是啊,那之后他们的时间或多或少都被冰封住了,但是鹿几始终觉得,在这之中冬霖受到的伤害是最多也是最大的。

“去见他吧。”

冬霖又说一遍,只不过这次带上了坚决的口吻。

“我知道了,一起去吧。”

鹿几决定了,无论这次会发生什么,他也会和冬霖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