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还算顺利。
在军营门口蹲了整整两天，林志摸清了哨兵换岗的规律，趁着夜色的掩护从军械库偷到了武器。一把钢弩，一把钢匕首，虽然不及吸血鬼的黑魔法威力强大，但只要利用好天时地利，还是有机会赢。
说也奇怪，此刻自己无牵无挂，心中竟再无一丝恐惧。
又蹲守了几个小时，终于到夜半时分，铁桥镇又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横穿过小镇中央的铁轨，一直延伸到大地的尽头。铁轨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俱熄，只有军营瞭望塔的远光灯时不时从地面上扫过。林志闭上眼睛，佯装睡着，等待着……
黑暗中匍匐着……不能说是人类，更像某种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林志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像猎人盯着猎物般窥伺自己的视线。
它一直守在那里，等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确认林志已经睡死才蹑手蹑脚走了过来，虽然在它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但大致的外貌仍是人类的形态，只是手上的指甲却如利爪般锋利。它盯着林志熟睡的面孔，一双黯淡的金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仍狠下心来，往林志胸口猛地刺去。
但刺中的手感却和预料中破开血肉的触感不同，而是扎到一种坚硬的物质上震得手直发麻，怪物略一迟疑，林志猛地睁开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原本藏在手中的一团东西糊在怪物的脸上。
“啊——！痛！什么东西！？”它对林志的袭击没有任何准备，被石灰粉糊了一脸，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它只能狼狈地连连后退，徒劳地朝空气挥舞爪子，“你不要过来！”
林志将藏在胸口用来护身的旧钢板取出来扔在地上。他没有给这只吸血鬼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从背包中掏出已经上好矢的钢弩。
“区区一个人类！”吸血鬼面目狰狞，怒吼道，“我要把你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这只女吸血鬼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本来应该还算体面，但因为沾满血污，久未清洗而发出阵阵恶臭。它和优雅的瑟琳娜相比，简直有着云泥之别，这令林志愈加厌恶，干脆把心一横扣下扳机。“咻”的一声，弩矢脱弦而出，巨大的力道划破空气直接将吸血鬼的一只手钉死在墙壁上，它发出阵阵哀鸣。
“不要杀我……”听到林志正在给弩上矢的声音，吸血鬼放低姿态，泪涕俱下哀求道，“我错了，我本来不想害你的……”
林志咬紧牙关不理会吸血鬼的哀求，又射出一箭，将吸血鬼的一只脚钉死在墙壁上，彻底堵死它逃跑的可能。
“我错了！我错了！”吸血鬼忍不住疼痛嚎叫道，“我之前吃的都是乞丐，他们本来就是社会垃圾，又老又臭，没用的东西……”
林志二话不说再射出一箭，将吸血鬼的另一只手钉死在墙壁上。
“不要杀我……”吸血鬼不断哀求道，“不要杀我……哥哥……哥哥救我……”
这一句话动了林志的恻隐之心，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停手，却低头看见了挂在自己胸口，那老乞丐锈迹斑斑的狗牌，上面还沾着未拭去的血迹。
如果我此刻对它仁慈，将来它会对像老乞丐那样的人仁慈吗？一想到这里，林志又恢复了刚才的杀伐果断，他将最后一支箭射在吸血鬼另一只脚上，它全身紧贴在墙面上发出绝望的哀嚎，林志注意到对面的窗户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显然是有人正偷偷打量着这场杀戮。无妨！就让他们好好看着！区区人类要如何杀死一只吸血鬼！
“在地狱中为自己的行为忏悔去吧！”林志掏出一把匕首，对准女吸血鬼的左胸猛地扎了进去，然后再顺时针转了一圈，彻底破坏这怪物的心脏。吸血鬼的面色从白到紫，嘴里不断吐出污浊的血液，但林志毫不在意，死死抵着匕首就是不松手。
“哥哥…哥…对不起……”吸血鬼吐出最后一口气，脑袋无力地垂下，彻底没了动静。林志才慢慢松开手，退后两步。他身上沾满了吸血鬼喷出的血污，但这血和人类的血液不同，颜色更晦暗，且带着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恶臭。这时，吸血鬼的尸体上出现了马赛克般的叠影，然后开始一点点溶解消失，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块淡紫色的B级魔晶。林志捡起这块贵重的魔晶石，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精彩，太精彩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掌声，林志马上转过身，只见黑暗中悄无声息站着两个男人，一人头戴宽檐牛仔帽，整张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刺青，身上挂着好几把武器，给人很不好惹的感觉。另一人则站在远处，利用黑暗隐藏着自己的面孔。
“只是B级结晶吗？虽然是不懂什么魔法的低阶吸血鬼。”牛仔帽男人自问自答道，“但也不是普通人能随便杀死的怪物。先前用的是石灰粉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确实厉害。但你又怎么知道是吸血鬼？难道你之前曾接触过这些怪物？”
“你们是什么人？”林志戒备地盯着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我还没有自报家门吗？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新世界公司的高级调查员，你可以叫我胡先生。”男人从外套的内口袋中掏出一张金属卡片，上面雕刻着一张人脸和编号名字，但隔太远了，天色又暗，林志没有看清。
“你想要干什么？”林志又问道。
“这只吸血鬼是我调查的对象。”胡先生说道，“没想到被你给宰了。它有一只名叫罗根的吸血鬼哥哥，我找这个罗根有点事。所以一直守着它的妹妹……真是可笑，我还以为罗根不会抛弃自己的同胞骨肉，果然不可以相信魔种还具有人性这种东西。”
“罗根已经死了，你不用再等了。”
“什么意思？你认识罗根？”
“我不认识他，我只是亲眼见到了他的死。”林志脱下沾满血的外套扔在地上，虽然冷风吹的人很不好受，但他更不喜欢身上沾染的这股腥臭味。
“一只吸血杂种，死了就死了，没什么要紧的，但我对你有点好奇。”言语之中似乎胡先生颇为欣赏方才林志表现出的杀伐果断，“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当调查员？”林志冷冷瞥了胡先生一眼，“有什么好处？”
“简单干脆，我喜欢你这种风格。”胡先生指了指远方的学城，“待在这种垃圾场求生存，目的无非都是那个。”
“你有办法送我进学城？”说到学城，林志来了兴趣。
“当然，我的老板赵总裁是学城最有钱的人。”胡先生信心满满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志。”
“好，林志，如果你决定好了，拿着这张卡片，去找镇上新世纪商会的人，他们会给你安排好的。”胡先生手一挥，飞过来一张银色的金属卡片，林志伸手接住，这张和刚才出示的那一张不同，上面除了刻有“新世纪集团调查局”几个字和“编号5507”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刚才一直在袖手旁观？”
“有何不可？”胡先生淡淡说道，“我看着它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都是徘徊在这附近的老乞丐，这只吸血鬼在罗根的庇护下没有狩猎过人类，所以在动你之前只敢找老弱病残下手。”
“你就这样看着它吃人？！”林志质问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哈哈！如今这世上，良心又值几钱？”胡先生大笑着准备离开，末了又补充道，“希望你的本性不是那么幼稚的人，不要让我们太失望。”
看着胡先生和另一人结伴远去的背影，林志有点想扔掉手中这张金属卡片，但胡先生口中的“学城”两个字仿佛有魔力般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卡片和B级结晶一同塞进背包里转身离开。
这一幕，前前后后都被躲在窗户后面的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随着人去巷空，他悄悄关上窗户，又默默隐身在了黑暗之中。
翌日清晨，铁桥镇新世纪商会支部。
自打天蒙蒙亮，商会的小厮就推开门，开始清扫门前的垃圾和积尘。铁桥镇处于白塔“大净化器”的边缘地带，空气中的尘埃较之外地大为减少，但日积月累仍时常污染台阶和会牌，支部长大人喜欢商会的大门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所以每日对大门的清扫是小厮的第一道功课。
但今日这台阶上却躺着一个流浪汉，破破烂烂的外套上还沾着血污，浑身上下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他抱着一个军绿色打满了补丁的背包发出有规律的鼾声，显然是睡得正沉。小厮气不打一处来，这乞丐也不瞧瞧大门上挂的什么招牌，新世纪商会，那可是学城最大的财团，居然还敢占着商会的大门睡觉，这要让支部长看到了，少不了一顿臭骂和责打。
小厮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扫帚将乞丐唤醒，只见这乞丐睁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嘴角还流着涎水。
小厮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是哪来的臭乞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赶紧滚？”
“你干什么呢！怎么能用扫帚赶人？你不知道来者皆是客的道理吗？”乞丐用手擦掉嘴边的口水，一脸不爽地嘟囔道，“算了，我不找你这个小喽啰的麻烦，我有事要见你们领头的。”
“支部长怎么会见你这种臭乞丐，快滚！再不滚我可要叫保安了！”小厮气得满脸通红，举起扫帚就要打。
“是胡先生交代我来的，别误我的事。”
这话吓得小厮一激灵，连扫帚都失手掉在了地上，他当然不知道这神秘莫测的胡先生究竟是谁，但就连平日趾高气扬的支部长见了胡先生都是点头哈腰的模样。自己不过一看柜台、打扫卫生的小厮，如果得罪了胡先生，十条命都不够玩的。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胡先生的？”
乞丐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说道：“干我们这行的，仇家太多，出门在外总得要点伪装，快去找你们那个什么支部长，不要让爷久等了！”
小厮彻底慌了神，三步作两步冲进商会找人去了。乞丐便靠在台阶懒洋洋晒起阳光来，在桥头镇和医院废墟那块儿可享受不到这种美好的东西，不遇上风暴就是好天气了。
铁桥镇的支部长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胖子，照理来说，在这年代胖子早应该绝迹了，毕竟缺衣少食几乎成了每个人的常态。但这胖子出生在学城之内，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所以他十分厌恶铁桥镇这种边陲小镇，不仅空气浑浊肮脏，就连裸露的大地都如此丑陋不堪，塞满了流浪汉和潜伏的魔种，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他恨不得立刻回到绿树成荫，大厦林立的学城，与家人一同生活在蓝天阳光之下。
但慌慌张张闯进来的小厮打断了支部长的美好遐想，他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露出了明显不悦的神色。
“慌什么慌，出什么事了？”
“部……部长……”小厮舌头仿佛打了结，“前……前……”
支部长一拍桌子，怒道：“前什么！你快点说！”
“前……前门有一个乞丐！说是胡先生派来的，找您有事。”小厮憋红着脸，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整。
“胡先生？”支部长用放在手边的白餐布擦了擦嘴巴，其实摆在他面前的奶油面包和培根并没有动过，他只是习惯性想做这个动作。在略沉思片刻后，支部长扔掉餐布，从座位上站起身，对恭恭敬敬等在旁边的小厮说道：“叫两个……不，叫四个保安过来。”
乞丐正晒着太阳百无聊赖之际，小厮领着四个全副武装的魁梧壮汉和一个身穿西服带着礼帽的胖子出来了，衬衫显然包不住他巨大的肚腩，有两颗扣子已经到了快崩开的程度。
“部长，就是他。“小厮指着乞丐对胖子说道。
“你是什么人？找我何事？”胖子刻意与乞丐隔了一段距离，用白手绢捂住鼻孔，显然也是受不了乞丐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乞丐倒是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递出一张卡片，说道：“我姓林名志，来自桥头镇，胡先生交代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小厮未等支部长示意就主动上前从林志手中接过卡片，还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才递给支部长。胖子接过这张金属卡片仔细看了看正反面，脸色阴晴不定，有点古怪。
“这是新世纪集团调查局的名片，但上面还没有署名。”胖子有点疑惑地看着林志，但最终还是将卡片交给小厮，让他递还给林志。
“你想进学城吧？”胖子说道。
林志有点好奇自己什么都没说，胖子怎么知道自己想进学城的。但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等胖子继续往下说。
“你拿着这张名片，可以到学城的调查局申请注册成为实习调查员。记得感谢胡先生，你有一步登天的机会了。”胖子说完转头问小厮道，“今天的‘猪笼’还有位吗？”
“部长……还有两个位子，现在行情不好，出得起钱的人太少了。”小厮毕恭毕敬答道。
“给他留一个，不用收钱。对了，先把他上上下下整干净，等进了城别丢了我们集团的脸面。”胖子说完即领着四名保安进去了，留下林志和小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小厮看了看支部长的背影，又回头看着林志，心中又羡又气，自己在这里尽心尽力服侍支部长六年了，都没机会进学城看看，没想到这刚冒出来的乞丐……
“喂，小喽啰，没听到你们老大讲的吗？带我去洗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