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离是斩灵师,是自三皇五帝时代起便延续至今的、特殊的存在。

几乎与人类史等长,斩灵师经历了上百代的更迭,在这漫长的数千年间,不论社会如何变化,世代如何更替,他们一脉都未曾断过传承。

历代的斩灵师们留下了诸多事迹,尽管史书中少有提及他们本名,但在民间却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留下了传说。

有时是旅人,有时是侠客,有时是英雄……更有甚者,被当作了“神”。

但,这无数的称谓并会不影响到斩灵师本身,因为斩灵师从不曾形成组织。每一世代里,能够继承斩灵师之名的都唯有一人,而此一人便是此脉全部的传承。

易离是,易离的前任亦是。依附于世界而生的他们,既是看守、也是管理员。

不知边际的世界存在着太多未知,因此它不可能总是保持完美,在它运行过程中也会如程序般产生“BUG”,斩灵师将这些会影响到世界平衡的光怪陆离皆统称为“灵”。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词,所谓的“灵”仅仅是这份异常的指代而已,只是如此一来,看似曲高和寡的“斩灵师”三字便难免显得落俗——正如它的字面意思,将“灵”斩除的人。

易离是第一百六十三代,自他接任起刚刚做满两年。他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事务所,就开在老城区。环境虽是差了些,但租金却足够便宜,而这也正是易离选中此处的主因。

现代社会里,哪怕斩灵师的生活也会应需而变。为了必要的经济来源,易离其实偶尔也会做些杂七杂八的副业。毕竟文明社会并不崇尚鬼神,他所能接到的委托比起前任少了不知多少。更何况,斩灵师不成体系、不聚信众的行事风格使得他的知名度比和尚道士之流皆要低上不少。两相叠加,致使易离的经济状况长期保持着赤字,相比风生水起的同行,他可谓是真正的囊中羞涩了。

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地摇动着,但上门的却不是难得的客人,而是他的老熟人兼租屋屋主的水生。

“一天之计在于晨,易离少年,这可都已经下午了。”水生对着躺在沙发上小憩的少年道。

“你明明知道我是今天上午才到的家,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完成了战乱国的委托以后,易离并未直接跟水生坐同一班飞机回国,他在那边寻了一块能看见日落的山头,直到将那对男女下葬后才坐着凌晨的班机返还。

“那可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水生理直气壮道,接着向他甩出一个被内容物撑得些微凸起信封,“给你,这是这次的报酬。”

易离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接住了信封,拿在手上掂量了一番。

“就这么点儿?”

“当然就这么点儿!你以为战乱国的葬礼就便宜了吗?我可是有提醒过你的。”

易离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下了酬劳。

“不过,你有必要每次都亲自跑一趟吗?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不会以为我连个支付宝都没有吧?”他问道。

“大叔我习惯了把钱拿在手里的感觉……怎么说呢,虽然移动支付是很方便,但我总感觉这样没有花钱的实感。”

“还真是相当老大叔的习惯,跟不上时代可是会被抛弃的。”

“啧,这话由你来说还真是相当诡异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分明你才是从事着复古工作的家伙。”

“工作哪有什么新旧之别,有需求就有人做,仅此而已罢了。”

“嘁,你明明都没多少活计。”

“所以才希望身为中介人的你更努力一些呀。”

“说的轻巧,这一行里就数你的名气最小,你那些顺应时代的同行全都变着法儿的在网络上打广告、搞营销,甚至还有灭鬼套餐ABC,会员制的操作!委托人早都跑那边儿去了。要不是我的卖力推销,你怕是连这点儿活儿都没得做!”水生没好气地数落道。

“那也只能怪我们同为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况且我要是跟他们一样,你我也不会凑在一块儿了不是吗?”

这是事实,水生同少年最初的交集是建立在他的特立独行上的,若非人如此,他们本该一辈子都毫无瓜葛。

“就算如此,但你也太不会体谅老人家了。”水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话说回来,其实我这趟是有件事要问你,视情况而定,或许也会发展为工作也说不定。”

水生在他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身着白裙的少女,她约莫十四五岁,个子不高,面相上虽更贴近亚洲人,却天生一对罕见的琉璃蓝色瞳孔。这恰与她小巧挺拔的鼻子和薄润粉红的唇瓣相得益彰,仿佛受命运精雕细琢过。

漂亮得像个人偶,单看照片便一副出尘之感。

“拐卖未成年少女是犯罪,需要我帮你打110吗?”

“我都还没开始问呢!这女孩儿被人发现在郊外一间废弃别墅中,据记载那栋建筑毁于九十年代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

“和我有什么关系?”易离皱了皱眉。

“你不认识她吗?她唯一告诉警察的五个字里,你的名字就占了俩。”

“是同名同姓吧?”

“是就有鬼了,交流出的另外三个字是‘斩灵师’,连在一起就是‘斩灵师易离’……你告诉我,除了你还能有谁?”

“……”

易离沉默了。

“你是从哪得知这些的?”

“还记得黄警官吗?以前的尸鬼案你有帮过他,是他托我来问你的。”水生叹了口气,“你当真不认得?”

“你觉得我像是和美少女有日常交集的人吗?”他苦笑道。

“那可不好说,你这不长得挺小白脸的吗?”水生挖苦道,“总之,黄警官让你去局里找他,我只负责传话,该怎么做就由你自己定夺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帽子。随后就真的走了,还顺便带上了门。

“真的假的?”

脖子向后一倒,满脸都写着无奈。易离用眼角的余光望着那张照片,心绪有些不宁。

于他而言,这注定是一个无法休息的、“休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