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又与那些公司狗杠上了……”
焦作仁攒动着手指,撕掉协议书右下方的一小个尖角。手机屏幕上没有弹出收到消息的提示,电视上播放着多起十字路口连环碰撞事故的简讯,随后被切换为航拍的南江洲故区为背景图的扶贫公益广告。
“至少那片小破地方得到些许重视了。可是……只要‘独冠龙’还能活一天,留守在故区的其他人,就得陪着他多受一天的苦……”
“老哥,老姐怎么还没回来?我们都好想她……”
“她被拿去……她去看医生了,我就正在操心这件事。你们两个吃好早饭就把桌子收拾下,写完作业的可以看电视,外面的红绿灯总是出问题,这段时间暂时不能去别的地方玩了……”
“哥,我没作业,我只想要姐姐快点回来……”
“她会回来的,肯定会……不管以什么方式(小声)……”
焦作仁把话说到一半的同时背过身去,将袁秘书的名片塞到裤袋里面,顺着楼梯回到二楼的小房间,
“老黑已经死了,独冠龙在着火的面包车里坠下桥梁,想必也活不了……”
放在另一侧裤袋的手机传来振动,焦作仁打开屏幕,眼前却并未出现“獾”或者其他同学发来的消息:
“WendyXiaoYW@TQ.com
你太不懂得权衡利弊了,克仁。
那些怪兽企业的走狗终究会找上门,他们固然手眼通天,但我同样无所不能。
如果证据链足够充分,他们早就该对你下手的,没有九星尘的社安局早就跟着整座城市一起变得沉闷、腐烂而堕落,他们试图拉拢你,让你再次作出背叛同伴的决定。
至少对你的阿妹,以及自己的良心负点责任。去高崎家具工厂见我,那里不再驻扎有袋鼠帮的成员——你会知道原因的。
From 萧羽薇”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焦作仁把屏幕往右拉,选中这封邮件准备将其删除,手掌心的振动让他迟疑片刻。
“又有人发过来一封邮件,而且,又不是那只獾的……”
新收到的邮件里只有数张照片,是借助家具厂附近的监视器镜头拍下的,它们也是为数不多的仍在厂区内正常工作的设备。
“这个邮箱更加奇怪,Im开头的形容词……下面有字。”
焦作仁确认房门关紧后,换上一件更厚些的灰色羽绒服,戴上兜帽并裹住除去正脸以外区域的皮肤。
“你试着删掉我的邮件,你的所有举动都会被我,我只是将焯成所做的事进行简单的重复,并且我不会威胁你的妹妹们。
你的确担心我在骗人,社安员们的确没有十几年前那样的狠劲,无论是新亚市的成立,九星尘的瓦解……当然,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某些事情还是需要现场解决。
最后是个友情提醒,不要为门前的尸体而哭泣,他们曾属于苦行在漫漫长夜的,罪无可赦的灵魂……”
信件来自一个与焦作仁的邮箱从未有过来往的地址,焦作仁在房间内等了五分钟后,迟迟未收到其他的邮件或是电话,群聊最近的发言还在两天之前。
“恶作剧也该有个限度,如果狼獾这时候还在的话,看你怎么蹦跶……”
焦作仁迅速将“银幕隧道”打开,除了最近一次委托的转账记录以外,没有任何未读消息。
“千万别是这样……千万别……”
如同触电般抖动过全身的每寸肌肤后,焦作仁拿起放在床头的背包,将手枪藏在最内侧的夹层里。
“老哥?诶等等……老哥要上哪里去?”
“没时间和你解释!阿妹,我必须亲自确认……”
“是萧姐的事吗?”
“比这个重要一百倍!要是他没了,萧姐也……”
焦作仁换上一年前从故区穿来的深红色跑鞋,来到屋外锁上D0880号的房门,确认没有能够窥视到二楼其他房间的窗户后,迅速跑到少有人经过的土路上,伸手拦下一辆尚未载客的电动无人车。
……
“中午的外卖已经帮她们订好放家里了,实在不行也有夹心面包和罐头之类的应急食品……你他老娘的可是银幕组织的制裁者……”
被从前往后贯穿的礼帽,延伸数米的肠段或是血管,如同剩肉般丢在水沟边的肢体……无数可能即将出现在焦作仁眼前的画面不断向他的视皮层发起冲击,他干咳几声后,打开车窗并张大嘴巴,喉头传来烧灼的感觉,却无任何内容物从中涌出。
“您已到达目的地,请将支付界面对准扫描仪,完成本次订单……”
焦作仁机械地递上手机,感受到掌心的抖动后,转动门把手的同时一脚踹开右前侧的车门。
“侦测到试图破坏公司财产的行为……”
“废话连篇,我已经付完钱了,有多远开多远……”
焦作仁伸出另一条腿,将右前侧的车门踢回去,播报警示录音的电动无人车很快驶离,半分钟过后,绕道的他站在高崎家具工厂的侧门前。
“只有这扇铁门估计能爬上去,先试试……”
没等焦作仁说完,未上锁的铁门便向内侧旋转约三十度。废弃的厂区并无任何人或是智能保安看守,路过的驾驶员与行人也没有阻止或是观察焦作仁的进入。
“居然有意等我到来吗?”
焦作仁转身走在两栋厂房中间的沥青路上,从对面吹来的干燥气流化作无数把锐利的匕首,被兜帽边沿盖住的发际、腮帮与下巴尚且会被“匕首”插入进去,更不用提迎风暴露的脸颊、鼻头与唇皮。
“靠,要是没有羽绒服,我非得直接失温倒地,半个晚上过后,全身都会被风干……就像这些冻死骨一样。”
焦作仁下意识地退开数步并捂住鼻子,黑色或是棕色的皮夹克下散发出扑鼻而来的尸臭。再拐过几个弯后,焦作仁看到厂区中心的生产车间。
生产车间南面有整排的窗户,其中一扇的边框已被完全锈蚀,并且嵌满了玻璃碎渣。焦作仁顺着外侧有些塌陷的楼梯走廊缓步前行,站上去并略微踮起脚尖,刚好让自己的下巴与窗台平齐。
“恐怕这老古董比新亚市的成立还要早,甚至比獾的那辆银灰色的……镇定,镇定,不论看到谁躺在附近,都别乱了阵脚,银幕的成员会这样告诉我的……”
楼梯刚好在距离侧门约五米的距离中断,断掉的路预估有二十米长,人类的腿部力量根本无法让他跳到对面,沿着顶楼进入生产车间变得完全没有可能。
“黑红色的小车还在辰砂姐手上,问佳韵同学借无人机也不够现实,这地方两个多月都没收拾过,社安员估计也没怎么管……欢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这次只有我自己……能够去找他。”
焦作仁站回到堆着玻璃渣子的窗台旁边,一只手缩在衣袖里清除窗台上的玻璃渣,另一只手抓住窗户的内边框,借力将左腿小心翼翼地放到窗台,再将背包挂上附近的钩子。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尸体,哪怕唯一能做的……是把你安葬下去,或是完整地送回你们的据点……”
焦作仁半蹲在窗台旁,稳定重心过后,腾出握着内边框的手,弯曲手肘并伸长五指,试图够到右后侧的月牙锁扣。
“估计是这个,向上扳,或者向下……”
凹凸不平的铁锈摩擦着焦作仁的手指肚,原本只需轻轻顺时针向上拧即可打开的锁扣变得沉重许多,刺耳的响声让焦作仁越发难于忍受。
“给我开啊……开……”
即使是顶级的骇客也难以对这些物理加固的门窗下手,焦作仁咬紧牙齿,手臂上的筋肉逐渐隆起。
“终于……呼,还行。”
窗框沿着左侧的轴线转过,焦作仁迅速抽出右手,带上自己的背包,翻过窗户进入生产车间。
“你是个信守约定的家伙,不是两面三刀的怪兽企业的走狗,我们现在就可以解决问题。”
“随你怎么说,前提是把4035还给我,否则一切免谈。”
焦作仁顺着楼梯下到最底层,耳边响起有些浑浊的电子音。一扇看起来相对完好些的窗户被撞碎开来,纯白色的仿生智能摇晃着朝自己走来,其中一条腿整整长了十公分,像是不久前拼接上的替代品。
“这不像是我的4035啊,她可不会在阿妹和自己的妹妹面前打扮成这样……又出什么问题了?我的手……”
焦作仁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趴倒在地上,右臂的手腕与手肘间先是传来湿漉的触感,接着变得瘙痒而不可耐,随后便是近乎撕咬着心肺的痛觉。
“啊……呃啊!”
焦作仁将背包摔在地上,张开左手五指拨去露出的羽绒和毛线,最里侧的衣服的右手袖管被血水浸透,整条伤口约有十厘米长,普通的创可贴几乎无法遏制这类伤口的感染。
“右手臂伤得不算轻,虽然没动到骨头和神经,但也足够把你从深睡中痛到醒……”
“你管不着……如果是真的萧羽薇,她会过来陪着我,哪怕她做不了什么,而你只会说风凉话……”
焦作仁将右侧的袖子向上撸起来,把伤口完全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给我……从本应该属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才不要。”
焦作仁耳边的电子音变得清晰起来,却也更加陌生,
“我最好长话短说,给你。”
一只钛钢制成的白手将焦作仁的下巴往上抬起,棕红色的眼睛被迫与“4035”冷峻的眼神相互交接。
“看起来挺高大的,只是这身板……恐怕得拿蛋白粉当牛奶喝,估计还能长得壮实点。”
“甭管你对他的印象如何,干掉这个人,我就让你摆脱公司狗和社安员的纠缠。”
“4035”将手猛地往上抬,焦作仁被迫仰起脖子并用双手撑地,他看到车间紧闭的前门的倒像,以及堆在视野顶部的残肢断臂,
“尽管你与他之间可能不只是见过一面,但若是为此放下生存的本能,或许……是不是太愚蠢了些?”
“既然能把某个普通人的行动摸得一清二楚,换做是我,根本不用找个烂大街的家伙进行代劳,亲力亲为反而更加省事。”
“不,这位社安员必须由你杀死,他的父亲,九星尘和社安体系的缔造者,在今年三月的一场混乱袭击中丧生——准确来说,他在殉职之前还带走了二十几个帮众的生命……”
“你打算让我去掘坟抛骨?袋鼠帮都不一定肯干这种触霉头的破事……手臂疼死快了……”
“阳间人不干阴间活,至少古话是这样说。这是一座伟大且进步的城市,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可惜……”
“4035”握住焦作仁的伤口与手肘间的位置,先前流出的血液与组织液已经凝结出小部分的痂皮。
“这次又是谁死了?反正不管你是哪里的人,我都会告诉你,眼前的家伙也不算活的……”
“腐朽的秩序催生城市的蛀虫,蛀虫的横行加剧秩序的腐朽,但现在的社安局,没有他的社安局,不过早已沦为维护旧秩序的走狗。剧烈而深刻的变化拥有粉碎一切旧物的力量,而我即将做的,就是让‘零日’如期而至。”
焦作仁甩开手臂,捡起摔在地上的背包,从最内侧的夹层里拿出一把手枪,对准“4035”的芯片和紧挨着它的记忆体:
“你从发声器里挤出的这些鬼话,和照片上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见习社安员而已!”
“这大概是你唯一的,比那位中年骗子出色的品质。他曾是优秀的特勤队员,也是和我共事的战友……或者说,现在他早已臣服于旧秩序,不再具有青年时期那样的激昂与斗志了。”
“我没心情听你叙旧,跟我回去!4035……或者说,萧姐,会更亲切点……”
焦作仁前进两步,将枪口顶向“4035”的头部。
“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杀死这个社安员,彻底摧毁旧秩序唯一的精神支柱,这样,我们会向勇敢而美丽的新时代,迈出真正有意义的一步,你也会彻底摆脱那些烦恼,自己看着办吧。”
“4035”伸出另一条加装近战折叠刀刃的手臂,将焦作仁手中的枪劈成两半,随后迅速转身,准备离开车间,
“另外,别试图亲自做出愚蠢的决定,我只能这样提醒你。后会……或许会有期吧。”
“4035”顺着被自己撞碎的窗户离开厂区,焦作仁蹲下身体,把掉在地上的一截手枪捡起,丢进书包外侧夹层的角落里。
“这么多的帮众被打死了……”
“就像是私法制裁者所做的,以及欧风龙湾那边……”
“车间呢?快去那边看看……”
远处响起社安局巡逻车的警笛声,焦作仁爬上楼梯,翻过先前进入的那扇窗户。
“看来我也该撤了……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指挥这些仿生智能,就不仅仅是社安局和那个小组织的事了……”
口袋里再次传来手机的振动,焦作仁从侧门离开高崎家具工厂后,若无其事地踱步走到距离厂区两百米外的停车场内。
“这次又是谁的……欢哥?你果然不可能在高崎家具工厂的那堆人里……”
焦作仁倚靠着外侧的水泥护栏,戴上兜帽,将袖子拉回手腕附近,右手臂仍旧不断向大脑发送刺痛的信号,
“市立中央病院13楼,25号单人病房,536112……难怪大早上不回我消息。”
远处有两名时髦的中年女性走下电动无人车,没有关紧的右前门被有着棕红色眼睛的少年再次打开。
“目的地,中央病院……同意,全部同意,只要能快点过去……”
……
“您已到达目的地,请将支付界面对准扫描仪……”
“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再见了您……”
焦作仁拿上背包并甩过车门,直奔中央病院右侧走廊旁的电梯组。羽绒服与薄毛衣下的右小臂伤口周围变得红肿,从神经突触传递的疼痛信号也愈发强烈。
“今天也太晦气了,不仅被焯成的公司狗盯上,还被发疯的4035开了条件……我可去他老娘的……”
焦作仁独自一人走出电梯,碰了下青白色的瓷砖墙壁,避开搬动医疗器材的仿生智能,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邮件里的六个数字。
“25号病房就在前面,旁边还站着一只独眼龙,没准是他的保镖……”
病房门前站着身高约一米九的健壮男性,戴着黑色的面罩与单眼罩,左眼的视线锁定在焦作仁的鼻尖以及额前的疤痕上。
“确认眼神了,是我根本打不过的类型。”
焦作仁将手机屏幕上的六个数字映入面前那名男子的左眼,他向右侧跨开一步,转动门把手,将视线从焦作仁的额头上暂时移开。
“嘿——”
焦作仁咧开右侧的嘴唇,试探性地挥了下手。面罩几乎同时盖住那名男子的表情,以及打算说出的言语,等到焦作仁的后脚跨进病房后,他迅速从外侧关上房门,将右脚收回到左脚旁。
“中午好,佐达(Zonda)先生,看起来你的心情比躺床的我还要糟一些,希望我是乱猜的。”
“你可不是乱猜的,欢哥。4035才把我弄得够呛……”
焦作仁坐在另一张留给探望亲属的椅子上。“獾”扭过脑袋,将水杯递回给戴着耳机的短发女孩,
“旁边这位我似乎是见过……”
“似乎?我们好歹是坐着同一辆车去四十六号码头的诶……”
“我明白,可现在的我没心情叙旧。今天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还没在路上碰到失灵的红绿灯。”
“你一个人坐无人车过来?胆量倒还行啊……”
“别岔开话题,坏小子。你发的消息我已经看到了,本来想回复你的,一直发送失败……”
“獾”费力地转过身子,准备拿手机时,被焦作仁拦了下来。
“我没有怀疑的意思。”
棕红色的双目与那对如狼般狡黠的灰绿色眼睛再度交接,焦作仁的五指在半空中拨动着,难以藏住的惊惧几乎完全摊开在小麦色的脸颊上:
“听着,我真的陷入两难的境地了。一个藏进仿生智能的程序命令我干掉曾与我合作击退帮众,并且带我的阿妹回家的社安员;一条走狗命令我找到你们的成员,然后找机会干掉他,或者说,你们……”
“倒不像是在求助我们,甚至……有点威胁的意思,只是最直接的感觉。”
“坏小子”将双手抱在胸前,挺起背部并下意识地往上抬手,
“找到我们的成员……拜托,小子还是有够嫩的……”
“我知道以现在的水平,要挑战过你们还不够格,更何况你们是帮我摆脱那些帮众们威胁的恩人,要是真有那么忘恩负义,我也没必要找你们。”
“我是想说自己的建议,只有没成年的孩子才会做选择,至于你……”
“身份卡上的我是十六岁,那就是十六岁。”
“獾”将脑袋转到床的另一侧,背对着焦作仁并捂嘴偷笑。
“别笑了,獾叔叔,人家明显就不是正常说话的语气……”
“笑就笑呗,还背过去笑,心真虚……那照你的说法,我就应该全都要,把那个社安员和你们中的某个人一起干掉?”
“虽然人的选择多种多样且很难干涉,不过这里的精神科已经搬到五楼了,还是个汉煌语言水平很好的枫叶联邦人。Puoi provare(你可以试试).”
“好的,那我得去看看……”
焦作仁起身并挪开座位。
“且慢……我们比较喜欢轻松的谈话氛围,尤其是病床上的家伙,你和他磨合那么长时间了,难道还差这几句话吗?”
“当然不差。只是想问下,这里毕竟是中央病院,银幕的三个人出现在这里,不会显得太……”
“要你操心我们的事做什么?非得要说……逆火(Backfire)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逆火?上次在十九号港口的物资交接中,我也看到过他,戴着假面握着消音小手枪的……”
“我才是假小子,佐达兄。”
“一口一个兄的……这就开始套近乎了,对我而言,并没必要。”
焦作仁重新坐下,与“坏小子”隔着“獾”的床位交谈起来。
“报纸和电视上都说了,这是一起恶劣的刑事案件,幸好周围的监控在那段时间刚好都停工了,哪怕他们确实是帮众……至少也不能在那个什么预判系统还没报警的时候,就提前把他们干掉吧……”
“我的天……他是第一次这样做吗?”
焦作仁在脑海里回想着有关欧风龙湾的新闻报道,除了事故现场和录音以外,并没有当时的监控画面。
“你还想有第二次?微观上已经有人把矛头指向我们,以及隔壁‘凶兽’的人了,虽然大部分是花钱请来的……但我们如果要平息影响,也得靠资金支持啊,造谣的成本可远比辟谣的……”
“某种程度更像是歪打正着,坏小子。我们毕竟是凭借自己设定的良知与道德的底线进行制裁行动,这肯定比那些定好的条律略高一些,但无数令人作呕的毒物正是介于两者之间……谁叫那些明面上杀人越货的恶徒,都被九星尘时期的社安局抓得差不多了……”
“坏小子”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将枕头垫到抬起脑袋的“獾”的后颈下面。焦作仁将右臂翻过来,刚好将破损的部分正对向“坏小子”的暗紫色双眼。
“你的小臂不太对劲。”
“没错,受伤了,不过已经结好痂……”
“坏小子”绕开病床来到焦作仁的身旁,将袖子重新捋起来,红肿的部位同时出现长而连片的淡黄色凸起,在触碰的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周围快要发炎了还不知道吗?走,我去陪你找医生……”
“诶诶?等……”
“这还要等?”
“坏小子”拉住焦作仁的另一条胳膊,打开自己的面部伪装迷彩后,在那名男子的左眼皮底下夺门而出。
……
“小欧!瞧瞧你们干的好事!黄局长批评过你,老傅头也有劝你,我都恨不得一巴掌甩到你那张不黄不白的老脸上,然后呢?”
“你要再这样叫嚷,我就得喊仿生智能帮你醒酒了,诸葛先生。”
距离下一个饭点至少还有两小时的间隔,龙口渡餐馆的地上部分只剩下站岗的智能保安、休息的服务员和挟着花臂满面笑意的店长。仅有铁门和一段楼梯之隔的地下区域却不减丝毫的欢闹,或者说,本是如此,也从来如此。
“法外行刑在任何一个现代化的地区都不可能被接受,小欧。你眼前的家伙没喝醉,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替黄局长的在天之灵继续重复吧。”
“不必了,既然你没喝醉,我应该叫酒保过来,带你出去呼吸点新鲜的空气。”
欧阳语衡和诸葛俊武在靠近里侧的第四个房间内,它由两张“L”字形的人造革沙发,以及一张足以放下两打酒瓶和十余玻璃杯的桌子组成。不同于周围房间里晃眼的镁光灯,他们的头顶只有一盏普通的,甚至显得略昏暗些的LED灯。
“店长恐怕也不同意九星尘的干员拿其他干员出气……何况你也没必要赶走一个平时可以陪你喝点小酒的普通朋友,不是吗?”
“当然,咱们一直都是普通朋友……明天还有课上,别喝高了。”
欧阳语衡斟满两大杯酒后,将其中一杯递给诸葛俊武。诸葛俊武推了下眼镜,没有举起眼前装有暗红色液体的玻璃杯。
“咳——嗯,说回正事……你以前的那位伙伴比那些个制裁者还要不像话,新亚市的基础设施被它当作掌上的小玩具一般,隔三岔五就搞点非当事者人为造成的交通事故,或者停电之类的恶作剧……”
“那可不是什么恶作剧,它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摧毁这座城市,美其名曰要在‘零日’过后为我们带来新的秩序与规则……制造混乱的小丑真是大言不惭。唯独一点我可以确认……”
欧阳语衡率先喝掉半杯,拿出一部黑色手机,察觉到有人凑近后,他将手移向自己,鼻头距离屏幕约剩约十厘米的距离,
“解铃还须系铃人,再普通不过的东煌古话。既然晁兄还在看守所里,你和谢兄也早就过上了稳定的日子,这件事情只能由我亲自完成。”
“话不能这样说,小欧,孩子们依然需要你帮助他们成长,等过个两三年,孩子们都能够独立生活了,再解决以前的问题也不算迟……”
“那就真的太迟了,我能听出它的语气,十几年前躺在地堡里的羸弱女孩已经和它——一个受到侵蚀的智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坐在沙发上举杯后,欧阳语衡的眉头尚未舒展开过,原本显小的褐眼被布上皱纹的皮肤向中间挤去,靠近的诸葛俊武只能看到两颗保持着亮黑色的瞳仁。
“后天就是高中组的文艺汇演,你的两个孩子都会上场,这才是你需要……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尽情享受这场盛宴就好了。”
“制裁者的声誉估计还能回转过来,但作为赛博时代的罗马卫城,或是大金字塔,‘无赦’绝不会放过自己精心策划的表演,连同这场文艺汇演一道,呈现在新亚乃至世界的观众眼前。”
欧阳语衡没有继续斟酒,诸葛俊武手边玻璃杯内的暗红色液体几乎要满溢出来。
“未来可不一定会掌握在……你所见到的那些青年孩子们的手上,小欧。”
“但在新亚市成立之前,就盘踞于市政厅的人们,未来女神会甘心为尸位素餐的他们投怀送抱吗?”
“我知道你对某些白皮议员并无好感,只是别让可能与你交好的盟友心寒。市政厅的事没那么简单,仅有我这一个普通朋友,这趟旅程也不太会很好玩。”
“我该表示感谢的……对于眼前的这位普通朋友。”
欧阳语衡仰起脖子,喝掉剩下的半杯酒,红晕在他的脸颊上弥散开来,大脑却未察觉到丝毫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