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汉克不由得皱眉，“不，先别说话。”
说着，他伸出粗壮的手臂试图拽起托尔。
“你这家伙！想对托尔做什么！”罗德大叫着冲了上去，却被汉克用另一只手堵住了嘴。
“闭嘴！”他道，接着就近将两人扔进其中一个锁着的房间内。
“给你们六十秒说明。”
身处闭锁空间内，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的只有汉克高大身体的轮廓。
托尔深呼吸以平复心境，道：“我想同你们进行一场交易。”
“和我们？”汉克打量了他们一眼，“这可不是小孩子的游戏。”
面对驳回，托尔并没有气馁。
“嘛嘛，先别急着下定论，至少也先看过我们想交易的物品再说。”他取出了用于封装委任书的漂亮信封，道，“圣骑士团步兵团卫队长的委任书，你有兴趣吗？”
“怎么……先不说从哪来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眉头一皱，汉克露出的短暂失态被托尔看在眼里，这件东西大概正好对他而言有某些特殊的用途。
自觉有了些底气，托尔接着道:
“伪造王国邮戳的本事我们可没有，我听说您在教会待过，应该认得真伪吧？”
诚如他所言，其实汉克一开始就明白那是真货。王国的特制油墨是混有魔力的特化物。唯有具备魔法资质的人——比方说他才能察觉。他刻意出言询问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希望这两个小鬼知难而退的意思，但那个腿脚不便的流浪儿竟一口道出了自己的经历，毫无疑问，他们有备而来。
汉克目不转睛地盯了轮椅上的少年一阵，无数念头转过，最终才有些无奈地道了一句：“随我来。”
他一挥手，领着两人深入甬道。
四周黑漆漆的，只能依稀辨认自己脚下的路。罗德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免感到不安，他偷偷望向一旁的伙伴，托尔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忽然就驱散了那些踌躇。
长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般，两人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直至汉克为他们推开了一扇门，他们才终于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在这甬道里走上一辈子。
“哦呀，汉克今天居然带了两个小家伙来呢，是你的私生子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说不清像男人还是女人。
房里点着灯，突然转明的炫目刺得两人睁不开眼。短暂的适应过后，他们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人——面容素白无血色，脸颊略微向里凹陷，下巴尖长，宛若冥府鬼神。
人如其名的“白面鬼”，传闻甚至低估了他那张脸的惊悚程度。
“别这种低劣的玩笑。”
汉克瞪了他一眼，白面鬼半掩着面怪笑出声。
“他们希望做笔交易，物件是圣骑士团的卫队长委任状。”
“哦？那就是客人了，带来的还是难得的好货……世界果真奇妙。”
房间里有张不大不小的红色桌子，白面鬼示意二人上座。
“两位喝茶还是牛奶？”他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位身材热辣的蒙面女子端出盛有饮料的盘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蒙着面，罗德却本能地感觉这姐姐他曾见过。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端上桌的热牛奶所转移，罗德望着桌上的牛奶吞口水，却还是忍住了伸手的欲望。来之前托尔就告诉他，不论对方端出什么样的美食都得管住自己。
罗德不知道理由，但托尔却清楚这便是谈判前的首轮博弈——通过利用某些特定的奢侈品引诱对象并观察其表现，白面鬼往往可以推断出对方的斤两。
“有点儿戒备，但仍只是寻常的小鬼啊。”白面鬼从罗德的表现得到了这样的结论，连带着托尔的评价也一道被拉低。
“这是我们带来的交易品。”托尔呈上手中的信封。
特制羊皮纸细腻的纹理单看着就会觉得这是一件艺术品。哪怕抛去赦令本身，这封信也有足够的观赏价值。
“啊，是的，是圣骑士团的委任状来着？”尖脸男人托着下巴笑了笑，伸手接过，“这精致的邮戳和高级墨水的香味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居然是真货，令人真意外。”
白面鬼把玩了一会儿，并没有把信封还回来的意思。
“那么，两位的出价是多少呢？”
“金币二百枚。”托尔答道。
“十枚。”白面鬼微笑着砍下了二十倍的价格。
“不可能！”罗德忍不住吼道。
“闭嘴！罗德！说了交给我！”托尔立即出言制止。
“那就十枚吧。”
“哈？”罗德还是没能忍住，但叫到一半就被托尔狠狠掐了一下，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否的威严。
“嗯，看样子你比那位小哥识相多了。”白面鬼笑起来。
“没办法呢，你比我们强多了，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毕竟东西都在你手里了不是吗？”托尔沉声应道。
“不错，现在东西已经在我手里了，我就算不做这笔交易你们也没有办法。一不高兴就算把你们杀掉或者卖掉都无人能替你们出头，但幸好是一次愉快的交易……”他顿了顿，却忽的一改那副自信的笑容正色道，“虽然很想这么说……”
他打开信封，开口朝下抖了抖。
“你们是在小瞧我吗？真以为我会分辨不出这不过是一纸空信封？试图欺瞒于我可是死罪哦。”
语气虽戏谑，却像法官般拥有威严。两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仿佛完全没有分量可言。
“老狐狸！”托尔暗骂。
一旁的罗德紧张得都要叫出声了，但托尔却明白对方真正的目的。如白面鬼这样常年在与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的人，不可能猜不到自己是故意分离委任书与信封的，毕竟这是自己全部的筹码，要是最初就一并交在对方手上根本无从谈起。
然而白面鬼却刻意绕了个弯子再点破，营造出捉摸不定的氛围。虚实不知的情况下，他的话语权便不会易手。
“我们没有小看您的意思，而是一开始就打算做两次交易。理由如您所言，我们抵抗不了来自您的暴力，所以出此下策。”托尔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摊牌，“也就是说，信封内容物的位置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管是威胁我旁边的伙伴还是选择杀了我们中的一个都是没用的。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可能会死的觉悟。”
托尔的眼神冷静得可怕，那是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眼睛。白面鬼心一沉，他确实是把控住了全局，可唯有这个决心不在计算内。
“那就让我看看这决心是不是真的吧，汉克。”他使了个眼色，汉克略一犹豫，却仍是揪着罗德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罗德发出痛苦的喘息，挣扎着却毫无办法。托尔很短的失了分寸，那分秒的破绽里，他看出了这个少年的惊慌。
“你杀了他就永远也得不到信件了！”他吼道。
“呵呵，你搞错了，你不说他才会死。”白面鬼冷笑道。
托尔的拳头死死拽着，指甲嵌进肉里也没注意到，可他忍住了，拼了命忍住开口的欲望。
五秒过去。十秒过去。十五秒过去。
谁都能感到罗德越发衰弱，但托尔依旧紧紧闭着嘴，没有开口的打算。就在罗德即将断气的前一刻……
“够了，放开他汉克。”
随着他一声令下，汉克松开了罗德的脑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罗德口吐白沫地喘着粗气。
白面鬼异常喜欢操控对手的感觉，不论哪一场谈判，他都会死死拽住对方的命门从而掌控全场。所以，他没有输过。
但这回不一样。头次遇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对象，头次发现自己握不住对方的命门。他本能地感到怒不可遏。
然而他并不知道，只要再晚上一秒托尔就忍不住了，这场耐性的博弈是他输了。
“小兄弟真是了不起呢，居然真的不为所动。”他仍旧阴阳怪气地道，“那我们重新谈谈吧，委任书的出价又是多少？”
“金币一百九十枚。”
“九十枚，这是我最后的出价。”
“成交，钱送到我们手上后，我会告知你信件存放的地点。还有，我们现在想要一半的订金。”托尔松了口气，同时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套路算不上高明，很多商人都会用，故意抬高商品价格并让顾客杀价，最终出售的其实是自己一早就预料好的理想价格。
白面鬼忽然就意识到方才的怒意让他一瞬间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以至于被这样的低级陷阱绊住手脚。
但也正因这最后一根稻草，白面鬼的怒意升华为了杀意。
他示意手下拿来了装有金币的钱袋。
“希望你言而有信。”白面鬼阴沉沉的对两人道。但托尔和罗德什么都没说，只是鞠了一躬便逃跑似的离开。
“砰！砰！砰！”几乎是关上门的同时，白面鬼用额头重重撞击桌面。鲜血由此渗出，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
“这两个小混蛋居然敢算计我！什么时候连那样的流浪儿也敢对我使小脑筋了？绝不原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给我去查，这两个小鬼有些什么背景！”他愤怒地咬着牙，以至于脸都变了形。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把信封交给了之前端上牛奶的蒙面侍女，“把这个收好，丢了的话你知道下场。”
侍女有些惶恐地点头，转身从暗门出去。
“……你打算怎么做？”沉默了一会儿，汉克问。
“哎呀？你还不了解我吗？”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闭嘴！还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女儿？不然我才不会继续和他们废话！”
无言以对，汉克神色黯然地低下头。现在的他，不过是个任人操弄的傀儡。
“喝——啊！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终于，终于从那个鬼地方解脱出来了！活着真好！”罗德跪了下来，眼角挂着泪珠，像是刚刚了救赎。他头一次感觉到阳光是会令人舒服的。
“别大意了，跟这伙人打交道是极其危险的，在我们拿到钱离开这个小镇前都算不上安全。”
“是啦是啦，托尔军师。不过，虽然以前就觉得你的脑子意外的好用了，却不曾想连这些人都能算计到啊。”罗德似乎完全没有把托尔刚才差点害死自己的行为放在心上，这一番话反使他感到愧疚。
“不是我聪明，只是他大意罢了。那个白面鬼已从一开始就没把我们当成对手，那只是一时运气好罢了……不如说，还能活着走出来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托尔掩埋着那股愧疚感，“对了，你确实有好好把他们藏到城郊的废弃教堂吧？”
托尔指的是和他们住在一块儿的，更小的那些孩子。
“当然！就算是我也很清楚不能把那群小家伙牵扯进来的好吗？”罗德拍着胸脯道。
“你也没大多少啊，还是个笨蛋来着。连我利用了你都不知道。”托尔在心里默默地想。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笔钱呢！等拿到剩下的，大家就一起去好好吃一顿吧！”罗德露出他的略有些泛黄的牙，难看地笑着。
本来的话，托尔会很嫌弃地扭过头不看他，但今天是个例外。这种伸手抓住了光明未来的感觉，意外的很不错。
可大多数时候，幸福的时光总是伴随着各种意外……
“好啦好啦，好朋友游戏玩够了，我记得是那个黄毛小朋友把我的信藏起来了？老老实实还回来吧。”
罗德和托尔的心瞬间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