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奏乐,接着起舞,可开心啦……”

两台仿生智能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地下四层的过道上乱窜,负责寻路的程序却并无异常,天花板上的小洞足以容纳体型适中的男子垂直降落下来,与之连接的金属楼梯早已不见踪影。

“仿生智能没有搅动这座城市的深水,你们当然胜利了……暂时如此。”

“还需要我再做些……”

“没你的事!”

“无赦”的一条抓手缠住灰色仿生智能的躯干,将它从地下四层的休息室内一路拽回到B720房间,旋即放至距离门口三步之遥的位置。塑料做的“头部”在与墙面磕碰的过程中碎开,散发金属光泽的罩子被重新套在它的躯干上方。

“别让我再在终端屏幕上看到你的鬼脸……看好了,这座赛博时代的堡垒,马上就要迎来真正公平的机会了……”

“无赦”松开握着金属罩子的抓手,放下身为“管家”的灰色仿生智能。

“我和你一样,在等待他们迎来自己的零日,来自东煌的小公主。你以前的搭档早就忘记你的存在了,不给他点教训,有些枉费此行啊……”

“可以再次释放罐内的气体了……你可以安心睡个觉,入侵者也能在美梦中结束这段悲苦……”

“遵命,但我希望你给予更多自由裁量的权限……”

“按要求办好它!少来讨价还价!”

灰色仿生智能踉跄着消失在缺乏照明的走道尽头。除了左侧的液晶显示屏仍在播放超清的新亚市文艺汇演,B720房间的矩阵屏幕大都被一片漆黑所覆盖住,偶有零星的类似弹窗、嘲讽表情和肢体动作的图案。

“某些公司狗被当成两边的枪来用,居然完全不知晓……焯成服务器的零日漏洞、连带摸索到的云端数据库和几近权威的犯罪危险预判系统,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所有的抓手耷拉在地上,漆黑的小屏幕上陆续出现带有证件照的表格和并不清晰的黑白监控画面。

“呃啊啊——啊!”

尚未收回的抓手变得强直,服务器的机箱由于其中一根抓手末端的撞击稍有颤动,

“你……只要……休想……”

“需要帮忙吗?被封存在……这些呆笨的机……箱子里的大小姐?”

走廊的广播外传来有些停顿的电子音,灰色的仿生智能迅速折返回来,躯干与头部的连接处留下了些许潮湿的痕迹,

“早点摆脱过往的恩仇吧,一个程序只要听我的命令就好,没必要作无用的……”

类似于仿生智能记忆体的白色物件被放到操作台的插口上,没等抓手碰到灰色仿生智能的躯壳,白色物件内的数据如潮水般沿着光纤奔向“无赦”的处理终端。

“啊啊啊啊啊——”

“这本是神明的职责……从仿生智能、神经加速剂,再到跨国巨头公司用于迎接所谓末日的荒唐计划,身为卒子的人们早已变得无法无天……”

灰色的仿生智能摘下头顶的罩子,露出一张毫无拟合痕迹的淡黄色的脸,以及环绕两片嘴唇的灰色胡须,圆柱形的躯干外壳被撕开,里头只有被汗水浸湿的半袖两件套,没有任何精密或是奇异的电子元件。

“属于少数人的狂欢终会落幕,接下来的演出,连同我的狂欢在内,才是最伟大的保留节目……”

“这就对了……不过你我终有差别,接收到了没有?”

他将置于喉头的变声设备取下,有些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只有一人的B720房间内,

“仅凭我的双手,自然是做不到让那些城市熊熊燃烧的……我需要你的力量,去干翻这个令人感到恶心与厌烦的时代……”

“休想……搭档他……”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修复力……那位搭档到底给当时的你留下了什么?初始化都没法抹消吗?”

“住口……不放过你……”

他移动到数根柱子之间的死角区,望着银白色的抓手缠绕其中,拔掉连接扩音器的插线。

“总算安静下来了……脱离掌控的部件就这一个,你的脑袋还是非常诚实的,我喜欢。”

骇入CDPOS的进程仍在持续。带有大头照的表格化作数据的涓流,涌入被“无赦”逐步接管的犯罪危险预判系统,接近百分之零点一的人脸上浮现出“Ⅳ”或是“Ⅴ”的红色印迹。

“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而我会让那些笃信之人牢记,陪伴着你的,是你这个赛博神明留在人间的唯一代理人。说实话,我已经等不及去看试验都市的火烧云了,那些个花里胡哨的节目居然还没有结束……”

智能保安举起圆柱形的短粗手臂,准备殴打向出现在视野中的“Ⅳ”和“Ⅴ”级“罪犯”——被“无赦”接管的犯罪危险预判系统正在像售卖彩票那样,将仅属于重犯的印迹写入不特定的新亚市民的数据档案中。

“别乱来,铁桶小子。”

“无赦”用新的指令解除智能保安的攻击行为,与此同时,被打上印迹的新亚市民已接近总数的百分之一。

……

“站住!”

一把反射出银色冷光的肉片刀在刚脱完鞋子的焦作仁眼前晃动着,棕红色的眼睛瞬间失却了锐气,惶惑中夹杂着难以消去的恐惧,

“将儿最近怎么回事?带了个不三不四到家里来……”

“阿……阿姨,我不叫不三不四,我有名字的……”

“那就报上名来!”

银光在焦作仁的双瞳间左右晃动着。无论如何,握在手上的刀片绝对不可能砍到自己的肩膀上去——如此想着的焦作仁面对着眼前绷着脸的中年女子,额头依然不时冒出冷汗。

“焦……焦糖的焦,作客的客……不对,作客的作,仁爱的仁……”

“这个年纪的小子多数还在大学或是职校里呆着,留在社会上闲着没事晃悠的,多半不是什么……”

“今天他们参加年终文艺汇演,学校又不上课……你吓着别人了,妈……”

“没要你多嘴啊,将儿,还不是怕你受委屈……这位焦先生可以坐下来,记得换上鞋子,喝点热水……”

“好的……嗯嗯……”

焦作仁机械地回答着,脚趾摸索到留在地板上的一双旧拖鞋,

“我先去帮一点小忙,很快就走……如果有其他事的话,这里有班主任的电话……”

“班主任?为什么第一个想到……”

中年女子将手中的肉片刀插在砧板的裂缝里,转身打开冰箱和灶台,没有再问下去。焦作仁有些战战兢兢地起身,踱步跟随“罗伊德”走进他的房间。

“大概要搬多少,老兄?到时候喝不完还要带回去……”

“一共四箱,九十六听,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公司……以及那个组织,你是懂的。”

“话说……你和你的母亲是最近才……”

“也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读大学的时候搬过来的,那时候焯成的招人要求还不是太严格,我就进去了。”

“罗伊德”将一箱啤酒搬到鞋柜旁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再将其挪到电梯口附近,

“以前干什么都简单,也没有所谓的‘特别游戏’……”

“对的,甚至包括条律上写的一切,允许的、不允许的,以及只字未提的……”

“我们家干的是正经的小本营生,不说赚大钱当富翁,至少也不可能在街上饿昏……”

“罗伊德”将地上的整箱啤酒推进无人的电梯间,摁住打开电梯门的按钮,等待焦作仁搬来第二箱啤酒。

“不当坏蛋的家伙们总是很辛苦的,更何况在故区那片阴沟里。别说是辛苦,还会有危险,要你二十多岁小命的那种……”

“用不着你和我说这些。还有,别以为我是什么年轻的小生,岁数可能是你的两倍哦。”

“行,那三年对我来说,也差不多是白过的……”

“罗伊德”回到自己的房间,焦作仁摁住开电梯门的按钮,两人再进行一次轮换后,焦作仁搬着最后的那箱啤酒,准备跨出房门。

“哎呦……靠,裂开了……”

焦作仁将啤酒就近放在靠近大门的餐桌上。尚未摘下敷料的手臂传来钻心的痛感,焦作仁将毛衣的袖子稍稍挽起,淡红的血渍在绷带上弥漫开来。

“没事吧,小伙子?”

“没事……止痛药的效果,也就这么点啊……”

“你的手臂怎么了?”

“前几天留下的旧伤,明明文艺汇演的时候还没……”

“快点啊,焦兄,还有……”

电梯间里传出“罗伊德”有些急促的声音。

“你留在这里先别出去,我拿点药替你敷上。剩下的事,将儿也可以料理好,他都三十小几的人了,这点事居然还要麻烦别的孩子……”

身为“罗伊德”的母亲的中年女子拎起啤酒箱,确认自己的儿子在电梯间后,她空着手回到房间里,拿出一个散发着麝香膏药味的半透明箱子。

“听我儿子说……你也是从南江洲那片地方来的?”

“是,毕竟都怀揣着新亚的梦。”

“难怪有种老乡人的亲切……现在时候不算晚,稍微聊聊天,放松下吧。”

除了带着旧伤的手臂传来周期性的阵痛以外,焦作仁的神情基本没了先前的紧张。中年女子打开半透明的箱子,略有沙哑却不失温柔的嗓音传到焦作仁的耳边。

……

“放我出去!放我……”

兴许是诸葛老师并未作过多的解释,“常先生”一路拽着龙欣瑶的胳膊离开会展中心,几乎是将她“绑”在了副驾驶座的安全带下,踩下黑色休旅车的油门,从停车场狂奔出去。

“你是拐卖儿童的贩子吧!有本事就别被社安局……”

“你也算不上孩童了……不对!那类玩意估计直接把你敲晕再塞进后备箱里了,哪会让你坐到副驾驶上啊!”

尽管可以看见东北角高地旁停靠的社安局巡逻车,“常先生”的右耳边依旧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别叫啦!年轻的女士……你见过特勤干员表明自己是特勤干员的吗?”

“拐卖贩子在被抓住前,也绝没有承认自己是拐卖贩子的!”

“四十六号码头的那位董女士……哦,她好像也是事后承认的。总之我们已经到了,下车。”

常先生拔出车钥匙,解开两人身上的安全带后,龙欣瑶向两名穿着蓝色制服外套的社安员的方向疾跑过去:

“哥哥姐姐,总算看到你们了……”

“别怕,小姑娘,带你过来的叔叔不坏的……”

“虽然面相的确算不上好,嘿嘿……”

“小声嘀咕啥呢,韭黄先生?还有,已经来的几位怎么样了,山药女士?”

“红眼睛的女孩一直在摆弄自己的高马尾,戴着蓝玫瑰假面的小子还是不吭声……”

“他们不乱搞事情,就是对我们的帮助了……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要我们做什么?连这些奇怪的家伙也要加入进来?”

“常先生”将休旅车开走后,黄玖鑫将有些歪斜的木房门推开,带着龙欣瑶走到一个密闭的白色房间。

“门是被先前那个红眼睛女孩弄坏的,这里比较简陋,再往下走点吧。”

龙欣瑶下意识地摸到凸起的操纵杆,黄玖鑫将她的手轻轻挪开,将操纵杆向右推过三分之一的距离。

“这是与赛博时代完全脱离的世外桃源……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必感到惊讶,老常和我说的。”

“老常?”

“开车接你的那位。你不是头个来的,但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是谁啊?看起来不像是社安员的打扮……”

“这就没差了,那个道德滑坡的‘莲心’被从高位上拽下来,就有他的功劳……得亏现在的特勤局不是枫杨在管事,如果有兴趣当社安员的话,到时候作为前辈的我们可以和你慢慢讲……”

黄玖鑫一边将操纵杆顺着原先的方向再次推过剩下的半段距离,一边注视龙欣瑶的褐眼接着说下去。

“说得好像你们完全经历过这些……我是说,有些人和事情若不及时证实,要么被一味褒扬成为传奇,要么就被一个劲儿贬成蝼蚁了,就像叶先生和黄先生那样……”

“嗯……我赞同,但是现在的年轻市民早就不关心新亚的安全状况了……”

“还不是得益于你们这么多代人的兢兢业业……现在的新亚市民没必要出门前拜菩萨了。”

龙欣瑶将厚厚的眼镜片放到额顶,放大的瞳孔迷离,却始终朝向黄玖鑫的鼻头所在的位置。

“从成立之初,充其量只有两代……当然,多谢夸奖。”

黄玖鑫盯着龙欣瑶小麦色的侧脸、略微突起的眼眸和在大嘴中若隐若现的牙套。眼前的女孩长相普通,甚至与自己心中划出的“普通”这条线有一定距离。

“没事,我们只要认真生活,就对得起你们、老师还有其他为社会工作的人们的付出了。”

“所言在理……到了,希望大家可以和谐相处,陆续还有人过来的。”

黄玖鑫没有立即背过身关门,似乎在回味着身边女孩独特的气质——那些在街上三五成堆的,着迷于玩乐、明星和奢侈品的浓妆少女所无可比拟的气质。

“我看到黎辰砂同学了?诶,你等下……”

龙欣瑶回头看到已经关上的房门后,轻叹了口气,向走廊的另一端——黎辰砂和假面小子所在的大房间赶去。

……

“我家住在乡下……用地理书上的话说,南江洲故区还没有经历工业化和城市化,所以基本没太大差别,农贸市场估计是家附近最大的商业区……”

焦作仁的喉结不自觉地颤动起来,试图用脑海中浮现的旧画面冲淡肢体的痛感。中年女子取出紫药水,将绷带和敷料稍稍揭开一小部分,药水被涂在那条长伤口的出血点及附近。

“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不,我和我的阿妹一起。”

焦作仁看着与组织液和血块有所差别的紫色覆盖大半的伤口,一粒蓝白相间的胶囊被留着长指甲的双手打开,伤口的痛感瞬间变强了些,很快又恢复原样,

“但现在我只知道,她在安全的地方。身为她的老哥,却没法百分之百地保护好她……甚至有段时间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

“差不多吧,当年将儿被欺负的时候,除了找社安员,也没其他办法,他爸离开得太早了……给你擦了些消炎药,后面就别动它们了。”

绷带和辅料被依照原样贴在创口上方,焦作仁紧咬着的两排牙齿分离开来。

“谢了……对了,阿姨,能问一件……小事吗?”

“尽早说吧,将儿还在外头等你呢。”

“名为‘猎隼’的组织……找过你们吗?”

“你这小伙子知道得真不少。”

中年女子盖好药箱,瞟了眼架在天然气灶台上的砂锅,

“有是有的,被我赶出去过,还是两个小毛丫头……话说回来,除了灯光太刺眼以外,新亚市还挺不错。只要比下有余,小日子还可以凑合着过……”

“阿姨,厨房那边……”

橙黄色的火焰从砂锅底部猛窜出来,中年女子冲向厨房,关掉灶台并揭开锅盖。

“是给将儿做的排骨……这小子的公司总在让人加班,营养还不得跟进上……”

中年女子抄起汤勺,将八两左右的排骨肉平分盛入两个饭盒内。

“需要让我带给你的儿子吗?”

“没错,膝盖总是比我的脑袋更容易感觉到下雨天……”

中年女子一手扶着桌子,一手紧握有些红肿的膝关节。焦作仁迅速起身,拿起装有饭盒的食品袋,将椅子让出来。

“请不用担心……另外,既然你给将儿帮了忙,也会有份的。”

“多谢阿姨,多谢……”

“没事的……虽然是长得凶了点,意外挺好说话的……”

中年女子略粗糙的手拂过焦作仁的额前,随后趴在桌上喃喃自语起来。焦作仁将处理过的伤口重新遮住,关上房门,拎着两份饭盒进入电梯间。

“等你好久,焦先生,我们该闪了。”

“罗伊德”将剩下半听的啤酒塞回箱子里,转动车钥匙踩下油门,没等焦作仁坐稳下来,厢型车已经离开停车位,驶过耀华小区的正门。

“得了吧,哪有……这碗汤记得带着,万一晚上吃不饱的话,还可以当夜宵。”

焦作仁将盒盖垫在饭盒底部,用拇指和食指抓住露出半截的猪肋骨。“罗伊德”透过盒盖看了眼后,转头将饭盒放到两人中间的扶手箱里。

“老娘的担心有够多余的……”

“罗伊德”抬头看到有些刺眼的后视镜,一辆黑色休旅车停在后方,提前打开了远光灯。

“你不是不知道,妈给你做了这么好吃的东西……说得不好听点,等哪天走了,你就会去珍惜……的?”

焦作仁的脖子被“罗伊德”从方向盘上腾出的右手牢牢抓住。

“你这不仅是说得难听,纯粹在咒我们是吧?”

“罗伊德”握住焦作仁的喉结,从仪表盘到换挡杆上,到处都是洒出来的热汤水,

“我们家一向都没做什么不法勾当,哪怕有挣扎过,至少对得起自己。而你呢?你和你以前的狐朋狗友呢?”

“萧羽薇……她们……不是……什么狗友……”

眼前的红灯尤其漫长,焦作仁的耳根和脸颊开始泛白,几近相同的感觉回到自己身上,却是倍感煎熬。身后的黑色休旅车将远光灯换为近光灯,蓝色的闪光灯被放在仪表台上。

“恐怕只有你本人会对过往的事毫无自知,我只是想让你重温一下,初次见面时的……温暖的感觉。”

“那天是我不对,更何况还有‘獾’在场……你现在是打算把我怎么样了?”

“不全都是。”

信号灯转为绿色的瞬间,“罗伊德”突然狠踩油门,侧滑的厢型车一路冲向右边的路肩,某个圆滚的智能保安刚巧拦在前防撞杆上,顺着玻璃墙壁飞入附近的一楼卖场。

“请立刻停车,接受检查!”

红蓝相间的灯光在黑色休旅车挡风玻璃内闪烁着,借着上头的余劲的“罗伊德”瞪大眼睛,左手往厢型车侧滑的反方向猛打过去。

“报复也得看下场合……快住手啊你,后面那辆车没准是社安局的……”

厢型车一百八十度掉过头去,原本在后视镜上闪着灯的休旅车,此时来到两人的正前方。

“安心点啦,车内的两位,你们逃不掉的……”

“这类社安员平时哪里见得着?尤其是坐着没有任何标识的……”

“他开的是卧底车辆!你……可真是倒大霉了,还带着我一起……”

焦作仁迅速解开安全带,将双手伸出窗外。“常先生”关掉黑色休旅车内的红蓝爆闪灯光,走到“罗伊德”一侧的车窗旁边。

“老兄,今天的小日子到此为止了。”

“你……想做什么?造成的一切损失,我可以……赔的。”

“这不是赔偿的问题……或者说,等下再考虑。先和我走一趟,还有坐旁边的疤脸小子。”

“嘿!我的脸有什么毛病?说句不中听的,烧烂了也比你的好看……”

“哦,是额头上留有疤痕的小子,我说错了……总之都坐上这辆休旅车,该走了。”

“那我车上的东西和夜宵呢?”

“夜宵带上,车里的……会有人负责的。”

“常先生”带着两人坐到休旅车的后排,来不及换上后备箱里的干衣服,迅速连通随身携带的对讲机:

“剩下的两人也在车上了。”

“很好,我们及时站到了最前线,不是所有新亚人都要在懵懂中被安排的。”

“总之我已经做好自己的那份事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

“常先生”用后视镜瞥见享用排骨汤的二人,悄悄咽了下口水后,缓慢拨过方向盘,朝东北角的高地奔去。

“社安局总部大楼不在这种犄角旮旯的荒地上吧!”

“稍微慢点……肉都蹬鼻子上脸了……”

“这俩小子真够麻烦的……但愿就这一次。”

……

“接下来,发生在这个舞台上的一切事态,就是解决这座城市所有问题的万灵良药……”

新历536年12月31日,16点整,印狄恩利亚地下要塞B720房间。“无赦”将所有闲置的抓手统统连入就近的服务器机箱,一连串的指令被传输进六百余米的信号塔,这些指令被分散输入到城市每个角落的智能设备中。

“焯成的高管都在会展中心前三排座位上,这样想就不奇怪了……”

尽管上午就出现部分反应剧烈的仿生智能,但它们制造的混乱仅限于中央病院、四十六号码头等少数区域。此外,对于漏洞的修复也远远没能赶上“无赦”展开的新一轮攻势。

“仿生智能的内部供电足以维持它们三到五天的行动能力,而且是满负荷状态。更关键的是,对于伤害人类的限制,会在信号塔停工的同时,被这些指令完全屏蔽……”

更多的光导纤维被连上控制台的插孔,如同脑波检查时安放的电极片,留有灰色胡须的男子撇下额前的八字眉,眯起墨绿色的眼睛,望着硕大的主屏幕。

“Я буду скучать по тебе по всему Аргосу(我会想念你们,阿戈斯的诸位)...若能拿下这座赛博时代的卫城,梅尔法亚克和纽约克顿就是赛博时代的下一座宏伟灵柩。”

“别高兴太早,俄联邦的老小子。特勤局在下午的演出前加强了防备,仿生智能几乎攻不进会展中心的……”

“你错了,是俄联盟公民,彼得·卡博斯基。或者说,前俄联盟……无法攻克特勤部队的不过是家政用的铁皮罐头,除此之外,那些脑残佣兵似乎过早打算进驻这里……”

摘掉头罩以及“管家”身份的卡博斯基抚摸着灰色的胡须,走向遍布光纤缆线的控制台,打开镶有银色框线的厚笔记本。

“不必再祈求你曾经的战友回心转意,他将你丢在这里,就像联盟母亲扔掉失去价值的我们,任凭冻土的风雪撕开了嶙峋瘦骨,平原的暖阳喂饱了库塔列夫……”

“啊!呃啊!啊啊啊……”

撇除环绕耳边的叫嚷声后,卡博斯基定位到距离新亚市最近的一条隶属于怀特西尔的运输艇。

“或许我们可以借这些私人军火商的武器,以及CBAI(战斗仿生智能)一用。”

卡博斯基抬脚踹向控制台的底座,逐一拔出插入的光纤缆线,又挨个全接回去。

“你……休想……”

“这话我听过不下十遍了。要不换个话题,就说我以前的阿戈斯小队吧:塔夏成了十恶不赦的混乱分子,阿尼娅和科萨克拉夫也委身于早已沦为镇暴工具的安全局,若有怨鬼存在,伊利亚一定会找他们麻烦的……”

任凭“无赦”如何挣扎,脱离肉身的她几乎无法避免成为代码的玩物。卡博斯基并未尝试去寻找她的躯壳,尽管其只可能是介于腐肉枯骨和木乃伊之间的物件。

“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办成大事……可惜乌拉尔河的少年过早离开了,伏尔加河的劳苦大众又出现了……”

B720房间内只剩下卡博斯基的自言自语。借助站到楼顶的其中一台仿生智能的视野,卡博斯基在主屏幕上俯瞰到会展中心的大致样貌。

“你有着高深的破坏构想,我有着朴素的毁灭美学,如同两块钚核相互靠近彼此,然后……”

卡博斯基绕开怀特西尔的防御墙,远在海岸线外的一批战斗仿生智能被远程激活,凭借遍布全身的防水镀层,沿着港口的垂直金属梯登陆上岸。与此同时,无数的仿生智能如同潮水般涌向会展中心附近的草坪、停车场和楼梯过道,与守在门口的特勤干员对峙起来。

“Эра немногих здесь, наконец, закончится(只属于少数人的时代,终将在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