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目前积累的战斗素养，这些小子们做得相当出色了。伏尔加先生还真信得过他们，也不是没道理……”
“眼罩”脱离交战的众人来到地下室，脱下全身的囚衣，只穿着汗衫和裤头溜进空无一人的隔间，换上除了蓝色外套以外的社安局制服。一名穿着浅灰色墨绿条纹连身工作服的男子将被打晕的“嫌犯”平放在未加盖的箱子里，手持的微型摄影机完整地记录下“眼罩”在隔间外的全部举动。
“本来都是期满释放，也不知道同一隔间的偷车小子在哪……罢了，先找‘银幕’组织里的那个依塔利亚人……”
路过的社安员未对摘下眼罩的闭眼男子有所察觉，其中的大部分仍在疏导群众，并从中找出脱离控制的仿生智能。
“除非转监巴士过去，否则正门不会打开……”
“眼罩”沿着主楼溜达半圈后，来到对侧仅有的一个铁丝网缺口旁，大概率是被先前突入的CBAI毁坏的。
“靠……身手不及当年了，再加这双玻璃眼睛……”
“眼罩”踩着墙壁的夹角，试图固定左前脚掌，再让右脚蹬地并悬空整个身体，双手拉住破损的墙体边沿，仅第一步就先后尝试了三次。他退到看守所主楼的外墙边，“看”着眼前类似平房的建筑，摸索全身只找到一根防暴棍、三枚硬币和半包烟。
“算了，我应该留下来，社安体系正在经历试验都市设立十五年以来最大的挑战，这些本该停留在焯成公司设计图纸上的CBAI溜了出来，现在追击着手握那块磁盘的‘逆火’他们，现在这里很安全……”
“眼罩”向右转过九十度，右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侧边的视野里出现偏向浅灰的色块，
“社安员会让我立刻举起双手，你打算让我做些什么？”
“当然是……把头转回去……”
没等那人挤出卡住的下半句话，“眼罩”抽出别在腰间的防暴棍，朝着喉音传来的方向奔袭过去。
“住手啊！你不是社安员！来人啊……”
“他们忙着打扫战场，管不到这边来的，你好自为之吧。”
“眼罩”坐在趴倒在地的那人的腹部，左手按住他的下巴，右手握紧防暴棍抵在他的脖子上。
“我……我以前是记者……”
“大地上的狮虎与猛禽从不挑食，你无法因为自己的身份免于苦难，更何况只是以前的记者。”
“开什么玩笑，老晁……”
初步确认眼前的男子未携带除扫把以外的物件后，“眼罩”稍稍起身并松开双手，灰色的双瞳映出那人逐渐舒缓的神情。
“只是略微试一下先前的技巧，有没有生疏了……”
“好险……我宁可在金属疙瘩手上挂掉。”
“除开我和那个偷车新手，你们不是都被转移了吗？”
“话是这样说，只有西蒙那小子被社安员押上了转监巴士，常那小子已经期满释放了，结果外头乱成一锅粥……”
“别给我在这里打诨！”
平房里开出一辆仅打开前车灯的社安局拦截车，“眼罩”拉住身着浅灰色连身工作服的男子，朝灯光左侧的垂直方向跑去。
“我说吧，老晁。我只是和你走一条路离开的，换上伪装的时候，也没有见红……”
“我只是顺便说一句，记者先生，别说社安局了，焯成的收尾人们可盼着你早点出来呢。再看看这座城市现在的乱局……”
“滥用仿生智能必然会导致如此的结果！却要让我们这些常人去承担损失！一群毫无良知的肮脏玩意！”
“眼罩”的手指扶着鼻头，腕部靠近自己的下颚，眼前无比简单的表情正在映出愈发清晰的愤怒。
“换个角度再想想，社安员扭头就将你送进看守所，而不是交到某个焯成高管的狗腿子手上，也是有考虑着保护你了。毕竟相较于解决问题，解决不受保护的发现问题的人，对他们而言更加便捷，不是吗？”
两人的耳边出现有些违和的“唰唰”声响，一条钩索被固定在铁丝网的缺口处，绳索末端连接在黑色半挂车头的顶盖上。
“È ora di andarsene, afferrare il gancio, forse fa un po' male（是时候离开了，抓住钩子，没准有点疼）.”
“那个家伙在说些啥？”
“甭管那些，你把身子蹲下，等我抓住钩子的时候，抱住我的大腿。”
“为什么？”
“只管做就是，如果你想等着转监，我也不强求。”
“眼罩”放轻脚步，踏在那位记者的后背上，很快抓住墙边钩子后方的绳索，单脚悬空站立在缺损的铁丝网上。
“好的，我上去了，麻烦把绳子拉长些，这里还有位不甘寂寞的记者朋友。”
“Nessun problema.”
“眼罩”将搭在墙边的钩子甩到墙内，等待那位记者握住连接钩子的绳索，升到与他相同的高度。
“谢了，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暂时也不需要吃的……或者说，可以载我一程吗？”
“Non voglio essere catturato una seconda volta, solo salire in macchina, Amico（不想二进宫就赶快上车，老兄）.”
“跳下去，别搞错方向就行。”
“眼罩”与那位记者同时跳到半挂车头所在的一侧，二人绕到副驾驶旁的车门边，先行进入的“眼罩”仰躺在车后的卧铺上，坐在驾驶位上的高礼帽男子瞥了眼系上安全带且默不作声的记者后，踩下油门并急打方向盘，掉头离开看守所附近的区域。
……
“转向好僵硬……不会是爆胎了吧！”
相对灵活的CBAI掉头避开在“罗伊德”操控下横冲直撞的特勤局指挥车，被实芯轮胎碾压过去的大都是走在沥青路上的常规仿生智能，控制主板得以幸免的也基本失去了行动力。
“实芯轮胎怎么可能会爆，先生？”
“有人能在外面帮忙看下吗？”
“这里是669号，报告，轮胎本身没有异常。”
“4210的情况还在恶化！快醒过来啊！千万别睡过去……”
“罗伊德”差点将连接作战频道的耳机甩到副驾驶座上，经过几乎能把隔夜饭倒出来的颠簸路途，他的身体迅速前倾过去，额头差点磕到临时加固的装甲护板。
“我去……碰上硬茬子了……”
“不是说轮胎没有异常吗，669号？
“轮胎本身没有问题，车轴断了！”
指挥车连续冲过三道玻璃墙，将两排座位推到正在下雨的房间外侧，所幸及时的手刹并未让车辆撞入藏在高台右侧的控制室。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没那么好的消息。”
黎辰砂从车侧跳到附近的高台上，摸了下有些破损的战术背心，抖落上面的木屑与尘埃，除了难以行动的“4210”和驾驶位上的“罗伊德”之外，所有人均已撤出需要维修的指挥车。
“先说好的……要是老常知道是我把它开坏的，非得直接抄家伙呼过来……”
“罗伊德”将第二条腿从变形的驾驶室内抽出来，拔去嵌入约两厘米深的金属碎片，
“啊……疼……我也出来了，呼——”
“这下能行动的人都齐了。好消息是，我们现在到了致良知高中的报告厅，很多学生十分热情地迎接我们。”
“行吧，说剩下……的消息。”
“罗伊德”等人的耳边传来雷鸣般的步伐声，与平日里唯一的区别只剩下没有提前听闻的下课铃。
“没那么好的消息就是……他们太过于热情了。”
熙熙攘攘的学生——确切来说是做着学生打扮的人群，顺着指挥车的刹车印聚集在报告厅外的主干道上。除了从嘴里蹦出来的部分言语以外，许多人将单手或是双手高举起来，黎辰砂在视野中发现除开火器以外的各式装备。
“棒球棍、乒乓拍……怎么还有拿弓箭的？没听说过体育馆里有这种外借器材啊？”
“还有人拿着激光笔！小心点！”
副驾驶位上的社安员移下透明护板，推开有些茫然的“罗伊德”，后者没来得及躲过激光笔的照射，暂时失去大半的中心视野。
“明天就放假了，上午和下午还是文艺汇演，学校里不可能留下这么多人的！”
“你说得没错，龙欣瑶同学，他们估计是预谋好在这里伏击的……上面只允许我们干掉仿生智能，这些闹事的活人怎么办？”
“我好像被臭鸡蛋……啊呸，味道很冲的绿油油的蛋给打中了……”
“罗伊德”紧闭着等待恢复的双眼，晕头转向地撞上指挥车的后车厢。
“要是社安局能料到这是场人为的乱局，给我们配备盾牌和催泪弹就好了……”
“现在干着急也没用，木薯。”
“紫茄”拔出配枪，朝报告厅的天花板连打两发子弹，攒动的人群稍稍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先回到教学楼里，保存实力，等待增援为主！”
“说的没错，辰砂姐，我们的人数远不及他们，逞英雄不过是通向往生室的捷径！”
“听不清，外头全是哇哇嗷嗷的鬼叫声……”
“你们带着那个被闪到眼睛的小子先撤，我门来保护指挥车！”
“紫茄”背靠着报告厅的支撑柱，枪口与地平线成十五度以上的夹角，与“木薯”一起向报告厅外侧警告射击，三发箭矢擦着“木薯”的耳廓和发梢飞过，并排扎在设置于墙上的扬声器下方。黎辰砂将尚未从惊惧中恢复的“罗伊德”扛在右肩上，龙欣瑶看到“4210”的手指轻抖一下，似乎很用力地将眼皮撑开小半部分。
“对不起，是我们太没用了，没办法救你……”
“就等你过来了，班长……现在哭鼻子也没用，真的，快跟上来。”
不忍继续看着那张惨白、稍显稚嫩的脸庞最终失去光泽，龙欣瑶单手捂住左侧的眼睛和脸颊，擦眼泪的同时回过头去。
……
“宿舍、操场、跑道、篮球架……不由地想起半个月前的我们，才刚刚和这里告别，岚雨女士……”
“少在这里骗小孩子，玖鑫，这里是致良知高中，不是你上过学的市一中。”
机枪子弹无法直接射穿巴士周围的复合装甲板，榴弹和小当量炸药的攻势也被附加的格栅基本挡住。尽管车身的烤漆被火药熏出成片的焦黑，距离爆炸仅有数厘米之隔的四人依旧保持着较为轻松的交流。
“呃——虽说晃得我都有点晕，至少呃……不像直升机那么脆弱……”
“能成功开伞就算捡回半条命了，焦先生。我们仍在战斗，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一定要传出去！”
“别瞎激动，玖鑫，赛迪普斯网络远远没有恢复，任重道远着呢。”
焦作仁挺直腰板，仰起脑袋接连打嗝。自己的降落伞挂在数米高的墙边，哪怕发生在噩梦或是臆想里，都足以让他带着一身冷汗惊醒过来。黄玖鑫和苏岚雨二人靠紧彼此的脑袋，侧过脸颊向对方报以无所保留的微笑。信号微弱的智能手机默默地将时间告诉所有人——晚上7点52分，新历536年的最后一天。
“这是当年负责押送联合刑警组织通缉要犯的专车，加上全副武装的特勤队员护卫，别说是机枪和火箭弹，哪怕开坦克过来，都甭想把里面的人安全劫走……”
诸葛俊武凝视着远光灯前的小片区域，回想着开私家车时的进校路线。转监巴士冲过小门前的路卡，连续扭过三个直角弯，以平均六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驶入校园区的主干道。
“我问下……韭黄还有山药，两位难道不是在继续学习吗？”
“在学呢，焦先生，我和山药都在东煌社安总局附属大学，刚好被同时分到新亚市进行社安见习。别以为上完高中就一切结束，我们可远比你们忙呢。”
“能否活过今年还得打问号呢，你们居然要我提前考虑三年后的事情……”
“早做准备总是不坏的，焦先生。我说得对吧，玖鑫？”
“崭新的航程总伴随更多期待，努力寻得自己的价值所在吧，未来远大于过去的孩子们。”
“话说……带我们过来的常先生去哪里了？”
“他留在看守所，和其他社安员一起抵抗攻击，保护我们联合作战的成果。说回正题，第二个传输点在市立致良知高中，我在那里任教，比较熟悉环境，这次就是有备而来了。”
“上次我们三个在对面的报告厅里打退了一群流亡分子，估计是袋鼠帮的分支，伪造了身份卡偷偷溜进来的……”
“打死的居多吧，苦胆特地批准我们那样做的。”
“不予评论，仅此而已。”
“哎呦，还以为你的嗓子哑掉了，假面小子，看来只是我白担心。”
焦作仁起身走到握着P7手枪的“逆火”身旁，“逆火”空出外侧的位置，焦作仁没有立刻坐上去，也没回到原位，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巴士内部转悠起来。
“你很喜欢没话找话吗，焦先生？”
“珍惜彼此之间为数不多的对话吧，韭黄先生。”
“大家把安全带系好，或者扶住前面的座位！站着的家伙迅速做下去，我们得急转了！”
棒球、小刀、飞镖乃至点燃的玻璃瓶被抛到半空中，接二连三地向巴士的前挡风玻璃和侧窗飞去。诸葛俊武把方向盘向右打到极限，再迅速拨正回去，巴士避开挤在主干道上的人群，越过路肩开进操场跑道。没来得及坐下的焦作仁很快失去重心后躺下去，连同断裂的椅背一起，半边身体靠到“逆火”的腹部与大腿中间。
“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假面小子……”
后脑勺被硌痛的焦作仁用一条手肘撑着椅背，起身并移开扣在“逆火”腹部的半截座椅背。
“破坏社安局资产可是得照价赔偿外加拘留的，焦先生。”
“等到战斗结束的时候再说，现在别有其他的心理负担，连同期末考试的一起放下，焦作仁同学。”
“这时候都不忘记考试啊！还有，赔偿得找活人去要……我整个人傻了都……”
有些语无伦次的焦作仁将半截座椅背丢到最后一排座位的底部，
“真没事还是假没事，逆火？说句话，别不理人啊……”
“没事，坐稳一点，仅此而已。”
确认“逆火”并无大碍以及计较自己的倾向后，焦作仁半弯着腰溜回自己的座位上，戴好战术头盔并挂上未使用的震爆手雷，右肩膀套上M870霰弹枪的背带。
“大家保持警惕，赶紧检查各自的武器、设备和防护，准备下一场作战……怎么说也是校园区，居然会让这群无聊的野蛮人进来的……”
“除了烧起来的酒瓶子以外，和以前那破地的街坊打闹差不了多少，他们就这点水平吗？”
“略略略略——”
焦作仁将另外七发12号霰弹固定在M870的枪身左侧，用指盖漫不经心地敲着唧筒。苏岚雨隔着巴士的玻璃与装甲板，朝侧窗外的人群撑开眼皮，同时咧着嘴吐舌头。
“我这边没有问题。”
黄玖鑫将皮卡汀尼导轨上的热成像瞄准镜取下，为手中的MSR换装常规的六倍镜。
“随时就绪，仅此而已。”
“逆火”拿走后排的MP7冲锋枪，舒展左手腕部弹出袖刃，取下拼装在P7手枪上的特制二倍镜，改用自带的机械瞄具。
“好的，我们停在地下车库，找到安保区的闭路监控终端……”
“我们不是得去找服务器，上传病毒之类的……”
“是上传这次赛博瘟疫的解药，估计是破解代码一类的东西，银幕的领头人同意合作，就尽早抓住这次机会吧，玖鑫。”
“我们得先用安保区的闭路监控找到服务器，再向先前那样上传数据，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明白！诸葛先生！”
……
“煌武工业园那边救了两个，这边损失了一个，帮我们殿后的二位迟早会和指挥车一起落入敌手，或者跟那些闯入校园的暴徒玉石俱焚……”
三人最终在高一年级的教学楼办公室内落脚，“罗伊德”尝试着撑开眼皮，被激光笔短暂破坏的视野大抵恢复到离开煌武工业园时的水平。
“腿好酸，眼皮子撑不开来……”
“你就消停点吧，罗伊德兄。现在赶紧休息，没准还要继续撤呢。”
龙欣瑶话音刚落的同时侧倒在本属于诸葛俊武老师的办公桌上，所有电子设备均被带离，只留下一叠没发完的期末模拟卷。
“还有一些走读生没拿到试卷，文艺汇演结束估计就各自回家了，哪怕复印也要钱的……”
“现在操心这个有什么用？他们能活着回家去，就赶紧挑日子烧高香吧，还管什么数学试卷……”
黎辰砂将那叠模拟卷抛到半空中，任凭它们如同雪片般散落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你简直越来越像成铭、朱金泉、焦作仁这些家伙了……唉，说实在的，哪怕能再次看见这些捣乱鬼也好啊……”
“一个喜欢在自习课上扯皮，一个有点‘精打细算’罢了。焦作仁就更不必说，校级活动就没落下，还考过班级前十……”
“老班对他的评价从一开始就不坏，抛开其他校规不谈，至少比较关心别的同学……另外就是没打过人，比隔壁朱行理好多了。”
“硬要说些什么闲话，他的确有些故意瞒着我们的东西……不过，谁还没点难以启齿的小秘密呢？”
黎辰砂的作战服只剩下被战术背心套着的躯干部分，龙欣瑶瞟了眼如同深度昏迷的“罗伊德”，凑近并轻敲黎辰砂的胳膊肘。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告诉我，黎辰砂同学。”
“小点声，要是罗伊德也知道了，非得连着几天做噩梦不可。”
黎辰砂将两臂的皮肤层缓慢褪去，露出与先前那些CBAI几乎无差的纯白色外壳。若非听到“罗伊德”粗浅不一的呼噜声，龙欣瑶几乎只差直接惊叫起来。
“不必太担心，龙欣瑶女士，我的身体和灵魂——或者说是外壳加上记忆体，均来自东煌本土，与那些来自亚美利加联邦的舶来品大相径庭。”
“对，否则你早应该下手的……差点忘了，这肯定不是你原装的那对胳膊。”
龙欣瑶突然捂着肚子和嘴唇，靠在办公桌边干呕起来。
“放心，没你想得那么猎奇。程序化或是个人定制的记忆导入仿生智能，让他们拥有固定或是符合个人特质的行为，这并不奇怪吧。”
黎辰砂扶着龙欣瑶坐到教语文的王老师的办公椅上，卸下两臂周围完全被击穿的数块装甲片，略微显露出藏匿其中的枪管和输弹机。
“行……等下，现在你的大脑或是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在什么地方？”
“要问这么多做什么？这里是新亚市，不可能的事从来只是还没有发生的……”
“该死，又来了……”
一束手电光从走廊照向办公室靠走廊侧的窗户，龙欣瑶与黎辰砂二人迅速卧倒，堆起的书本和试卷让熟睡的“罗伊德”处于不完全的视线死角。
“那些试图毁掉‘无赦’伟大计划的人跑哪去了？”
“别把自己当成诺亚一家人了！毁灭才是属于这座城市的解药和真理！”
“快出来！一群可怜的牺牲品！”
“又有个倒霉的小鬼被‘咔嚓’了！哪怕放任不管，他的血也会流干的……”
“啊嚯嚯嚯！嚯——”
从教学楼边的海棠花园、连接两所高中的廊桥到仅有一墙之隔的玻璃栈道，处处充斥着失控的人群的叫唤声，如同遍布原始丛林的犬只使足劲地狂吠。
“深呼吸……深呼吸……”
“我就没有你们那样的问题，别说掐脖子，只要气密性未受损，放在百米深的水里还可以运行一周加半天……”
“闭嘴。”
“要不是得保护你们两个，我可以独自冲出去，被咔嚓的只会是那群平庸之辈。”
“罗伊德”暂停了从喉头传出的呼噜声，龙欣瑶面朝着天花板上的节能灯，下意识地合扣住黎辰砂的五根手指。
“我们身处闹市，周围也是人群，却仿佛流落在远郊野外，或是没人问津的荒芜岛……”
“这些子弹一人一发，都不够减掉他们十分之一的人手。哪怕我冲出去，也只是个勉强自保的流浪人……或者说，流浪仿生智能……”
龙欣瑶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些，翻滚到黎辰砂的上方，黎辰砂有些机械地伸出双臂，似是拥抱过后便轻柔地推开，缓慢调整身位的龙欣瑶重新仰躺在地板上，两人随即互换握紧彼此的手。
“外面的暴徒尽管是人类，却干着和那些感染的仿生智能无异的荒唐事。现在的我知道，他们也迟早会知道，你终究和普通的人类有距离，但至少……你还有一颗和我们并肩作战的，热情尚未冰凉的心，不是吗？”
“办法总是比问题多，欣瑶姐。现在来看，等待也是一种选择。”
“我明白……往后你还是叫我龙哥吧。”
“哦？我想想……是因为显得你很有威风？”
“总不可能是因为以后就没机会喊了……我在期中考前也觉得自己肯定能挤进班里前五，然后呢？反正无论好还是不好的预感，我就没猜准过……”
二人的清谈并无可能缓解持续逼近的紧张态势。玻璃碎渣堆积在教室边的走廊上，反射着忽亮忽暗的顶灯照明光；喊叫声与敲砸物件、开关柜门的响声混杂起来，灌入本就有些难堪重负的耳朵里，酒气、血水与汗液的腥臊味取代了百花的淡香，弥漫在教学区的各个楼层内。
“三楼以上都找过了，没有看到他们！”
“废话！拿脚后跟想都知道，时间就这么点，那帮细胳膊细腿的玩意能跑哪里去？”
“只剩下二楼和一楼的办公室了，门是锁着的！”
“你们是突发痴呆还是撞到后脑勺了？直接用老办法，砸了！”
人群将一楼办公室的前后两扇门与所有侧窗尽数堵住，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把脚踩在外放的课桌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几乎毫无防备的三人。
“原本还想蒙混过去的……对不起，妈妈，儿子来不及照顾您的后半生了……”
“希望我能在天国收到你康复出院的消息，欣跃老弟……”
“把眼睛和鼻子捂住，龙哥，只要我开一枪，你和那个公司小子就尽快往外跑，只管迈开腿跑就是了！”
黎辰砂顺手抄起一张贴在墙边的折叠椅，奋力将其甩出窗外，旋即拔出手枪连扣三下扳机，
“等你们出去就不会只想着早点解脱了，总之别回头！重复一次，别回头！”
“他们就在这里！还有个相当怪异的疯婆子！”
“竟然还敢违抗这份伟大的毁灭事业？”
“这些人不过是市政厅的傀儡和打手！杀无赦！”
“呵……歪曲黑白真有一手呢……”
趁着黎辰砂开火形成的空档期，龙欣瑶与“罗伊德”踹开前门，顾不上留在办公室内的武器与补给，准备轻装跑向主干道对面的体育馆。
“砰！咝咝咝咝……砰！”
突然失去平衡的龙欣瑶滑倒在地上，震耳欲聋的轰响过后，是如同蝉鸣般持续的噪声和眼前乱晃的复视残影，意识模糊的她试着向往常一样起身，却发现大半边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
“该死，动……不……”
“烟雾太浓了，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有更多人在朝这里冲过来！”
“孩子们果然在这里！手上有适合开道的装备吧，该派上用场了！”
“是的，诸葛先生！”
噪声逐渐退出大脑后，恢复意识的龙欣瑶听见相对和蔼亲切的嗓音，略微颤动的脸上露出稍显苦涩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