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人婆婆拄着盲杖缓缓走下讲台，众人都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路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早放弃挣扎。”
林志其实心里挺不想认怂的，但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不想自讨苦吃就只能放低姿态。“你说得对……我回去深思熟虑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对我们来说也算两全其美。”
“哼。”婆婆冷笑一声，“如果你上次说话也像现在这般乖巧便好了。”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这种地方林志真的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等会我们会举行圣餐礼，你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吃顿晚饭吧。”
林志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连连甩手推辞道：“不好吧，我一个局外人怎么敢打搅你们的神圣仪式……”
“预言书中说勇者的恩泽将惠及每一个拥抱光明和真诚的人类。”婆婆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会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难道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哈！瞧您说的，怎么会呢！”林志用大笑掩饰内心的慌张，“既然婆婆这么坚持，那我哪还敢讲什么客气……”
所谓的圣餐只是朴素的馒头和清水，林志惴惴不安坐在婆婆右手边，所有人都神情严肃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餐食。
“勇者牺牲以证大爱，福泽万民，万民当虔诚以正心。”管理人婆婆双手合什，大声诵念道，“心向勇者，忏悔罪行，方能自末日之中得救。”
所有人都双手合什，大声跟着复诵了一遍，直听得林志心惊肉跳。等所有人诵念完毕，婆婆拿起一块馒头，对着众人说道：“吃吧。”
听到这句话，其它人才敢动手开吃，林志却一直畏缩着不敢下口，担心食物里面下了毒。
“叔叔不喜欢吃吗？”小芽坐在林志右手边，一脸担忧说道，“是不是太朴素了？”
“啊！没有没有！”林志慌忙摆手否认，“刚刚吃过晚饭才出门，所以没有什么胃口。”
“那叔叔喝点水吧！”小芽将水递给林志。
注意到其它人投来不友善的目光，林志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接过水杯，闭上眼睛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才稍微放宽了心。
“明日你去新世纪集团总部报个到。”婆婆淡淡说道，“去找一个叫罗德的人。”
“好……我具体要做些什么？”
“在去奴隶堡之前，你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到了该做什么的时候，我们自会提醒你。”
林志点了点头，多嘴问了一句。“你们真的会杀死凯罗？”
管理人婆婆听了这话突然把手搭在林志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她手上的皮肤如同黄土高原般沟壑纵横，一双白浊的瞳孔中倒映着燃烧的火焰。
“凯罗要偿还应有的代价。”她阴森森笑了，“背叛勇者的代价。”
林志感到脊背一阵阵凉意。“代价是什么？”
“在无限的轮回中一次次痛失挚爱，体会悔恨与绝望。”
这话让林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拿起馒头匆匆啃了几口然后囫囵吞下，都不知道吃进嘴里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接着站起身。大厅里每一个人都抬头看着自己，仿佛这种行为非常可耻。
“我不和你们绕弯子。”林志用余光瞟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我明白告诉你，我只希望凯罗早点死。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小芽急急忙忙追了上来。
“叔叔！”
对于这个小女孩，林志又气又怜，这么小的年纪成长这种无法言说的环境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叔叔不要生气。”小芽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都是我的错。”
林志半蹲着，摸了摸小芽的头发。
“不对，小芽没有错。”
“叔叔还会来看我吗？”
“应该会吧，反正我大多数时候也没什么事可做。”林志笑了笑，然后翻了翻口袋，掏出一枚小小的人工琥珀，里面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这是林志之前拾荒时发现的小玩意，虽然是旧世界的遗物但卖不出好价钱，所以一直随身带着。
“哇！”小芽发出惊叹的声音。
“漂亮吗？”
“漂亮！”
“它是小芽你的了。”林志将琥珀放在小芽手上。
“谢谢叔叔！”小芽破涕为笑，拿起琥珀看了又看。
“叔叔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林志忍不住又揉了揉小芽的头发。
“叔叔再见。”小芽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叔叔！”
林志辞别小芽离开孤儿院，公孙零和吸血鬼都不见了踪影，林志满腹狐疑地一路找到巷子外，四处张望，突然一只大手重重拍在自己肩膀上。浑身一震连忙回头，那只外表雌雄莫辨的吸血鬼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金色的瞳孔饶有趣味打量着自己。“没想到啊没想到，怪不得你不肯对阿零动心，原来你是萝莉控吗？”
“我不是萝莉控！况且——”林志迈开腿闪到一边，和这只吸血鬼保持开距离，“我都不知道公孙零是男是女，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当了基佬！”
“啊——听你这样一说……”吸血鬼双手一拍，满脸吃惊说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好像我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林志一脸黑线看着吸血鬼，它到底想说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吗？”吸血鬼故作神秘笑了笑，“我们人见人爱的阿零，真身到底什么模样？”
“好奇又怎样，又不可能给我看。”
“如果你们真心相爱，说不定就给你看了啊。”
“我都说了，我不想莫名其妙做了基佬……”
“真爱可是不分性别，年龄，种族的哦。”吸血鬼眨了眨眼睛，“要抓住幸福来敲门的机会啊，少年。”
“不要自话自说！”
“哈哈——”吸血鬼忍不住笑了出来，“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我逗你玩的，阿零说还有事要办，让你自己回去。”
看着吸血鬼捧腹大笑的样子，林志觉得脑袋莫名有些胀痛。“你就是之前差点杀了我的那只吸血鬼吧？”
“啊！？”吸血鬼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了，它有些心虚地望了望周围，“那是我手滑了，不是故意的。”
“那你可真行。”林志没好气地说，“替我转告公孙零，我已经答应勇者教明天去新世纪总部报到。”
“不必我转告，阿零应该已经知道了。”吸血鬼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微微躬身，向林志介绍自己道，“我是宁青文，茱莉亚公爵座下的紫阳花伯爵。”
“有没有人说过这个名字跟你一点都不搭。”
“在漫长而无聊的岁月中，好像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但我记不清了。就这样，后会有期，少年。”话音刚落，宁青文便化成一团紫雾飘到夜空中消失不见，虽然这不是林志第一次见到吸血鬼施展种族法术“幻化成影”，但还是吓了一跳。此时夜色已深，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林志只能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寻找回旅馆的路，所幸没有再遇到什么变故。等回到自己房间，奔波一天的疲倦彻底涌了上来，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躺在床上直接倒头就睡。也许是累了的缘故，一夜无梦，等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公孙零仍然不见踪迹，林志只能独自前往新世纪集团的总部。
新世纪集团的总部大厦远离中央广场，位于城西边缘地带，是学城中仅次于天空塔的建筑。虽然这样说，但其实它的高度远不及天空塔的三分之一，但走近一看仍非常壮观。大厦的外观粉饰一新，门口的喷泉水池时不时喷出巨大的水花，在如今水资源异常稀缺的时代非常引人瞩目。
集团门庭若市，出入者个个衣着讲究，非富即贵，不时有小轿车停在门口，下来几位达官贵人。门口除了大量全副武装的警卫执勤以外，还有穿着鲜艳礼服打扮靓丽的迎宾小姐作引领。恍惚间让林志以为这是在拍二十世纪的老电影。
林志穿的是手肘打了补丁的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自然被警卫拦在门外。
“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数名警卫一脸鄙夷挡在林志面前，不少人注意到这场骚动，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唉，又来这么一出。林志叹了口气，说道：“我来这里找一个叫罗德的人。”
“罗德？罗所长怎么会见你这种穷酸？”警卫恶狠狠威胁道，“赶紧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等！”一名身穿红色迎宾礼服的小姐踩着高跟鞋朝他们小跑了过来，“您就是罗所长说的那位林先生吧。”
“我叫林志，集团调查员。”林志掏出ID片出示给众人，警卫们的脸色顿时像吃了瘪一样难受。
“不好意思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他们一个个讪笑着纷纷让开路。
迎宾小姐朝林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作出指引的手势，说道：“林先生请随我来，我这就带您去见罗所长。”
学城不少地方都连通着电力，但非常不稳定，电器也非常罕见，一般只有照明的电灯可用。但在这座大厦内却是例外，空调、华丽明亮的吊灯，电话、电梯一应俱全，正对着大厅的墙壁上挂有一面巨大的投影电视，循环播放着艾兰演唱的歌曲。
林志的打扮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子到底有什么来头。迎宾小姐领着林志穿过众人，找到一部没有人的电梯，其它人也许是心有疑虑，宁愿站在外面等下一部电梯也不愿意跟着挤进来。迎宾小姐按下“26”这个楼层的数字。林志对这一切全程泰然处之，没有露出半点惊异之色。
“林先生您之前来过这里吗？”迎宾小姐站在林志的斜对面，微笑间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双手自然交叉在身前。
“没有。”林志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见林志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迎宾小姐也只好乖乖闭嘴，虽然她受了罗德所长的命令在门口迎接这位林先生，但始终猜不出他究竟有什么来头，光看外表和其它从城外逃进来的穷小子没有两样，但却对新世纪集团耗费百年时间再现的古文明奇观视若无睹。尽管心里抱着这些疑惑，但迎宾小姐还是贯彻了自己的高职业水准，一路恭恭敬敬将林志带到一座小型会客厅里。
“您喝咖啡吗？还是茶？”
踩在漂亮的羊毛地毯上，全身感受着真皮沙发的柔软，这间会客厅有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蓝天白云尽收眼底，林志有那么一会儿回到了过去的错觉，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水就可以了。”
“好的，您稍等，我马上通知罗所长。”
没想到这个时代还会有这种地方……林志缓缓闭上眼睛，还能见到电梯和真皮沙发，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渐渐的，所有思绪都消融在这柔软得不像话的触感中……
“林先生？”
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臂，林志慢悠悠转醒，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水杯，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迎宾小姐正弯着腰关切地望着自己，脸上还带着一丝歉意。
“本来想让您再多睡一会儿的，但是罗所长马上就到了，所以才斗胆吵醒您，实在抱歉……”
“没关系，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林志恨不得马上抽自己几巴掌，在这样一个敌我不明的地方，仅仅因为坐到了久违的沙发自己居然就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迎宾小姐又微笑着鞠了一躬，退到门外，很快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顶着一头半白半灰的卷发，因为长久的睡眠不足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整张脸给人十分憔悴的感觉。
林志跟着站起身。
“你是林志吧，我是罗德。”中年男人朝林志伸出手，“你好。”
林志握住罗德的手，和消瘦的外表不同，他手上的茧子很厚，给人十分稳重的感觉。
“坐吧。”罗德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坐在林志对面的沙发上。林志也坐了下来，等着罗德先开口。
“虽然已经从费边那儿听说了，但还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这样年轻。”罗德笑了笑，“年轻气盛总是好事。”
林志并不喜欢这种多余的客套话，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需要安排我做什么？”
“昨天艾兰遭到恐怖袭击。幸好没什么大碍，集团的安保部门一直很缺人手，所以我向调查局申请借调了你过来。”
“原来如此。”林志点点头，“我知道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罗德不安地搓着手掌心，“听说你与凯罗熟识？”
林志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我与凯罗很熟？”
“是费边主任告诉我的。”罗德将视线从林志身上移向窗外高耸入云的天空塔，“我和凯罗的父亲札兰•维亚切斯是学生时代的好友，当然还有叶云峰……那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怀念的美好时候。在札兰失踪之后，我曾多次去黄鹭孤儿院想收养凯罗，但申请手续一直没有通过。后来，凯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委托人四处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管理人婆婆口中所说的那个经常来看望凯罗的男人？他就是魔种？不对。林志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至少他不可能是吸血鬼。正午的阳光正透过窗晒在罗德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样子。
“札兰和凯罗，这对父子，一前一后在人间蒸发。”罗德将视线从远处拉了回来，“直到今天，我对其中的缘由还是一无所知，这么多年了我本想将这段旧事彻底尘封。没想到时至今日调查局还会重启调查……”
林志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凯罗已经在奴隶堡现身，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去找他一问便知。”
“我当然迫不及待想和故友的儿子叙叙旧，但因为学城和奴隶堡的关系非常紧张，我不能这样鲁莽。”罗德双肘支在膝盖上，阳光在他脸上投下复杂的阴影，“前不久我得知上一位负责的调查员已经离奇失踪，如果你想在学城中顺利查出当年的秘密，必须得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你随我来。”罗德站起身，“我带你去我的研究所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