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联系方式是和上吊女上一次见面时她给我的。我打电话过去问她在哪,告诉她我一会过去,然后说想约她和我吃个饭。她很震惊,而且像恐龙一样隔着电话对着我长啸。我当然没见过恐龙,但我又想起那个侦探和我吵架的时候骂我的话,不自觉地就这么想了。那个侦探说我和恐龙海誓山盟,所以这个比喻让我有些后怕,就索性放了她鸽子,没去。
但是后来我没告诉上吊女这个理由,我撒谎说小女孩发烧了,我得照顾她。
这当然也是撒谎,我不仅没照顾她,还教她玩起了主机游戏。小女孩贴着退烧贴,拿着手柄,和我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玩游戏,一直到了下午三点,我玩腻了,小女孩又睡着了才停下。
小女孩睡着的很突然:我和她玩的是合作模式,有剧情。而剧情小女孩看不懂,就总是在剧情过后变得睡眼惺忪。她一困,我就扯一扯她的手臂,好让她提起精神继续和我合作。所以她不睡觉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想到存档点再让她睡,除此之外就纯粹是她自己想玩。后来到了存档点,她正好不想玩,这次合作就结束了。
我后来就到图书馆逛,在那里看到了上吊女。我这才想起来上吊女接我电话的时候就在图书馆,只是我没听进去,只管说自己的话。上吊女说我迟到了几个小时,她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我以为她的意思是只吃了一个烤乳鸽,肚子不够饱,还能再吃。但被烤的乳鸽已经死了,不该咕咕叫,我就问她是怎么在肚子里让乳鸽起死回生。她翻了翻白眼,问我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没理她,又问她有没有吃中午饭,她这次没再骂我,告诉我她一粒米都没吃。她和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嘴角还带着微笑,确实是个美人,只可惜喜欢看别人上吊。她接着又问我准备去哪里吃饭。我早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所以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店,就告诉她去西餐厅。
“可以啊。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呢。”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从字面上理解她好像在说:“居然想蹭饭,太龌龊了!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呢。”于是我又告诉她我们两个要AA制。
“不……不用拘泥这些啦。”
我暗想这女的怎么开始怪话连篇,就索性不再说这些,问她什么时候出发。她说等她看完这本书。她看的书还有大概四分之一,是一本不算太厚的长篇小说。我以自己的阅读速度估算了一下时间,决定五点左右再来找她。于是我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回家继续打游戏。
然而她看我起身准备走,急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看我的表情极其古怪。我在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女生站出来主持公道,说大家不应该这样欺负我,我看到她,就跳出来问她:“那大家应该怎么样欺负我?”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那个女生看到我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好像我刚刚不是在问她问题,而是告诉她她家被人一把火烧了似的。上吊女此时的表情和那个女生如出一辙,好像我现在要去一把火把她家烧了。
“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等你看完书我再找你。”
“我说,你不是应该坐在这里等我看完书吗?”
“啊?这样吗?”
“不然你过来干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吃饭啊。”
“在电话里说也行吧?”
“哦,对啊。”
于是我就又坐下了,我虽然坐下,但是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坐下。上吊女说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到图书馆是为了等她看完书。此时我已经忘记自己一开始是想来借书看的了。上吊女看我的表情之后就不再那么古怪,但也还是有些不正常,看着看着书就瞄我一眼。她看了一会书,瞄了我一眼,见我挪了挪屁股,就拿着书坐到我旁边来,把我堵在里边。乖乖,挪个屁股都不行?我看了看手机,发现距离五点还有一个多小时,上吊女的书还有大概五分之一,于是就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喂,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奇了怪了,她不是说让我等她看完书吗,我还得读给她听不成?我就告诉她,我不说话,免得打扰她专心读书。她倒好,鼓起脸盖上书放到桌上,说现在是休息时间,让我想说什么就说。
她还没说完,我就脱口而出,小声骂她了一句白痴。
骂完后又觉得自己不该骂,因为别人只是让我说话,我不能一说话就骂人。不过上吊女好像不怎么在意,鼓起来的脸又瘪下去了,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嘴里吹气,可能她想要做一只河豚。
见我除了骂她什么都不说,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就又坐回了我对面的位置。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呢。”
话里带着笑意,我以为她是说我骂人有意思,我就索性又骂了她一句。她笑了,于是我就想起那个女律师和那个心理老师,心里很是不舒服。她笑够了,就说她要接着看书,我想说什么可以尽管说。我怕自己一开口就是骂人,显得自己没教养,就没再说话。
我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因为假如我没睡午觉,三点到五点就会很困。不知睡了多久,上吊女用手抓了抓我的头皮,把我叫醒了我才知道,自己睡觉前忘记闭嘴,留了一桌子的口水。上吊女笑我像个孩子一样。我觉得这种事哪个年龄段都会有,也没觉得多害羞,只是默默拿纸巾擦桌子。
“哎呀,不好意思了?”
我没理她,把桌子擦得一干二净。
“喂,你多大了?”
“十八……也可能十九,不记得了。”
“居然比我大欸,我才十八岁哦。”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做了个V在脸旁边晃。我问她是不是今年刚高考完,她就说她不上高中,是在别的地方求学的,刚毕业不久。我觉得她在瞎编,就又问她是不是复读又不好意思说。她说不是,我又告诉她这种事没什么好羞耻的。她于是又把自己当河豚了。
“都说不是了。”
“那就不是吧。”
我听说河豚有毒,就不敢招惹她,只能唯唯是诺。这时我想到,她十八岁,而我可能十八岁也可能十九岁,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先她出生一年——也就是说,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比她多一年见识,不该这么低声下气。问题是我在这些正常人都能干的事上奈何不了她。因为她是侦探,不仅如此,还是神探。
我只能把所有的能耐都寄托到一件事上,才能勉强和她在某时某刻分庭抗礼。
她叫醒我的时候,已经看完了书。她还说我睡着了会说梦话,小声地骂人白痴。原来我潜意识就是那么没素质,我决定以后都不骂人白痴,而且还要少骂人。
我们两个去了那个西餐厅,她开车送的我。
我没有点牛排,点了一份芝士焗饭,她很诧异,还说以为我会点牛排加红酒。我几乎是滴酒不沾的少年郎,也没有喜欢牛排到每次来都必点。
我吃饭,她吃牛排。我等她吃了一半牛排,就问她调查的杀人案怎么样了。她说没有头绪,她还告诉我尸体至今都只发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都还下落不明。我告诉她犯人可能到抛尸到江里,应该到江边调查调查。我知道这么说有可能害了那几个通融我的保安,但他们昨晚收多了我几十块钱,我总得做些回应。
上吊女问我哪条江。我知道她想试探试探我,就说自己随口一说,不确定。我要是告诉她,就显得我知道一些隐情。我接着又问她尸块的情况怎么样,现在有没有人认领尸体,案件有什么异样,是不是陷入了什么瓶颈。当然,我只是个外行人,问这些也是白问,但我还是问,因为我怀疑她就是在调查我。我得让她知道我在莫名其妙地警惕她。不然我不想破案而她想破案的绝对矛盾就不能确立了。
“我们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聊尸体?还是说你很关心我的工作?”
我们现在在西餐厅里晚餐,她在吃牛排,我在吃饭。我也知道说这些话题不好,但我并不打算停下来。因为我吃的是饭,她吃的是肉,比较起影响的程度,很明显我没什么影响。既然我没什么影响,而且嘴又长在我身上,我自然不想听她的。但我又不能让她过度怀疑,只好就此打住。
我知道她喜欢看人家上吊,就又说了个自杀的话题。
我告诉她我认识一个侦探,后来他自杀了。那个侦探很有正义感,虽然没什么名气,不像她那样厉害,但也算聪明,在侦探界还混的开。我一开始是打算说作为我朋友的那个侦探,但说到正义感我又感觉自己说的不是他。我说过,我一直都觉得他的正义是臭屁,而且还带有粘稠的屎。因此我本来打算说的事一下子就没了头绪,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
编故事一般只有开头那会难编,编上头了,就说什么都顺口,什么都能说了。上吊女问我我说的侦探是怎么自杀的,我就想吊吊她胃口,故意把她想知道的留到最后,在此之前把那个侦探渲染得凄凉无比,仿佛世间苦痛放他嘴里都只是在嚼蜡。
我是这么说那个侦探的:他最擅长的就是侦破离奇杀人案,曾经侦破过各种各样的诡异案件(此时我列举了一些那个侦探曾经推荐给我的推理小说)。而且长相英俊潇洒,为人温柔善良,曾经在一次破案中俘获了以为富家千金的芳心。我之所以这样描述,是因为我觉得既然要说,就要细细地说,欲抑先扬。
她边听边吃,很快就把剩下的牛排吃完了。这说明我说的事对于她来说很下饭。之后她点了一份和我一样的芝士焗饭,我也加了一份,一会带回去给小女孩。
她点好了餐就让我继续说,我兴头还在,张口就来:那个侦探就这么一直在走上坡路,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一座珠穆朗玛峰,就是下坡也还是比别人高。但有一天,他破案之后得罪了千金的娘家,不仅婚没结成,还差点被打个半死。
这时候上吊女问我是什么案子,我说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上吊女就好像有点扫兴。
我为了把她的胃口吊高,就接着信口胡诌:侦探顿时间心灰意冷,尽管仍然能破案,但他在那时看透了人间冷暖,对侦探这个职业都不上心了。经历了爱情的失败,紧接着侦探又经历了事业上的失败。在一个绑架案中,他虽然成功侦破了案件,但是在最后关头却因为他,绑架案演变成了杀人案。虽然责任不在他,但他就此阴沉度日,在工作上再没有往日那般聪明伶俐。
接下来就是上吊女期待的事了,然而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摇摆不定的病又发作了,就突然不想告诉她侦探是上吊自杀。我认为这个侦探就算是掉进粪坑溺死也好过上吊。
所以我就这么说:那天,是他的最后一个案子。他侦破案件之后回到家,这时他家门外有一个人站着。那是他曾经侦破的案件中,一个重要的关系人,同时也是受害者的家属。侦探没认出来,就请他进了屋子里。那个人和侦探聊了很多。
上吊女这时又突然问聊了什么,我没理她。她见我不说又开始猜测那个人是不是来道谢的,是不是以前侦探的关系人。我一个问题都不会回答,因为我是在编故事,不是在还原史料。
“等那个人走了之后,侦探就自杀了。”
所以我就这么草草收尾。
上吊女就又变成了河豚。
她可能很喜欢河豚。
接着我又告诉她,那个侦探在自杀之前,把自己的自杀伪装成了他杀,到现在都没能破案。
上吊女一下子又来了兴致,好像故事中的侦探把自己吊起来了似的,一连问了我好几个问题。
她问我怎么个伪装法,我就告诉她,侦探自杀的时候并不是一瞬间就死,而是用了一种不会立刻就失去意识的自杀方法。我知道她对上吊颇有研究,就故意不说是上吊。接着她又问我怎么伪装,我就随便说擦了指纹和血迹之类常规操作。
她就这么问了很多细节,我只好信口雌黄地回答。比如说她问我那个关系人关系到的是什么案子,我就说是强奸案。当她问我那个受害者的家属在案子里有没有说什么,我就说那个家属是犯人。因为压根就没有那个案子,我自然可以不怕得罪人地乱说话。说受害者的家属是犯人这就有些前后矛盾了,但上吊女是侦探,她不觉得矛盾,她还告诉我这个案子肯定另有隐情。好像编故事的是她不是我。
我应声附和着。她说可能没有调查脚印,我就说确实;当她说侦探可能才是凶手时,我就又说确实。这一来二去,事情就变了个样子。侦探就不是侦探,而是犯人了。侦探原来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后来就变成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还有那个受害人家属,刚开始还是受害人的家属,后来就变成了侦探的家属,再说下去可能就变成我的家属了。
随着我给的信息越来越乱七八糟,这件事好像不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笑话了。
后来上吊女推理出了整个故事原本的面目(她的说法)。在我看来,整个事件已经面目全非了。在上吊女的补充下,故事中的侦探终于得以上吊自杀。
“诶,说心里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可以跟我说说呀。”
“何以见得?”
她一说怪话,我就只好开古腔来应付了。
“因为……对吧?有什么事就说,我这人嘴很严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到头来还是没说原因。但我这时也猜到了,她大概以为我是因为想不开才提自杀。
“有啊。”
“说吧。”
于是我告诉她,我一点都不想死,就是想为难为难她。
她脸没有再涨起来,但我的脸肿了起来。
002
走到家门不远,我看到了一个小男孩鬼鬼祟祟地笑着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小女孩家的院子里。这让我想起了当时我扔垃圾的英姿。我扔的垃圾比他扔的东西重多了,弧线却比他的还美。他扔的好像是用什么东西包起来的泥巴,还没扔到最高点就不成型了。我把那个小鬼(我把他称为小鬼而不是小男孩,是因为他不学好,而不是我性别歧视)抓住,问他扔的是什么。他见了我,或者说见了我的臭脸,那笑容一下子就没了,还特别害怕。我又问了一次,他才回答说是今天的作业。
“那为什么拿来包泥巴?”
他没回答,我觉得扯着个小孩子也没意思就放了他,没多说什么。他一解放就边喊小女孩傻叉边跑远了。那张纸没掉多远,从铁门外伸手进去也能抓到。因为铁门太高,那个小鬼又太矮,所以才会差点扔不过铁门。
那张纸好像是他们学校专用的作文纸,已经被泥水浸湿了,有的格子也不清楚了。我索性把这作文纸撕成碎片放回原地,就当是那个小鬼做的,然后就这么回家了。
拿着芝士焗饭回到家,打开屋子的门就看到了小女孩站在门里迎接我。事实上也算不上迎接,就是穿着睡衣杵在那里叫我一声哥哥。她这一声叫的我发瘆,我就让她以后别叫。她说爸爸让她见人要问好,我让她只问好不叫人,她说不行,还说问好得叫人。我觉得麻烦,就吓唬她说她再叫我就把她扔出去。接着她又哭了,就在玄关那里蹲着,哭得很小声。她这一哭,我就觉得更麻烦了,就只好又回头把手里的包装袋打开给她看,告诉她这是我特地买给她吃的,她一会就可以吃。她见我走过去又赶忙擦眼泪,听了我的话之后就跟我说谢谢。
“以后不准叫我哥哥。”
“……那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叫不了……”
于是我就告诉她我的名字。这显得我的出场一点戏剧性都没有,还不如在她告诉我名字的时候说。
她听了之后问我怎么写,我就告诉她不用写。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也不会,因为我不该忘记自己名字怎么写。问题是我现在就是忘了,这事非常神奇。但我忘记的事数不胜数,这么说又一点都不神奇了。
之后我问小女孩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小女孩没回答。我就告诉她刚刚有一个小鬼把她的作业纸撕烂了。事实上是我撕烂的,但我说了,当做是那个小鬼干的。她有些着急,问我怎么办。我早就小学毕业了,现在有这种作文纸我都不知道,问我也没用,所以我就耸耸肩当没听到。她这下是真的急了,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饭给她热好了都不吃。
“不写的话会怎么样?”
“不可以不写……不写作业的话……不写的话……”
“不写又怎么样?”
“就是不能不写嘛——!”
“……”
“……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说,倒是开始有点怕。她都敢吼我了,这样下去还得了?我打电话问芷老师(早上她给了我联系方式,告诉我小女孩有什么事可以找她),有没有多的作文纸,还故意在小女孩附近大声和芷老师说小女孩闹脾气了,特别讨人厌。芷老师没听懂我的意思,还以为我和小女孩闹矛盾了,耐心地跟我解释怎么带小孩。我就不明白了,我不是在帮别人忙吗,怎么还变成带小孩了?所以我没听一个字,自个儿在那分析是不是终于有矛盾出现了。结果并不是,单纯只是小女孩觉得我犯傻,猴急了。其实这事也不能说我傻,因为我小学就从来没写过作业。没有钱买作业本,教科书也差点被父母用烂——我的意思是他们总是拿教科书打我,差点把教科书打烂。
后来终于进入正题,芷老师说晚些时候过来,还想顺便过来一趟看看小女孩,我答应了。
小女孩看着我打电话,又好像不是在看我,她的在暖气里坐了一天,但脸上还是冬天。我挂了电话,就好奇地看着她,问她饿不饿,她这才注意到我给她热的芝士焗饭早就凉了,赶忙说了一声谢谢。
“你不是说过了吗?”
“……”
她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开始吃饭。我不知道她是害羞还是在生气,看上去又好像是惭愧。
之后小女孩就在客厅吃饭。我则在客厅看小说。我看她退热贴还不撕下来,就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说好多了,然后又跟我说了谢谢。我问她平时有没有零花钱。这当然不是说我又觉得吃亏了,想搜刮点钱财来平衡下内心——我已经搜刮了他们家很多钱,没理由还觉得吃亏。主要是因为我想起芷老师说小女孩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就奇怪她会不会有零花钱,零花钱会花来干什么。
“有。”
“用来干什么?”
“爸爸不让我花,他说要我学会攒钱。”
我的父亲以前也这么说,让我把的零花钱给他,但他后来就跑了,没把钱还给我。小女孩的父亲不同,这位一家之主不是跑了,而是死了,不该把钱也带到地府里。于是我就问小女孩这些零花钱放在哪里。
“在床底下,芷老师来我家里的时候我就顺便拿过来了。”
她说着,放下勺子,从沙发围着的茶几底下,掀开一个点心盒,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爬到沙发的边缘打开给我看。我没说要看,更没说要打开看,这娃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我接过盒子,里面是好几张百元大钞。尽管现在这几百元在我手里,我也没有拿走的想法。这说明我对钱并没有多重视。我翻了翻盒子——这个行为也是自然而然,丝毫没有想找更多钱的想法。
里面有一张储存卡。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不知道。这就奇怪了,这明明是她的盒子。我于是又问她还有谁知道这个盒子。
“拿给侦探姐姐看过。还有原来住在这里的大哥哥。”
“那个侦探姐姐和你认识?”
“嗯,以前在学校见过一次面。不过,昨天才说上话……盒子也是昨天才拿给她看的。”
接着我又问她上吊女有没有看到这张储存卡,小女孩就说没有打开。我拿起储存卡,认为这是那个侦探留给小女孩的。据我观察那个侦探还挺照顾小女孩的。他在她放零花钱的盒子里放下这个,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什么。我让小女孩先吃饭,然后自己来到书房在手机上试着换上这张储存卡,打开了里面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两个文件,一个是音频,一个是文本。我打开了文本,上面如愿以偿地出现了我之前想要的数字。但是是之前想要——现在我又不怎么想要了。这是因为这个文本文件里,还写上了侦探想要我帮忙完成的委托,以及一些看口气就知道是对我说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不完成委托再拿钱,做鬼也不放过我。而那个委托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模一样,现在根本不可能完成。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我还兴致勃勃地想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下子又觉得有没有这笔钱都无所谓。我听了听那个音频文件,是那个侦探的话,话语里没有感情,没有诙谐,空空如也——
那确实是非常美好的理想,我确实这么认为。
但是啊,这真的是“你”的理想吗?不是你想去这么想吗?不是你这么暗示自己吗?
你只不过是想这么相信罢了。
相信那种众说纷坛的东西会拥有绝对性。相信那种本来就是在人的观念中诞生的倾向没有相对性。
你只是想这么相信而已。不这样相信的话,你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对别人高下立判了。
不是这样?怎么可能不是这样,不然为什么你不敢放开手让那种观念也适用到自己身上?为什么你不把那种方法论用来解决你自己的问题?
这么说来,你就只是自己蜷缩在安全屋里对他人加以品论的家伙罢了。
口口声声说着世界的不是,对世界加以干涉——但是结果呢?回头看看吧,你成功过吗?还是说那就是你想要的?
喂,对别人的生活随意插手的感觉怎么样?你就是喜欢上了那种感觉——喜欢上了安排别人的感觉,喜欢上了对别人评判是非的感觉,喜欢上了破坏他人未来的感觉,喜欢上了揭露他人丑恶的感觉。
我知道的。
你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只是想为自己的恶行寻求理由而已。
其实啊,对于你来说,确实存在着成功的方法。
就摆在眼前啊。
音频在最后的一丝杂音中结束。我把储存卡拆出来捏碎扔进了垃圾桶。小女孩此时已经吃饱了,把外卖盒也扔进了垃圾桶。她看到我回来,问我她可不可以去洗澡。她几乎每天都这么问我,如果我每次都不理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变成一条小泥鳅。我回答说不行,因为她今天发烧了,只能用热毛巾擦擦身子。于是她就开始在沙发上解纽扣,我让她别在这里脱,她就细若蚊呐地说想让我帮忙擦背,因为她自己擦不到。实际上是可以的,但我现在不怎么想和她争,就从浴室里拿出毛巾和脸盆,在脸盆里装上热水端出来给她擦背。
我还顺便在浴缸给我自己准备了洗澡水。
擦完了背,我就让小女孩在客厅自己接着擦其它地方。
接着我就拿着换洗衣物和那把手枪进入浴室。
没等我关上门换衣服,手机响了,是那个心理老师。她问我上次打电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才想起上次电话录音骂了她两句。我说没什么意思,她也就没再过问。
“喂。”
我突然想说些什么。
“干嘛?”
“世界会是戏剧性的吗?”
“没睡醒吧你?”
“……”
“没事我就挂了哦?”
“嗯。”
往后便是令人烦躁的嘟嘟声。我放下手机,进入浴室,淋干净了身子就坐到浴缸里面,拿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打算扣下扳机,这时脑子里回想起那个侦探。
立刻抽回了手,把枪口远离了自己,对着天花板。
“又被你救了一次啊。”
我这么呢喃着,起身把手枪放到了外面。接着我只泡了一会热水就起来擦干身子,换上松松垮垮的熊猫睡衣走回卧室,重新放好那把手枪。
回客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女孩端着盛有水的脸盆走出来,告诉我她擦完了。她之前每次洗澡之后都会告诉我洗完了,就好像我要送她上路似的。她没打算把脸盆给我,但我很自然地接过了脸盆,在浴室里倒掉了这些水,放好毛巾和脸盆。
回到客厅,我看了一眼退热贴的说明书,发现小女孩贴着的退热贴早就失效了。而一会芷老师就要来,我怕又被骂个狗血淋头,就赶紧抓住小女孩的头给她换掉了退热贴。
芷老师到了之后,虽然没骂我,但却从小女孩口中知道了我忘记给小女孩换退热贴,对我说教了一会。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也不看看谁给她带的芝士焗饭。后来芷老师说小女孩已经退烧,就把退热贴撕掉了。
她给小女孩带来了一张作文纸,这次要写的作文题目是“喜欢的事”。芷老师走后,我问小女孩知不知道怎么写,我知道她基本没有什么喜欢的事。她说不知道,我就写了个模板给她参考。她没有我有,我正好也闲得无聊。可是这丫头又急了,说不能抄作业。
“我又没让你抄,只是让你参考。”
“……你就是叫我抄作业……你就是。”
“芷老师之前没给你们看过范文吗?是一回事。”
“……真的?”
“我骗你干嘛?”
接着她就拿起我写的模板来读,读完之后说读不懂。我说她可以用自己能读懂的方式写自己读懂的内容,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事。她听见我说“内容”就又怀疑我想让她抄作业,这我就不耐烦了,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吗?
“你自己写也行,不看我就扔了。”
“……让我再看几眼可以吗?”
半夜,上吊女打电话来告诉我一会有事要过来,还告诉我小女孩的母亲出事了。我猛地想起来还剩下最后一袋垃圾没扔,索性开门的时候顺便出去,就让她等我换好衣服做好准备,出门迎接。
003
“有什么事吗?”
那个男人在玄关开门给我,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样子,打电话的时候听声音还迷迷糊糊的。
“小女孩的母亲出事了,父亲也……”
小女孩在客厅里探出头来,我因此就没说下去。我来这里就是想和那个男人商量小女孩的事。我问他能不能让我带她走,我不太想让警察来告诉她那些事。男人很干脆地答应了,他手上提着一个大塑料袋,不知道是什么。
“垃圾,忘了扔的,现在得走到垃圾处理处。”
他还让我有什么要说的要做的尽管做,因为他不是小女孩的亲人。这个男人明明已经几乎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小女孩几天,却还是要故作冷酷地说这些话。我让他不用害羞,舍不得的话以后我会告诉他小女孩的联系方式。他什么都没表示,就这么提着垃圾出了门。
我进屋子之后把门带上,看到了睡眼朦胧的小女孩。我问小女孩起那么早干什么,小女孩就说是那个男人叫醒她的。
我让她跟我走,她问我去哪里。我不知道该让她去哪,只能让她去我家。接着她又问那个男人去了哪里,我说他去丢垃圾了。
“得道别才行。分开的时候要道别。”
我想让她和那个男人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好让那个男人说些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真心话。于是我打算离开那个男人的家,协助警方调查,好加快破案时间。同时期还有一个碎尸杀人案没有破。
离开前,我问小女孩,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嗯。”
她明显区分不出好坏,但还是这么回答。
我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这里,赶往隔壁她的家,调查她父亲的死亡。
我的一个助手已经在那里了。我有两个助手,她们为了充分利用时间,提高我的破案效率,每次都会和我分头行动收集线索。
“子咎,现场早就被破坏了。”
在小女孩家里的助手,名字叫书楹嫚,和我一个学校毕业,是个挺规矩的人——但学校不是什么规矩的学校,不然我也不会不读大学出来厮混。她告诉我,根据鲁米诺试剂的检测,血液几乎遍布二楼厅堂的任何一个角落,可以确认小女孩的父亲已经死亡。我再三确认了这一结果,包括检查鲁米诺效应的误差可能以及红细胞的DNA的对比。楹嫚告诉我,前者已成定论,后者正在进行。
“没有藏尸的痕迹。至少在这个住处的任何一个地方。”
估计土地的疏松情况早就已经检查过了。
“有没有什么疑点?”
“总共四个——”
一、尸体不见了。
二、二楼的客厅门破了一个巴掌大的洞,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是损坏的。
三、找不到凶器。
四、餐桌上放着钥匙。
“至于其他,是另一名死者那边。我觉得让枭殁和你说比较好,这是我不太能理解那些东西……”
她说的“另一个死者”自然是小女孩的母亲,而她说的“那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上吊自杀。毓枭殁是我的另一个助手,用比喻来说就是波长和频率都和我相符合的人。只可惜是个异性恋,甚至讨厌女人,虽然不讨厌我们。我决定一会再去问她,先让楹嫚告诉我三个疑点的具体。
“喂楹嫚,你去哪?”
楹嫚以为我要去那边的现场,正想走开,被我这一叫吓了一跳。她说我以前都是对那些更感兴趣,就以为我要先处理那边的事。她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很可爱,我有点心动。
“我都在这了,那边的事一会再说,现在是以你优先哦。”
我一边说一边揉起她的脸,她本来挺严肃的人,被我揉着脸就好像无力反抗一样,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之前是戴着眼镜的,毓枭殁和我吵架,说带眼镜的男生帅的时候,我跟她杠,说戴眼镜的不好看——被她听到了,之后她就戴起了隐形眼镜。
我问她她还说和我没关系。
明明就有。
真不老实。
“尸体不见了什么回事?”
我一边跟着楹嫚上二楼一边问。
“是字面上的意思,从监控上看应该是晚上在这间屋子里被杀……”
“连监控都已经查好了吗?”
我不在的几个小时里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吗?
“嗯,因为代实子警长给人手很大方,所以我就尽可能多地要人来分配工作了。”
“你好棒啊!”
“我只是善加利用人手而已……”
她只是谦虚了一下。这就是说我夸的还不够,还得有点实际行动。我在后面一把抱住她的腰,又把她吓了一跳。她故作严肃地让我不要胡闹,严肃一点,我觉得她只是在假正经。
“结合监控的结果,犯人应该是在这里,也就是死者家中的二楼行凶。但是排查这间屋子和院子,都没有发现尸体。”
“这附近还有其他地方吧?这些有钱人家的家门前就有一个小公园耶。”
“已经叫人搜查过了,土壤没有动过的痕迹。在死者死亡前后,附近的住户有四户,这些住户的土壤我们没有排查,因为我们没有得到搜查令。”
“那先放放吧,先解决眼前的……你说的洞就是这个吧?”
我眼前的一扇硬木门上,有用锤子砸过的痕迹。准确来说,这个洞就是铁锤砸出来的。
“没错。现场没有任何东西是损坏的,却唯独这扇门破了洞。”
这个不规则的洞刚好在一个成年男性的头部高度,应该是在死者和凶手搏斗的过程中出现的,但除此之外现场却没有任何器物是损坏的。我望向客厅里由一块块荧光连接的大片血迹,隐约得出了答案。
“应该是想隐藏什么吧。”
“隐藏什么?”
“这个出血量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死前和凶手搏斗,但是现场没有任何损坏的器物和搏斗的痕迹,所以排除;二就是凶手不经搏斗就成功杀人,就地处理了尸体。处理方法最有可能是切下了头颅,因为只有颈动脉的血压能够造成这种景象。换句话说,凶手手上肯定有刀,这时锤门也不是搏斗的结果——只要想想为什么处理尸体或是杀了人之后还要在门上敲个洞,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原来如此,那到底是想隐藏什么?”
“与杀人有关或是与杀人无关,楹嫚,试着这么分开来想想看。”
她看着那个不规则的洞,进行了一番思索,随即让路过的一个警察在洞的前后都零零星星地喷上了鲁米诺试剂。
门是向内开的,在厅堂外的那一面,只在洞的周围产生了不连续的点点荧光围成一圈,但还是看得出来原来是呈放射状。
“凶手是想隐藏凶器吗?”
“可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凶器,也可能是为了嫁祸给别人故意制造的痕迹。如果是后者,我们就可以顺水推舟把调查重心转移到人际关系上。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对我们有益。”
“可是,嫁祸给他人的话,不隐藏不是更好吗?”
“用这种方式隐藏,说明这个凶器不是刀子或锤子这种常见的工具,而是不一般的东西。不然也没有必要隐藏,而且也没办法嫁祸给别人吧。这个不一般的东西,犯人不一定能拿到手再放回去啊。所以也可能用这种方式来诱导探案人员的思考。”
这个洞假如是为了隐藏凶器造成的痕迹,这里又有血,那么就说明凶器在这里命中了死者。
血迹呈圆圈状分布,并不只是凶器擦伤了死者这么简单;这里没有发生搏斗,门上没有其他血迹,说明凶手是一击毙命,而且这扇门就是死者的死亡地点。
一击毙命的凶器,会在门上留上痕迹,而且门还是死亡地。
我让楹嫚戴上手套,和我走到厅堂外面的走廊里,关上门,让她做出准备开门的动作。
她此时背对着我,一只手扶在门把上。
用刀子吗?
用刀子一刀毙命只能在颈动脉下手。人的脖子背后有脊椎在,刀刃只能在左右两边刺入劲动脉并拔出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导致死者死亡。而那样门上就应该有更多血迹,而不是只有小小的一圈。
我伸出两只手,在后面触摸到了楹嫚的脖子。天气冷,手也冷,但她的脖子是暖和的。她被冰凉的手吓了一跳,但我没有理她,就这么把十根手指对称地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滑动。从脖子,滑到下颚,滑到耳廓,最后滑到太阳穴。
“是枪,而且是便于携带,冲击力刚好穿过人的头盖骨在门上留下痕迹的手枪。倘若这真的是为了隐藏凶器,我们还能确定是熟人作案,因为死者背对着凶手为他开门。”
我得出结论。
但还是没有把手放开,不仅如此还往下滑回去,滑到她的脸颊上。
她听到了之后,没有转过头,好像有点不高兴,扭扭捏捏的。我就只好收回了手。
我见她不说话,我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说这下事情简单了。因为无论凶手是想隐藏凶器还是嫁祸他人,这四户人家中有一户人家持有手枪这一点也是能确认的——这样一来要搜查令就简单了。而有了搜查令就能解明犯人是想隐藏凶器还是嫁祸他人。
假如我们搜出来了符合条件的手枪,就说明是后者。
如果我们没能搜出来,就说明是前者。
据我所知压根没有那种威力刚好杀人的枪,不过也不是我搜,保险一点也好。
“楹嫚?第四个疑点和我说一下嘛?楹嫚?”
“啊?啊,好的。”她刚刚好像在发愣,我有点后悔自己没有用她白嫩的脸蛋暖手,“有一串钥匙放在餐桌上。而这个物件的位置下有一大块鲁米诺效应的荧光,这物件却没有。”
这就是说钥匙是在处理完尸体和现场之后才放在那里的。
“我看看我看看……”
钥匙串上有车钥匙和两条钥匙,一条是大门,一条是屋子的门。钥匙串还放在原处,如楹嫚所言,确实有些异样。与其说是放在那里,不如说是摆在那里。楹嫚说结合监控她更好说明,于是我就和她一起去物业管理站调查监控。
路过那个男人的家时,我问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她说那个男人还没有回来。
004
我们走进物业管理站,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警察。有两个在做笔录,剩下几个在研究录像,见我们来了,就给我们让座。我们都才十八岁,比他们都小,按理说不必要给我们让座。我们虽然和代实子女警官有交情,而且我们毕业的学校是特殊的地方,是直接帮上头办事,但他们对我们也不至于低眉颔首。不说毕恭毕敬,但他们总归不会在年龄上歧视我们,这让座也只是让我们好看清楚监控的下意识动作。
因为我们都没有枭殁的一米七几身高,在场的又大多是一米八几的男性或一米七几的女性。
楹嫚翻了翻拿着的小本子,把监控看到的大概读给我听。她本来可以直接给我看,但我说要她读,因为我同时还要看监控。刚刚的警察也有整理好的监控要点,我只需要按着材料看。
值得注意的是,小女孩的家,那个男人的家以及小女孩原来的家,三个区域的摄像头全部被破坏掉了。楹嫚总结了我们来之前的笔录,告诉我那个男人搬来之前,有一个住在那里的原住户。这个原住户破坏了小女孩的原住处和自己家附近的摄像头,物业通知了小女孩的父亲,小女孩的父亲就说不用修也不用追责。这说明这个原住户和小女孩的原住处已经商量过了,破坏摄像头是两家人都同意的举措。
而那个男人搬来后,并没有出钱修理自家附近的摄像头。
到目前为止,和上次来这里调查得到的笔录一致。
“死者现住处的摄像头,则是原住户搬走之后被破坏的。物业的人说破坏者和死者协商过了。”
“不是死者要破坏吗?”
“不,死者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关闭摄像头,也没有亲手对摄像头做过什么。”
这就像是那个男人主动说要破坏摄像头似的。那个男人行事确实古怪没有逻辑还有反复无常的倾向,所以我决定先放着不管,调查监控。
楹嫚对监控总结为一张有时间点的时间表,我听的同时也在调查监控。虽然三个区域的监控调查不了,但那里的地形并没有岔路,可以调查边上的监控。这几间屋子和摄像头的分布可以等价于不重叠排列在公路旁的火柴房模型,路只有一条。公园里有几个监控盲区,但不能成为绕开监控的捷径。所以就目前来看三个被破坏的区域影响不大。
这样,我就能总结出关键的时间点——
上午小女孩的父亲回到家,此前母亲已经出门买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别的四户人家里有三户人家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其中两户人家是开车,不一会就在另一边的摄像头出来了。还有一户——也就是那个男人,他则是走路。别人都开车,就他拿着书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我知道他有驾照,不知道他没有车。剩下一户则是往外边开,同样在一边摄像头消失,不一会又从另一个摄像头出现。
这段时间过后,便是小女孩的母亲买菜回家。没有别的住户出现在摄像头内。
大约十二分钟后,这位母亲便神情恍惚地走出高级住宅区,但还是有些凌乱。楹嫚告诉我,从小女孩的家走到最近的有效摄像头那里需要七分钟左右,也就是说这位母亲在家里只待了五分钟上下就离开了。
接着中午的时候有一户人家开车回来,车辆是之前往外开的;其他两户往外开。还有就是那个男人去便利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经过。那个男人走过摄像头的时候摔了个狗吃屎,我急忙堵住嘴,差点笑出声来。楹嫚只是好奇地看向我,什么都没问。这说明那个男人可能不帅,但是真的呆。男人原路返回的时候,还特意盯紧了路,结果因为低头不看前方撞到了电线杆,手里的便当差点撒了一地。这次我没忍住,楹嫚问我我也不说为什么。
到了下午,小女孩放学回来,这个时间段里也看到了从外面开回来的两辆车,都是中午开出去的。同样是在一边消失一会之后又在另一边出现。小女孩走的很慢,但却不左顾右盼,不像那个男人连走路都在做白日梦。
深夜,只有死者的车被开出门,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影。可以在摄像头里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看不到脸。这身打扮和早上的完全不一样,不难看出特意换了衣服。
三个多小时后死者的车才又从摄像头中出现,这次是往反方向开,应该是回家。
总结要点结束,我就让楹嫚解释那张桌子上的疑点。
“好的。”
说着,楹嫚在电脑屏目前的桌子上打开一张纸,并拿起一支笔。
“目前来看,死者当晚没有寻回妻子。他回到家后有人来访,在引客人到二楼后,被杀害。钥匙上没有荧光,但餐桌上却有——这说明在处理尸体并清理现场之后,这个物件才被放到桌上。凶手为什么要特地把钥匙还回来?”
“楹嫚,你应该先解开一个误会。死者并不是晚上回到家之后才被杀害,早在死者妻子神情恍惚地离开家的时候,死者就已经是死者了哟。”
“为什么这样说?”
“这天是工作日啊。那个走路又是撞电线杆又是摔倒的男人正好是个隔壁的大学生,之所以下午和中午都没出去只是因为都没有课而已。死者是个成年人,却只上早班,很自然就能想到是回家之后出问题吧?”
“这天是工作日吗?”
“你已经分不清工作日和假日了吗?”
“实在抱歉……这几天因为碎尸杀人案忙得焦头烂额,什么时候是假日什么时候是工作日都忘了……”
说的也是。上头非常重视这个碎尸杀人案,几乎不惜一切代价搜集一切琐碎的信息。而且犯人也极其狡猾,本以为调查监控就能找到犯人,却发现摄像头早就被破坏掉了,仿佛谋划已久一般,但明明又互不相关。除此之外两次抛尸的距离还极其遥远,第二次的尸块因为随着小河漂流,不得不到大山深处去寻找,而在大山里又发现另一河流的下游有着一部碎尸块。光是搜集尸块辨认死者就已经难上加难,对嫌疑人的追踪还遇到了种种困难。因为这个案子,杭州城全市的安保漏洞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而那个犯人就在其中游刃有余,如今还逍遥法外。我这做侦探的,还得两头跑,每次有头绪,就会因为没办法找到可靠证据碰一鼻子灰。
就好像有个人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似的,搞得我心力交瘁,只能靠楹嫚找到一点安定感。
现在看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压力啊。
“要休息一下吗?”
我问楹嫚。
“也许是该休息一下了。”
“好,那就在今天之内破掉这个案子吧,然后再用两天破掉碎尸杀人案!”
“欸?做得到吗?”
“有什么做不到的!我可是子咎茗——在短短两天内就侦破‘剖析亭’连续杀人案的神探啊!”
我给自己打气,还站起身来拍自己的胸脯。
事实上“剖析亭”的连环杀人案并不算完全侦破,因为还差一具尸体没找到,而且这尸体连犯人都不确定有没有留下来。但犯人已经抓到了,动机以及手法都已经被我知道了,这就和已经侦破了没有什么区别了。楹嫚看着我拍胸脯说话,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就一起努力吧。”
她这么说道,好像她看得出来我在逞强。
因为那个碎尸杀人案,我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005
凶手把钥匙还回来是为了误导警方,让警方以为此时夜里开车出去又回来的是死者。
我觉得还少了什么线索,便打电话给毓枭殁,问她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毫无疑问是自杀。”她一接电话就如此断言,仿佛已经猜到了我想要问什么似的。“这女的从中午开始走到晚上,走了将近十二小时——大约四十八公里,把脚都给磨破了,跑到这个郊外的露营地自杀。属实了不得。”
枭殁平常都想给异性温柔可亲的形象,所以在和我说话时总是会忍不住暴露一点对女性的厌恶。
小女孩的母亲是在郊区的露营地被发现的。据说小女孩的母亲离家出走了两天半,其中一天半,幸运地遇到了小学同学,小学同学收留了她一天半,因为她身上什么都没带。而就是在被收留的第二天中午,小女孩的母亲便徒步开始行走到了郊外。枭殁告诉我,小女孩母亲的尸体被发现时,尸体的鞋子里已经快要被血染湿了。
她还告诉我。小女孩的母亲写了两份遗书,一份是给自己的女儿,另一份是给警察。出于保护隐私她没有看前一封 ,只看了第二封。信上写了对警察的求助。
枭殁把遗书拍了照片发给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差点哭了出来。
收留她的小学同学告诉枭殁:收留她的时候她身上什么都没带,她留在家里也只是埋头写信。
写给警察的信上,也写了很多她能记起来的,却寥寥无几的美好。比如说一家人去海边晒太阳,比如说一家人坐轮船出国旅游,又比如说,一家人来到露营地里露营野餐。最后一项回忆,她用了很多篇幅,巨细无遗地描写了妻子、丈夫和女儿每一个人的神态表情还有行为。那是比画作还要美丽的文字,是犹如艺术般的笔触。即便是我这种没上过正常学校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名为家的羁绊。当时小女孩甚至没有上小学,据说,那时小女孩还会有天真的笑容,还会告诉自己的妈妈她喜欢花儿。
在最后的最后,这位母亲仿佛是不忍心面对事实一般,用差点把纸张撕烂的力度,从心头挖下了那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称得上是遗书的话语——
我的女儿可能今生今世都难以感受到幸福了。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们能帮她塑造一种希望——一种能够活下去、能够对自己的过去一笑而过、能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能够对眼下的如今悠然而笑的希望。笑不出来也没关系,至少要让她觉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至少,不要让她就这么如同空壳般死去。
纸张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水印,想必除了眼泪之外也不会有别的东西包含在其中了。
枭殁估摸着我差不多读完了,就再一次打电话给我。
她告诉我,小女孩的母亲在遇到小学同学以前,身上有一些轻微的割伤,似乎是搏斗造成的。
“我们打电话问过你们那边调查监控的,他们说这个女的最后一次出现在摄像头的时候也能看到一些割伤。”
小女孩的母亲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两天前的中午,也就是神情恍惚地离开高级住宅区的那次。
至此,其实凶手已经呼之欲出。
“死者妻子为什么叫我们‘帮’她的女儿,而不叫我们‘救’她的女儿。这就是说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没有危险对吧?她怎么知道的?”
“……她和凶手接触过,那身伤就是和凶手搏斗的结果,凶手要切死者的首级,肯定有刀。”
“那就是说,她认识凶手,虽然和凶手搏斗但是却包庇凶手吗?那为什么又告诉警察自己的丈夫被杀害?”
“因为她可惜她的回忆。”
“……你怎么了?”
“……”
“我一会就开车过去。别太逞强。”
她正想挂电话。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枭殁。
“我们,做得到吗?”
“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过男朋友呢。泥菩萨过江哟。”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我打电话给楹嫚,问她要喝什么咖啡。她说不喝咖啡,让我买牛奶给她。我吓唬她说喝牛奶更容易累,她就立刻改口说要咖啡了。我让她不要逞强,她不听,只让我加多点糖。我答应了她,就挂了电话。
十二月的寒冬里,如今已经凌晨六点。我仅仅用了四个小时就解开了谜题。
但是解开了谜题也好,侦破案子也好——作为侦探,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死去的人无法起死回生,活着的人只能默默哀悼。解开真相,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我不愿意承认这种事,所以我告诉自己并不是我不能做,只是我不想做而已。
我只是因为喜欢看别人上吊才做侦探的,就算不能帮助人也无所谓。
就算陈述的只是没有人想要听到的真实,我也还是会说出来。因为我是侦探,还因为我喜欢看别人上吊自杀,无论因为什么,就是绝对不会因为我想通过真相挽救些什么。
我在无力而又无能的寒风中行进,我的身边有与我同甘共苦的友人,但是,风雪平息的终点到底存不存在?
“——但是,还是得继续吧?”
楹嫚捧着才喝一半的牛奶咖啡说道。我们在回小女孩家的路上,绕到了一个小公园里,在漆黑一片的树林中停下,在石凳上并肩而坐。她看我有些阴沉,就摸了摸我的头,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我们把手电筒向上放在石桌上,手电筒的光柱穿过枯枝,直达阴沉的云霄。
“已经不用继续了呀,楹嫚。”
“但是,还有很多疑点不是吗?”
“凶手也好,手法也好,都已经探明了。一会就回说给你听了。”
“但是,动机,还没搞明白吧?”
“动机很纯粹的啊。”
我仰起头来,把手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顺势把头靠在了楹嫚肩上。楹嫚见我撒娇,就也把头靠过来。
我于是就开始得寸进尺。
一把抱住她的腰。
她又被吓了一跳。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特别舒服,只可惜她有些害羞。
她被我突然抱了之后,想挣脱,我没让她挣脱,她就不反抗了。她说我只能抱一会,我一听,高兴了,就说要一直抱着她回家。她住过我家,我也住过她家,就算我抱着她回家,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因此迷路,所以我完全不怕。不仅不怕,我还更加嚣张了。
“嫚嫚,你不可以有男朋友。”
本来我们三个互相之间都是这么叫的,但是楹嫚说她害羞。
“啊?”
“就是不能有。”
“……真没办法。”
我闭上了眼睛,用头顶的头发不停地蹭她。
这时一个手电筒照到了我们身上,楹嫚就好像被捉奸在床的情人一样赶忙把我推开了。我感到莫名其妙,就算被推开了也还是想抱回去。
“别急别急,是我啦。”枭殁把手电筒照到自己脸上,向我们展示了一张标准的美人脸。“茗茗,你们继续抱着也可以呀,难得嫚嫚这么宠你。”
“就是!”
我的嚣张劲还没过,现在倒有点像是在恐吓楹嫚了。看来人一依靠什么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嚣张。
“不行,现在是工作时间。”楹嫚站起身,掸了掸裙子的灰尘,看向枭殁。“阿毓,你怎么过这边来了?”
“茗茗打电话找我了呗。她每次打电话给我都是快破案的时候,所以这次我就自觉地过来和你们会合了。话说嫚嫚,能不能也……”
“不行。”
枭殁虽然讨厌女人,但不讨厌我们。
在楹嫚故作强势的态度下,我们只好重新回到工作状态。但如上所述,我已经破案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小细节的修修补补而已。
我们一起走去小女孩的家,走着走着我和枭殁就挤着楹嫚,挽起她的手,三个人贴在一起。
就算没有终点,说不定也别有一番滋味吧?
006
小女孩家连接院子的檐廊里有一张小茶桌,那里有三张椅子,我们三个收集完所有能收集的,便在这里坐下。
凶手在上午完成杀人,随后拿走钥匙,一直等到了晚上才用钥匙进入小女孩的家,利用死者的车辆将尸体抛尸荒野。对此,楹嫚奇怪的是,为什么犯人不在中午或是下午开车处理尸体,而是在晚上。对此我的解释是这样的——
“我们在深夜的监控录像中,看到了假扮成死者的犯人开着死者的车离开高级住宅区又回来。而我们在知道那天是星期天以前,都还没有意识到主驾驶座上的是犯人,这说明我们没办法在监控上看到路灯阴影下的司机的脸。但在上午和中午就不同,那时候光照充足,即使有阴影,我们的警察也能记下正在开车的几个司机的面容,方便今天天亮后进行询问乃至搜查。而晚上的漆黑环境,就是犯人想要的效果,所以犯人才会选择在晚上行动。”
至于犯人为什么不把车抛弃掉或是把车钥匙扔了之类“犯人不做什么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因为犯人的计划是假扮成死者,所以他觉得必须让车辆回家,不仅如此,还得让车钥匙回家。
“但这天不是工作日吗?他会忘了死者要去上班吗?”
“枭殁,你没看过监控可能不知道。这天死者回来的比往常早,确实会让人以为他今天不上班,事实上只是日程安排如此。将监控往前调动几天,也能发现死者在那个时间点回来,而且在中午吃完饭后又出去。从这些细密行动上看,凶手策划已久,但这策划已久的记录只会让他忽视这周期太长的日程调动。所以事实上凶手只能说是行动细密,但不缜密。”
“那么,犯人怎么保证死者的妻子还有死者的女儿不报警呢?”
“犯人并不是为了在晚上行动,才想办法让这两人不报警;而是犯人知道这两人不会报警,才会想到在晚上行动。死者的妻子按照一般情况来计算的话,在两天前的中午,应该至少在家停留了五分钟——但实际上很可能连一分钟都没有停留。因为剩下的时间很可能都在和正巧在处理尸体的凶手搏斗。”
“原来如此,那身伤对吧?”
“没错。这就是说,死者的妻子和凶手有过正面接触,期间和死者的妻子说出了自己的动机。这个动机必然是有关她女儿的事,这次谈话可能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凶手猜测得到死者的妻子会想些什么。”
“等等等等!茗茗,你不要往超能力神探的方向转型呀!”
“不是不是,我是说凶手肯定知道死者妻子的愿望,所以才会通过一定的言行表现出自己有办法完成,以此来确保小女孩的母亲不会报警。”
“最大心愿——是那封遗书吧。但是茗茗,凶手没有理由能够这么清楚死者妻子的内心吧?”
“如果他学过心理学的话就可以了,因为凶手认识死者妻子,肯定能推知一二,在这些上给予打击便可以达到目的。”
“可是子咎,我们怎么知道凶手学过心理学?”
“嗯,我承认这一点的推理还很薄弱,但目前来看并不必要。”
楹嫚听到我在说“不必要”时,面露不解之色。枭殁也有些怀疑我。
“难道说,关键在于——凶手怎么确定死者的女儿不报警吗?”
枭殁察觉到了我的意思。
“没错,能确定其女儿不报警的,必然是凶手。能否确定死者妻子不报警并不重要。”
“就是说我们要去问死者的女儿咯?子咎你好像说过她现在在一个男人那里寄住,现在就去吗?”
“不,没必要。”
楹嫚和枭殁都迷糊了,因为我并没有告诉她们,小女孩在两天前开始就寄住在一个呆瓜男的家里。我这才想起。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向她们介绍那个男人。
“啊,就是那个走路都摔倒的人?难怪子咎你会笑出声来啊。”
楹嫚恍然大悟。
“男人?喂茗茗,你一定是搞错了吧?”
枭殁则不肯承认现实。这家伙一听到男人就会想袒护。
“没搞错。那个男人在‘剖析亭’求过学,很大可能学过心理学——那是个研究人类的地方嘛,而且他也有个心理老师监护人,小时候也差点进精神病院。也就是说他能保证死者妻子不报警。不过我也说了,能不能确认死者妻子不报警根本无所谓。因为,那个男人这几天一直都照顾着死者的女儿,显然也可以确保死者的女儿不报警。”
“那就是说,这个男人的杀人动机,是因为想帮死者女儿的忙?”枭殁两手撑着脸,好像有些可惜。“因为他和死者女儿有交情。也只有因为有交情,死者女儿才会心甘情愿让他照顾,也不报警。他就是把“必须有人来救小女孩”这个想法传达给了死者的妻子,所以才能确保死者妻子不报警。死者妻子叫警察‘帮’自己的女儿,却不叫警察‘救’自己的女儿,这就是说她认识凶手,知道女儿也认识凶手,还知道凶手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而她没那么简单就听凶手的——因为在这个妻子写的遗书看来,这个家庭似乎还有一丝希望——所以才会在遗书里向警察求救,又不告诉警察凶手的身份。这样一来就都说通了。真可惜。”
那个摇摆不定莫名其妙的男人,故意表现得不喜欢小孩。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会在小女孩发烧时照顾她,在外面吃饭时不忘带一份给她。事实上,这个男人不仅无亲无故,还患有心理疾病,摇摆不定,连自己都难以顾及。
“茗茗,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子咎。我们不是推理出凶器可能是枪吗?一般来说手枪的威力可不止能打掉人的头盖骨,更不用说只在门上留下痕迹,而不穿过门留下其他痕迹了。”
其实这都是感性在逻辑面前的挣扎。凶手只会是能够同时确保两人不报警的人,只有那个男人能同时确保两个人都不报警——这样就已经能导出那个男人就是凶手的事实。
“说的也是。”我回答两位友人,“现在都还只是推理,还没有证据,也不能这样诬陷人啊。”
只要没找到手枪,就找不到证据。
这时候,楹嫚的电话响了。经常是她和枭殁给分过来的人手分配工作,所以有什么结果也只会打电话给她们两个,我的工作只有看线索推理这一件事。其实我也没有多聪明,很多功劳,都是她们的。
每当我想起这些,就想给她们两个一个拥抱。但现在楹嫚离席去接电话,而且刚刚已经抱过了,所以我现在就去抱枭殁了。
枭殁就不像楹嫚那样害羞,每次我抱她她也会抱我。我抱得多紧她就抱得多紧。好像她就是另一个更坚强的我一样。
“哎呀呀,怎么你今天这么喜欢撒娇啊?”
枭殁的身子很高挑,抱起来虽然没有楹嫚那么软绵绵。但是被抱的话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会让人变懒,想一直赖在她的怀里,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包容力吧。不过听说我和楹嫚两个人之外的女生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这时候楹嫚的电话打完了,走回来的楹嫚神情好像有些困扰。而我这时也有了电话。楹嫚见我有电话要接,就让我先接电话,她可能也要整理一下刚刚听到的事。
“喂你好,这里是侦探子咎茗。你是?”
“我是那小子的监护人——你应该已经知道那小子犯了什么事了吧。”
看来是那个男人的监护人。
“现在还不确定……”
“那小子都跑来找我求救了你还不确定,你忽悠谁呢?”
“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刚——”
“你看,我就说你已经知道了吧?”
“……”
被摆了一套。不愧是“剖析亭”的关系人。
“比起这个,你……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那个男人真的找你了吗?”
“时间点?对哦,现在国内还没亮来着。”看来她不在国内,有可能只是心血来潮,“那个男人在我要睡觉的时候打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所以我估计他又犯事了。本想着睡醒再处理,没想到睡过头了。”
我现在有些怀疑这个人根本不是那个男人的监护人。因为监护人不该知道孩子犯罪了还想着睡大觉。
“那么,您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别把我想成你们侦探的死对头。就是给你些忠告,免得那小子还有你继续干出些蠢事。”
“哦,哦……这还真是谢谢……”
她的这句话说得很奇怪,但我还是说了谢谢。她说是为了防止那个男人干出蠢事,意思就是好让我拘他;但是她说是为了防止我干些蠢事,意思就是好让他整我。
“第一,他有枪,虽然这枪经过我的手只能刚好打穿人的脑瓜子。但狗急了跳墙,他急了就会开枪,可别被一枪嘣了。”
“……”
“第二,子咎茗,别以为他不知道你干过些什么勾当,也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了哟。”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楹嫚问我她可以说事了吗,我也就呆呆地点头了。枭殁感到有点不对劲,皱了皱眉头,想制止楹嫚。
但晚了一步。
“尸体找到了。”
楹嫚已经开口了,她报事的速度一向很快。
“首级被切下,身体被拦腰截断。头和身体一起埋在了二十多公里外的山头里。首级的头部还有子弹孔,不仅如此……”
——埋尸地点还是碎尸杀人案的第二份尸体发现处。
楹嫚如此报告。
确实一般的枪不会有那么小威力,但这不是一般的枪啊。
原来如此。
本来如此。
既然那天别的住户都是开车,基本没有在盲区里停留过,那么凶手除了那个男人以外就不会有别人了呀。
看了监控后就已经什么都结束了,我却装作一无所知地和友人们推理,希望友人们能找到什么漏洞。
想要和她们一起行走。
却也还是会到达终点。
而风雪的终点,是下一次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