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帮助？”林志有点不确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怎么帮？”
“阿凯为什么会想杀你？”
林志认真看着婆婆惨白而瘆人的眼珠，张了张嘴，最后却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
“想拿我们的人头向城主邀功吧。”
“这没有道理。”管理人婆婆摇了摇头，“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最后也会当上冠军。向城主告发你们，一点意义都没有，反而在奴隶堡的角斗士中落下了骂名。”
林志彻底被激怒了，他扶着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睁着眼睛吼道：“你想说什么？难道我们只是凯罗手中的玩物？茶余饭后杀几个玩玩？”
“我没有这样说……”她连连叹息道，“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凯罗•维亚切斯不是能用常理度量的人。”管理人婆婆皱了皱眉头，说道，“再过两个星期，新世纪集团的偶像歌手艾兰会启程去奴隶堡举办个人演唱会，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同行，你引出凯罗，剩下的我们自己办。”
林志冷笑一声，说道：“凭什么肯定我会帮你？”
“凯罗杀了你那么多的同伴。”管理人婆婆同样冷笑道，“你不会天真到以为靠自己就能报仇成功吧？”
受了这句话的刺激，林志眼神变得愈加狰狞，双手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我能感受到弱者的悲鸣，我们曾经是同一类人。”管理人婆婆虽然面容枯槁，身形佝偻，此刻却给林志带来了无形的压力，“这是一个让我们双赢的提议。”
“我考虑一下。”林志忍住体内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努力朝敞开的窗户踏出一步，管理人婆婆没有出面阻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你会再来找我们的，我保证。”她笑了，笑容非常诡异，“因为我们曾经是同一类人。”
林志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叶绫音，她像害怕着什么一样背过身不敢看自己，双肩微微颤抖着，只有小芽悄悄挥了挥小手以示道别。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个梦罢了。
离开孤儿院后，林志像喝醉酒般摇摇晃晃走在街上，脑子像炸裂开一般。“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开始和注定的结局。”梦中的这句话反复在脑海深处响起，如同催命的魔符一般纠缠不休。“没有人能例外。”幻象继续说道，“无人能幸免。”
林志不堪忍受，开始低头在大街上撒腿狂奔，推开人群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绊到了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地上，涌上来的疼痛和疲惫才让神志终于清醒了些，不少人围了过来，对着林志指指点点。
“你还好吧？”两个警察模样打扮的人凑了过来，“要带你去医院去吗?”
“你们是——”林志这句话还没说完，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叶绫音死在十字架上的惨状。他尖叫着用头捶地，额头顿时血流不止。
“喂！你干什么？”警察急忙摁住林志，转头对另一名年纪稍大的警察喊道，“快，找辆车来！把他送医院！”
在同伴转身去找车的时候，警察一边控制住林志，一边朝他大吼道：“你搞什么？是不是嗑药过头了？!”
“我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做到。”林志抱着警察嚎啕大哭，“我明明只见过她两次，为什么我会这样……”
“妈的，一个疯子。”
另一名警察叫来辆人力推车，这种车在下城区非常流行，廉价又方便，两人手忙脚乱将林志抬了上去。林志忍着炸裂般的头痛，看到那名警察跟着坐到车里。
“你跟上去干嘛？”那名年纪稍大的警察看到自己的搭档要跟着一起去医院，惊讶地说道，“别管这破事了，再巡逻两圈咱们喝酒去啊。”
“我对这个人有点好奇。”
“那你去吧，到点了记得回局里报退，昨天警督不见你人，可是发了大火呢。”
“好。”年轻警察爽快答应完转头向车夫说道，“带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尽快。”
车夫笑眯眯地点头哈腰然后开始撒腿狂奔，路面坑坑洼洼，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年轻警察只能抓住旁边的扶手，林志却完全感受不到颠簸，他双目失神，梦境中出现过的一切又涌了上来，燃烧的世界，倾颓的天空塔，濒死挣扎的人们，化身为巨龙的魔神，以及死在十字架上的叶绫音。
“……ID已经查到了，身份是新世界集团新雇的调查员，看起来是没错。”
“听说这差事没几个人干得长久。可惜了……”
听到人们谈话的声音，林志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女人，灰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身上的医生大褂污迹斑斑，刚和一旁的警察说完话就把视线投了过来。
“你哭了？”女人皱了皱眉头。
林志立刻伸手摸了摸，这才发觉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他急忙用手背擦干净，尴尬地解释了一下:“这里的灯光太亮了，刺眼睛。”
女人对于这话不置可否，只是递过来一张账单，说道：“你没什么大碍可以出院了，我们已经治好了你的外伤，你要付两个银币的诊疗费。”
“这里是——”林志打量了一下周围，自己躺在一张锈迹斑斑的金属床上，房间的四面墙被刻意刷白过，但仍掩盖不住原本的乌黑底色。
“这里是医院。”女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已经没事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医院？”林志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疾病，问道，“那我的病——”
“病？”女人一脸轻蔑，“送你过来的警察确实说过你神智不清醒。”
“不是这个意思……”林志刚想争辩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在科技极为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医生们对自己的疾病都束手无策，为什么自己会认为这些故弄玄虚的魔法师比科学的力量更强大？
“这里只是普通的市民医院，我们的水平最多治治外伤。”女人指了指林志的脑袋，“如果你这里有问题，可以去找找学院的生命系，说不定他们可以治好你。”
“生命系？”林志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不过他们收的诊疗费可不便宜。”女人向林志伸出手，“没事了就赶紧把钱给我。”
林志摸了摸口袋，掏出两枚银币作为诊疗费。刚付完钱，那名警察就走了过来，用眼神示意支走了医生。
“林志林先生？”警察手中拿着林志的ID卡。
“对，是我。”林志伸出手想要回自己的卡片，“谢谢你。”
“这张卡片有点问题。”警察说着将ID卡放进自己口袋里，“恐怕要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什么意思？”林志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我怀疑你伪造学城身份证件以及滥用非法药物。”警察从身后掏出一副手铐，“现在正式拘捕你。”
“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林志忍不住喊道，“你们无权拘捕我。”
“当然，监狱里每个犯人都会这样讲。”警察冷笑一声，“至于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等到了局里我们慢慢谈。”
此刻林志虽然治愈了外伤，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盯着警察的眼睛，想看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暴力拒捕可是一级重罪。””警察腰间没有林志在二十一世纪曾经见过的手枪和电棍，却别着一把小小的短柄魔晶杖，他的左手一直下意识地拨弄着镶嵌在上面的深色魔晶石，“你应该理解吧，放心，如果你是真无辜，很快就能出来。”
林志咬了咬牙，只能伸出手，任由警察用手铐将自己拷上，然后又将一张纸袋蒙在他的头上。林志失去视觉后，感到有些惊慌。“这是干什么？”
“放心，这只是例行程序，你也不想有熟人看到自己拷上手铐的模样吧？”
“我在这座城市没有几个熟人。”林志抱怨道，“你可以把它拿下来吗？我不喜欢这样。”
“非常抱歉，我都说了，这是程序规定。”警察将手搭在林志肩膀上，低沉着嗓子以不容争议的语气说道，“跟着我走，别说话。”
林志由警察押着一路走出医院，守在走廊上密密麻麻等待诊疗的患者们看到两人出现后纷纷忌惮地让开路。此时的学城已是深夜，站在医院门口放眼望去，道路两旁的建筑密密麻麻，无数霓虹招牌在黑暗中闪烁着各色光芒，街道上污水横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街边花枝招展卖力揽客，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很诱人的景色。”警察笑了笑伸手招来路边的一辆人力车，“可惜你看不到。”
林志非常疲倦，但还是强迫自己不能睡过去，感受着车子的颠簸和四周喧闹的声音，然后他分辨出汽车引擎发动的轰响，这里已经不再是下城区的边缘地带，而接近中央广场的繁华商业区。
“到了。”警察抓着林志的手臂，“下车。”
等二人下车，人力车夫本来不敢向穿制服的警察要钱准备推着车离开，却被他叫住了，从口袋中找出两枚铜钱扔了过去，年迈的车夫看到这意外之财，立刻伸手接住，然后连连弯腰致谢。
古典式的旋转门不是自动的需要用手推开，一进门，里面喧闹的人声愈加鼎沸，林志忽然停下脚步，诧异道：“这里不是警察局，你带我到哪来了？”
“安分点。”警察警告道，“这里是我住的酒店。”
“你是什么人？”林志心中愈加不安。
“闭上嘴跟我走。”警察再度警告道，“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但如果你不肯听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志感觉到一柄魔晶杖抵在自己后背上。
两个人挤进狭小的电梯之中，小小年纪的电梯操作员看到他们后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警察很快将几个铜币塞在他手中，于是小男孩很识趣地转过身去，不敢再回头看他们。
“17楼。”
电梯摇摇晃晃开始缓慢上行。
“你想杀了我吗？”林志小声嘀咕道。
“如果我有这个想法，在你昏迷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警察直接否定了林志的说法，“我这是在保护你。”
“叮咚”一声轻响，电梯停在了17楼，但电梯门却没有自动打开的迹象，小男孩使上吃奶的劲用手扒开门，警察押着林志走出电梯，来到标注着“1704”的套房前。
趁着警察低头从腰间找钥匙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林志忽然转头就跑！警察只愣了一两秒钟，立刻反应过来冲了过去，一把将林志扑倒在地。
“你这是找死！”警察吼道，“我警告过你了！”
“死就死！谁知道你安什么好心！”两个人挣扎中，套在林志头上的纸袋早就掉了，最后警察将他死死压在肮脏的地毯上。
“你给我过来！”
警察气势汹汹抓着林志冲进房间，这是一间有着漂亮浴室、会客厅和独立卧室的套房，设施虽然较为陈旧但仍保留着一些数百年前特有的奢华，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夜色中的天空塔，窗帘是新换的，有着漂亮繁复的手工编织花纹，想来一晚的价格并不便宜。
警察反手锁上门，打开室内的灯光，露出满脸的怒容。
“我告诉你老子受够了！”他指着林志吼道，“鬼知道我为什么会碰到你这种破事！”
林志听了这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天学城会遣送一批非法移民出城，我会把你安插在里面。”警察好不容易才收敛住怒气，“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对你我都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志满腹狐疑，但又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他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你是不是想死在这里，滚入废液池尸骨无存？”
“我们有见过……吗？”林志试探着问道。
这张脸对林志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唯独眼神，却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警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都消失了，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林志忍不住脊背发凉，退后了两步，他当然知道呆滞或者木讷形容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但这张脸显然超过了这个界限，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眼前突然变成仿真的人偶一般失去了应有的真实感。
“你怎么发现的？”警察的声调变了，或者说，这声音根本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因为他的双唇紧紧闭着没有动过。
“我……”林志跄踉着又退后几步，后背撞到了沙发边缘，“我觉得你的眼神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警察面无表情，走近了几步，林志跟着往后面退了两步保持距离，虽然双手被死死拷着毫无还手之力，但本能的恐惧仍然驱使他作出无谓的挣扎。
警察伸手将自己的脸撕下，这动作诡异无比，林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粗暴凶悍的脸皮底下竟然还藏着另外一张年轻女性的面孔。这张脸娇美如同尤物，水汪汪的大眼睛搭配小巧的嘴唇和鼻梁，像极了无数少男梦中情人的模样。但唯一不变的，只有藏在面孔下深邃的瞳孔……
“不知道公子还记不记得奴家呢？”她露出娇媚的笑容，“如果就这么忘掉了，奴家可是会伤心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