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座时常下雨的都市，清冷的雨水带着细微的苦涩，打在鳞次栉比的楼宇旁，沿着光滑的墙壁垂直下降，落地的同时溅起湿凉的雾气，氤氲淡雅的幽香。灯火绚烂的城市褪去陆离的虹光，一如就寝的美人解开华美的霓裳，等待明日的朝阳将万物点亮，抹去留在夜空下的一切过往……”
欧阳佳音碧蓝色的眼眸注视着简约的绘本，握着深灰彩铅的右手将尚未涂色的线稿放在一旁，将歌喉中的轻语化作笔下的随想录。
“你会比我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隔着一张座位的司徒雷雅将头转向放在欧阳佳音双腿膝盖上的绘本，眼前的文字依旧模糊不清，愈发嘈杂的噪音也在不断敲打她双耳的鼓膜。
“是，不论这次文艺汇演的结果如何，我都能欣然接受……另外，仅凭你现在的那双眼睛，这篇小作文你铁定拿不走的。”
“你真的完全不担心在闭幕致辞前就离场的达令——留在致良知高中的佳韵？”
“如果没有你的破事，佳韵完全可以继续作为我们的同校学弟……”
欧阳佳音迅速合起绘本，用彩铅后端的钝头指向司徒雷雅的鼻尖，
“你们的懦弱已经让我替你的达令感到心冷。”
“至少达令他……没有继续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而作为他的亲姐姐，你所做的，就只是给他套个嚼子……或者说，那个奇怪的发卡？”
紫色双眸前出现熟悉的碧蓝色大眼，凌厉的气质却让她倍感陌生。司徒雷雅站起身来，准备后退一步，右胳膊肘被欧阳佳音的五指紧紧握住。
“我选择站在他身前，挡开那些同样不属于他的谣言与中伤。去年的事情我倒是没兴致继续深究，但从运动会到圣诞节的彩排之间，你反而开始纠缠不休了……”
“请所有人暂时留在原地！由我们统一安排大家安全离开会展中心！”
“社安员和特勤干员会保障大家的安全！情况十分紧急，所有人务必听从指挥！完毕。”
一男一女两名特勤干员的喊话声通过舞台周围和走廊墙边的扩音喇叭传播开来，几乎打断会展中心内的所有对话。司徒雷雅的嘴角抽动数下，欧阳佳音转过身去，默默地将绘本和彩铅放回书包。
靠里一侧的三排环形灯管已经完全熄灭，外围的灯管也处于忽明忽灭的状态，耳边本应被闭幕式焰火的喧嚣所占据，此时此刻闯进鼓膜的，却是足以让一般新亚市民感到心惊胆颤的爆炸声与开火声。
“特勤队员2566报告总部，已确认是零日漏洞攻击，且伴随挟持仿生智能和基础设施的恶性网络入侵事件，除去先前被入侵的智能保安，从未合法登记的部分型号也在于我们进行交战！”
“好消息是我们提前部署了更多的人手和给养，他们别想着在一周之内攻下会展中心。”
“坏消息大概是……总部只考虑到我们的补给，留在这里的观众数量远比我们的人手要多……”
“都对，当务之急除了守住会展中心，还要将其他与作战并无相关的人员安全撤走……有可以直达市民防护设施的通道吗？”
“根本没有！仿生智能将通往环形公路的所有入口都封死了！”
“真他老娘的艰难……不过，现在就是新亚市民检验我们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特勤局的兄弟姐妹们，坐上车，跟我冲！”
本用于维持舞台周围秩序的特勤小队也轮换着顶在会展中心的外围区域，学生、教师以及家长大多按照各校管理人员的安排回到原位，散客中的大部分保持站定，正在骚动的少数人也被从中午时分调来的社安员逐个看管住。
“天语宫的大人们也不在，有些其实就没来过……”
“行了，小燕，我们管不了这些，但学生们对于离开的顺序还有出入较大的意见……反正我们可以更快离开这鬼地方，但还是让副会长也一起斟酌下。”
杜培哲与燕炙龙二人很快找到背对着司徒雷雅的欧阳佳音。
“一个班二十五人，两个班拼一辆公交车。很难讲清楚吗，会长？”
“对的，副会长。不过起码还有十个人的站位，考虑到撤人的效率，要不三个班拼起来，一同送出去？”
“这些客车在某种程度上是要穿行在交战区的，当然，民间征用的就别考虑防护性能了，但总比步行要安全得多……这时候就先别玩了，佳音，现在就是最需要理性的关头……”
“我在给老爸和佳韵那小子打电话……他们那里连信号都没有……”
“本来该呆在家里的老骨头还在工业园外头微服私访呢，连保安都没带上……”
“意见算是收到了，我得回去问下风见和水岛他们……”
杜培哲回到一楼观众席的前排后，司徒雷雅用食指抵住抽动的嘴角，悄声问道：
“上次运动会时候的观景平台呢？”
“可能性不大，等它从海滩外的停泊点开过来起码需要三个小时。”
“差点忘了这个，姑且算是有效意见啊，司徒女士……交战时的公交车都可以直接征用，观景平台难道就不行？”
燕炙龙展开外围的衣领，不断揉搓传来灼烧感的后颈，欧阳佳音的眉毛内侧稍稍撇下去，略有些没好气地斜着瞪了他一眼。
“最近的观景平台快到了，城际飞行器在楼顶悬停着……听令！三楼的所有观众立刻就位！”
燕炙龙在三楼的观众群体中找到燕炽凰扎起的双马尾，他收起衣领，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得到妹妹燕炽凰的留着细密白发的后脑勺“深情回应”。
“看都不看我一眼……得，至少你的哥还是把你当亲妹妹看的……”
“哪怕观景平台能来，计划也早就赶不上变化了。”
“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我小舅子的达令提出……”
燕炙龙的两侧颧骨几乎同时遭到略小些的拳头产生的重击，他踉跄着扶住北侧的支撑住，一脸错愕得看到两双显露出杀气的眼睛。
“嘴稍微收紧点。”
“好久都没试着把手挥出去了……若是能安全离开会展中心，我和你一起找达令的下落。”
“无法反驳，但圣诞节的那件事我记着呢。”
“随你怎么想，老搭档。”
“你们两个还……还真的来……疼死……老骨头都没这么打过我……”
……
“玖鑫和岚雨怎么还没回来……话说回来，先前那波观众走得真是时候，有几个看上去像高管的西装客连直升机都用上了……”
焦唐擎靠在南侧的支撑柱旁跺着脚，同时拿出随身携带的对讲机。
“焦糖！你可以过来吗？外面的仿生智能又聚集在会展中心周围了……”
“特勤局在这里多加了三倍的人手，连雇佣兵都很难搞出大动作，更别提那些仆人和保安……总之我立刻赶过来。”
“我们也来帮你……下回别让平菇再乱跑了。”
“我劝过她，甘蓝，上次有几口白肥猪打算拱她，得亏有个恰巧路过的好汉……”
焦唐擎、“甘蓝”和“莴笋”三人从最近的出口离开，一头扎入堵在走廊周围的观众群体中。
“漂泊中的大家，若能光临新亚，不必继续受怕。
微苦的细雨落下，拍打滩边的金沙；枝头的露水嘀嗒，汇成奔涌的浪花。
苦痛的灵魂终被净化，聚集的贡献得到升华。
我们曾经看到，也即将能看到，被暂时遮掩住的，绚丽多彩的晚霞……”
“我谨代表所有热爱生活与这座城市的市民宣布，新历536年，新亚市年终晚会暨高中组文艺汇演到此……”
“该走的流程也没有少掉……怎么这些走廊还没开灯？稍微让一下，大家都动起来！”
舞台上的闭幕致辞很快被淹没在观众群体的叫嚷与攒动中，焦唐擎拔出防暴棍，打开背包里的扩音喇叭。
“吼那么大声干啥子呦！”
“社安局的？这小毛孩子也太没礼貌了！”
“都挪开！再有拿社安员开玩笑的家伙，当头一棒伺候！”
“不是我们不想挪，社安员先生，前面的人还没出去，我们全堵在这边了。”
“奇了怪了……离场比进场还热闹，也是头一回啊……”
身材相较于另外二人瘦小些的“莴笋”拨开周围的观众群体，第一个来到会展中心的安全通道尽头。
“慢点，小姑娘，这里很危险，至少对你而言。”
“莴笋”踮起脚尖，无论她如何瞪起眼睛，都似乎难以劝服由于惊愕而暂时“离线”的大脑：
上百名智能保安将通电的双臂两两对接，围起足以挡住一般市民通过的圆环；环形公路周围的出口被手持武器的不明人员用车辆和路障全数封死，5.56毫米步枪弹留下的弹孔遍布会展中心的外侧墙壁；借助后排数名社安员打开的手电筒灯光，原本昏暗的视野中出现装备M870霰弹枪和战术背心的武装社安员，以及手持防暴盾牌和P7手枪的特勤队员。
“帮派和少数佣兵根本掀不起这种规模的战斗……”
“全力守住会展中心！还有不远的社安局总部！”
“优先抢救我方伤员和情况危急的市民！”
“C出口附近又有一辆车（冲了过来）！大家小心！”
拦下“莴笋”的特勤队员将防暴盾牌移到她的身前，迅速拿起背后的G36C短突击步枪，确认车内没有驾驶员的同时，瞄准电动无人车仪表盘旁的控制主板，打出弹匣里的三十发子弹。电动无人车的左前轮瘪塌下去，驶上花圃的护栏并翻滚起来，车顶盖撞到会展中心的外墙。
“到处都是子弹、烟尘和铁屑……呃呃……”
离开卫生间的“平菇”赶在焦唐擎和“甘蓝”之前找到“莴笋”，连绵不绝的枪声扎进“平菇”的双耳，她周围的世界似乎正在剧烈旋转。
“没事吧，平菇小姐？”
“有点晕，胃不舒服……但也算不上大事。”
特勤干员的喊声与枪声混杂在一起，社安局的两位少女紧捂着耳朵，退到大厅内侧和走廊交界处的缓冲区域。
“敲保安室的门没用！”
“电梯和监视器也停止运行了！”
“不仅是会展中心，周围的路灯和广告招牌全都暗下去了！”
“苦胆局长！莲藕干部！可以听得到吗？”
“其他人组成防御队形！停止开火！狙击手除外！”
作战频道上传来“莲藕”铿锵有力的喉音。盘旋在会展中心上空的直升机将探照灯指向其中一条街道，副驾驶位上的社安员举着望远镜观察前下方，后排的特勤队员将小半边身体探出直升机外侧，左眼通过MSR的六倍镜瞄准探照灯打亮的区域。
“果然不是匪帮犯造成的乱局，那些人……或许不该称它们为人，正在用手臂上的两挺机枪攻击我们！”
“凭一己之力拿起两挺机枪同时开火，确实猛得不像个常人……”
“这时候还开玩笑？它们被打到头后还能继续走动啊！”
“都安静点，老兄们。”
六倍镜的十字准星被直升机上的特勤干员稍往下移，子弹将位于胸腹间的控制主板和电池槽完全击毁，外观几乎与成年男兵无异的仿生智能彻底停止了运行。
“地狱就是你们的归宿。”
“非也，连人都算不上的家伙们，还想去地狱？”
“它们可能是最新型号的CBAI，仿生智能产品的一个实验性分支……”
“除了家政、护理和常规的安保，仿生智能还没法接替我们这样的高危职业。”
“抱歉，它们就是为了未来的治安、反恐乃至世界战争而设计的，一切科技都优先服务于此……”
“导弹来袭！注意机动！”
探照灯被打灭，流弹穿过直升机驾驶员的眉心，混杂着粉色浆液的鲜血喷射到前侧的挡风玻璃碎渣上。一束火光射向黑紫的夜空，并未开出亮红、鲜黄或是雪白的烟花，而是径直朝向直升机附近的空域袭来。
“靠！旁边的家伙挂点……不对，殉职了……”
被血液喷溅到左半身的社安员推走被打飞掉半个脑袋的直升机驾驶员，拉动周期变距操纵杆，导弹擦着直升机的橇式起落架和尾桨外围的机身飞出去，撞向一座塔吊的变幅小车然后发生爆炸，所幸那片旧工地上早已空无一人。
“迫降！迫降！”
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直升机驾驶员被挪出座舱，从百米的高空中坠落下去，特勤干员收起手中的MSR，直升机就近悬停在煌武电子产业园的屋顶旁边。
“唉……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周围的大厦将有效的射击角度缩减到不足五分之一，更何况战斗仿生智能的模块化记忆体包括匍匐、滚进、掩体射击等全部的战术动作，对弹道的判断和躲避也远超经验丰富的士兵。他的右手松散地靠在MSR的扳机旁，似乎早已知晓此时的支援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们，社安局的孩子……”
园区外站着一名戴着黄色安全头盔的老者，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撑起足以容纳三人避雨的大伞，光滑的淡黄色头皮在帽檐和鬓发之间时隐时现，
“先进厂房歇会，别挨冻了。”
“多谢……我们不以真名称呼彼此，叫我‘紫茄’就可以了，同行的那位是‘木薯’。”
“紫茄”将狙击枪放回背后，沿着临时搭上的金属楼梯回到地面，“木薯”纵身跳跃到旁边单层仓库的屋，举起望远镜放眼工业园周围：除了远处的焯成大厦和CDPOS信号塔仍然存有渺茫的弱光，眼前最亮的区域，便是脚下这片隶属于煌武电子技术有限公司的工业园区。
“从未有过如此让人感到恐惧的夜晚，除了光照，外面发生的事情远比庆典要热闹。”
“我这里看得一清二楚，木薯先生。今天的第三波攻势由产自海洋神盾公司的CBAI发起。前面都是焯成系的小打小闹，你们现在面对的才是大麻烦……噢，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姓燕，天上飞的，四点水的燕，负责该公司设立在新亚的分部……”
“燕……燕总好。”
“真是够见外啊，见习社安员们……”
跟随燕姓男子的步伐，“紫茄”和“木薯”来到位于四楼的某个小房间，坐在圆形玻璃桌边的沙发上，看着液晶电视屏幕上的新闻。
“从四十六号码头到城西的化工园区，再到靠近城市地理中心科技博物馆，以及东边的沙滩海岸和大灯塔……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净土了。”
“工业园区的大门早就关上了，夜班职工宿舍在园区内最靠东的楼里，没有给仿生智能留出任何周旋的余地。”
“能问个小问题吗？燕老先生？”
“木薯”瞅了眼桌上散发清香的玻璃杯，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里的灯还有机器……是怎么运行的？”
“工业园的发电机还在整修，备用电源压根没连上那一套系统……”
“唉呀，这种小儿科攻击不该是枫杨六队——现在的网络特勤部队的下酒菜吗？”
“恕我直言，他们的作战室被提前恶意劫持了，现在连开机都有点……”
“日夜盯防，家贼难防……”
燕姓男子将装有酿制白酒的玻璃杯微微倾斜，空出的一只手摸向遥控器，迅速摁下暂停键，
“哦，没什么。你们先在房间里休息，别让我在园区的其他地方看到你们。”
“多谢……”
“紫茄”招手示意燕姓男子暂时留步，
“但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还有……其他比较安全的地方吗？”
“抱歉，在我看来，等待其他社安员来到园区才是最优方案。”
电视画面停留在整个新亚市的卫星云图上，红色、暗红色甚至黑色的圆圈层叠交错，只留下能用双手数清，且能被肉眼分辨出来的未染色区域，
“黑色区域是交战的前线，谁敢露出脑袋，很大可能会摸不着头脑；哪怕是较低烈度的红色区域也会出现非致命的智能保安，或是一路猛冲且没带刹车的智能载具。剩下的恐怕就是高度屏蔽信号的管制区域，它们受到此次零日攻击的影响会低很多，但若失去与总部的联系，你们很容易成为那些CBAI，以及某几个幕后黑手的瓮中之鳖。”
燕姓男子的后脚先于嘴边的话语离开休息室，当着“紫茄”和“木薯”的面将电视遥控器一同带离。
“画面怎么不动了？遥控器在哪？”
“别着急，木薯……高度屏蔽信号，管制区域……暂时别打扰……”
“紫茄”在脑海中搜索着可能出现的备选地点，
“除了社安局总部之外……东北角是撂荒的高地，估计没人想住下；靠海的三个区域加上环城公路，根本不适合坚守；南边丘陵地带的狮虎山陵园……”
……
“面对已经扩散的零日漏洞攻击，这座试验都市的回应，就是将这场看起来足够华丽的演出进行到底？”
如同万鬼嚎哭的呼喊从大厅和走廊区域传来，穿透会展中心的外侧滑石壁，公路两旁的隔音护板和覆盖诸多大厦的玻璃幕墙。留着长白发且打上唇钉的“特洛伊”站在某座通体漆黑的大厦屋顶的停机坪上，右手抚摸着尾桨上的灰尘，左手缓缓拿起感应炸药的触发装置。
“To je nevjerojatno glupo（蠢到家了）...除非用狠毒的方式，一切善意的提醒不过都是耳旁风。哪怕这些联合刑警还不松口，想必也没法在如今的新亚市安心吃饷了……”
涂抹在入场门票上面的蓖麻毒素被留在某位特勤干员的手上，同样留在会展中心的，还有朝向舞台的摄像头、窃听器和数量未知的感应炸药。“特洛伊”将右脚抬出停机坪，摁下手边的按钮，一记闷响伴随着照亮脚下巷道的火光，转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趁机制造点小乐子好了，会展中心那么多人，还有特勤干员，不一定能镇住场子……佣兵和叛徒才是该被猎杀的目标，对吧，科萨克拉夫先生，还有阿尼娅女士……”
触发装置被“特洛伊”别回左侧的腿环上，右侧的唇钉有些松动，她用纤长的食指抚过嘴唇皮，将那颗唇钉从一百五十米高的空中甩落下去。
“Sve je počelo（一切都开始了）.连同不可能出现常规病死患者的流行瘟疫，觊觎这座赛博城堡的无尽宝藏。唯独这座城市，以及朴实生活的市民们，将要迎来终结……”
“特洛伊”套上风衣的手肘，敲碎直升机座舱右侧的玻璃，从内侧拉开直升机的座舱门，再将触发装置拿起，来到座舱的左侧，拉动总距操纵杆，飞到距离大厦二十余米的空中。
“上次在拜洛斯策划行动的时候，伊利亚也想过切断当地的电源供应，和那个‘无赦’的方法大同小异，队伍里的黑客，名为卡博斯基的大龄小子，总是爱瞪着眼睛……”
“特洛伊”左右晃了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卡博斯基是溜走的前几个人之一，就连抓住的内应也没有将其下落告诉给任何队员，估计是隐藏了自己的数据行踪，逃到亚美利加联邦去了……”
除去物理意义上的移动和生物意义上的痛觉刺激，过往的细节窜入“特洛伊”的脑海，发觉有些自讨没趣的瞌睡虫很快飞走了。
“居然不自觉地想了个很坏的可能……但愿只存在于我的脑袋里，现在的阿尼娅早就沦为安全局的白手套，唯一剩下的是……”
戴着假面的少年以及那对忧郁却饱含倔强的眼神浮现在前挡风玻璃上。“特洛伊”揉了下眼睛，将头向左撇开，尽力驱赶由于身心疲困而间歇出现的幻觉。
“安全局是先找上门来的，同样的威逼利诱不太可能重复多次，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你为那群奇怪的家伙们战斗？阿尼娅女士……”
……
“E区据点被不明的仿生智能攻陷！它们携带着通用机枪和小型榴弹，还有能够主动防御来袭枪弹的反应护盾，那个被扣押的佣兵估计是不知死活……”
“尽快确认死者身份，伤员就近转移到D区或是C区的据点……另外，有问出关于怀特西尔佣兵的情报吗？”
“有的，这些不同于智能保安和声控仆人的新型号，正是海洋神盾的实验性产品；并且，他们在与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商讨有限的驻扎事项。”
“又要多一件麻烦事……银幕空间那边呢？”
“完全不用担心，除了我们的作战频道，根本没有其他出去的信号……主要还是伏尔加先生的功劳……”
“要是当年的队长有那个弗克斯面具男一半靠谱就可以了……”
“洛西亚”蹲在一栋八层小楼的屋顶，装回内含十发子弹的弹匣，灰色的城市迷彩披风遮住长直的黑发。她将手上重约四点五公斤的SVD狙击步枪的金属支架展开，确认PSO-1瞄准镜依旧保持清晰后，在其前方覆盖一层黑色的网状布。不论是会展中心传来的躁动声响，还是先前直升机迫降时刮起的强风，都无法影响到她愈发坚定的意志。
“风向西北，每百米左偏二十公分，万一还有雨水落在瞄准镜上，估计能见着鬼还差不多……”
两个战斗仿生智能的头部同时出现在PSO-1瞄准镜形成的视野内，“洛西亚”矫正弹道的同时，等待它们将控制主板所在的躯干部分显现出来。
“换了个新的车头可真是不方便……”
“有话就说，D。”
“机动作战据点正在环城公路上保持机动，顺便压坏了几个不知好歹的铁疙瘩。下次得试着在进气格栅或是车厢后面装点更厉害的玩意，机枪导弹只要能带过来……”
“可以了，后面的话到此为止……”
似乎是较强的火力将道路另一端的特勤干员完全压制了下来，其中一台仿生智能将弯曲的膝盖顶直起来，腹部的反光刚好投向被网状布覆盖的PSO-1瞄准镜前方。
“Поприветствовайте конец вашей жизни（迎接你生命的终结吧）!”
一颗7.62×54mm穿甲燃烧弹在扳机扣下的瞬间，从620mm的枪管中发射出去，冷酷无情的CBAI并不知晓何为疼痛，木然地滑倒在阴冷的水泥地面上。它身旁的CBAI继续像先前那样压制特勤队员的攻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疑惑。趁着榴弹发射后的火力空档期，数十发5.56毫米口径的短步枪弹被射向它所站立的区域——落在地上的两只钛钢骨骼右手如同巧合般叠合在一起，淡黄色的机油从破裂的指尖缝隙里流淌出来。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以让那些巴士开过来了！”
“走五号出口！重复，巴士走五号出口！”
“居然还会补充火力密度……虽然直升机不见了，但我们似乎还有等待联系的援军。”
“回头要是让我逮到那位一发毙敌的狙击手，可得狠狠地给予嘉奖……”
“别高兴太早，到处都是这样的铁疙瘩，能战斗的队员一时很难汇合起来，会展中心的人手反而是比较多的……”
通往外界的一条道路被暂时清理干净，前排的特勤队员迅速奔赴过去，架设枪械和防御工事，严阵等待从外围奔袭过来的仿生智能，以及其他可能的突发状况。
“再怎么说我也是编外的半个特勤干员……逆火和罗伊德俩小子还是联系不上，伏尔加说他们在城市的东北角……”
“洛西亚”将灰色的城市迷彩披风裹紧了些，墨绿色的左眼继续窥视着瞄准镜下的所有小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