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一开始也没想过这样粗浅的偷袭能够成功,但是看克丽娜安君的反应,似乎早就对我有所防备了。”
周围是完全没有颜色可言的,彻底的黑暗,第一眼望上去有点类似于星空的那种黑色,不过那其中却并没有美丽的繁星。
此时抬头唯一可见的是正张开黑色羽翼,俯视着自己的萨兰路斯,身穿笔挺礼服的他正用歉意的语气向自己搭话,虽然嘴上说的相当斯文,但是手上的做法却毫无反省之意,无一不是想取自己性命。
目前的状况应该是被他一并拖入什么早已设置好的结界,现在这里只剩下刚才二人博弈的城堡还存在于这个黑色的空间之中,除此之外所有的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城堡外的森林和围墙也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用以隔绝外力的结界吧。
刚刚棋局末尾,萨兰路斯那魔力迸发虽然也是想致克丽娜安于死地的攻击,但是更多的目的还是掩饰自己启动结界的魔力。
面带着不知名的微笑,克丽娜安端坐在自己漆黑的,与自己身材不相称的巨大黑色王座上,一手端着托盘,另一手则握着刚才还在品尝的热饮,即使是身处现在这种状态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轻抿一口,此时甚至闭着她的双眼,也没有去回答萨兰路斯的话。
这个反应却不禁让萨兰路斯一阵苦笑。
“请多少注意一下我,克丽娜安君?如果被无视的话就算是我也会很伤心的呢。”
「Was nyasri ga gat ree jenge oz mea enne mea」
一边说着自称伤心的话语,的确他的表情因被克丽娜安显然的嫌弃而有些苦恼,但是萨兰路斯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吟唱出咒语,进行了下一轮的攻击。
在萨兰路斯展开的双翼之后冒出了数以百计的淡紫色的光球,在背景的黑色天空中如同星辰一样闪烁着,但是在下一刻就变为锐利的长枪,破开焦灼的空气,一齐袭向克丽娜安。
「Fou au wa vonn deata gyajlee mea」
在萨兰路斯攻击之后也快速地吟唱出用于防御的咒式,在克丽娜安上空立刻升腾起了黑色透明的半球形屏障,如同雨点一般的黑色长枪砸在屏障之上时都全数被折断了枪尖或是枪身,然后化为齑粉,湮灭不见,连一根都没有穿透克丽娜安的防御。
「Was paks ra rifaien gyajlee mean 」
吟唱结束后,萨兰路斯的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又如同竖立的沼泽一般涌动,很快从之中渐渐钻出了一个通体漆黑的龙头,接着是颈部,身躯,爪与黑色的双翼。
它的身体被漆黑的鳞片与倒刺所覆盖,这头龙浑身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也无需沟通下达指令,拥有神智的它很快就将那猩红色的双眼锁向下方的克丽娜安。
“吼——”
奋力一震双翼,黑龙笔直地俯冲而下,显露出森然的獠牙大声的嘶吼着,那足以震颤常人灵魂的龙吟回荡在此空间之中,那象征着暴力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张开双翼从上方坠落。
「Wee ki ga fogabe clemezen gyajlee jouee」
巨龙飞行至克丽娜安上方时,突然围绕身体整整一圈的无数漩涡中冒出了数十上百根苍银色的锁链,叮当作响地穿过巨龙的血肉,缠绕在它的骨头之上,巨大的双翼也被锁链紧紧地绑起,任由它奋力嘶吼、挣脱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锁链将身体缓缓地拖向那无数的幽邃之中,随着漩涡的收起,那挣扎中的龙吟也画上了句点。
对此克丽娜安并没有任何魔力枯竭的意味,依旧静静地坐在她的王座之上,却又如同困乏了一般的往后一躺,眼神依旧并没有放在萨兰路斯的身上。
两轮大型的咒式都被完美防下,萨兰路斯也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只是依旧面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向下俯视着克丽娜安,因为羽翼让他缓缓落下,视线也逐渐从俯视转为了平视。
克丽娜安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就这样让时刻想要自己性命的萨兰路斯踩在那漂浮在虚空中的地板之上。
“精彩的咒式,果然若是真的要杀克丽娜安君的话,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我说啊,你要装作那个家伙到什么时候?伪物?”
刚刚礼貌的话语被克丽娜安无情的打断,而且显然是被说中了,自称萨兰路斯的那个男人也不再将客气的话语说下去,不过那眼眸中的温和却依旧没有改变,用他天蓝色眼瞳与终于有兴趣抬起脸庞的克丽娜安对视。
“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骗过克丽娜安大人你呢...既然如此的话,想怎么称呼我都是可以的,大人。”
被这样直直地揭穿了自己的伪装也没有露出半分尴尬的样子,相反自己的皮囊被克丽娜安撕开后,他表现得似乎有了几分释然,甚至轻笑出声。
很快平复下心情,面前的男人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可以这么说吧,在萨兰路斯大人隐藏踪迹的时候,我就是这个世界最接近萨兰路斯的存在,无论是容貌,声音,气息,魔力都是如此。我也绝对代表着大人的意愿,克丽娜安大人。”
“哈哈,萨兰路斯的棋艺虽然难看,但也没有到你这种程度吧?”
想到刚才自己棋局的连胜,克丽娜安禁不住讽刺了一句,然后冷静地思考了起来。
但是有一点不假,那就是这个男人和萨兰路斯无比相似,若不是相处的过程中有些近乎直觉的违和感,克丽娜安可能也分辨不出来,尤其是那温柔的好人脸与恼人的魔力波动,与印象中的萨兰路斯无异,而这违和感还是建立在自己与萨兰路斯长达数百年姑且称作友谊的东西之上,换做其他人估计就会被完全蒙骗了吧。
话又说回来,萨兰路斯培养了不知多久的这个可以模仿他自己的宠物,目的居然就是对付自己一个人吗,他还真看得起我...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吧,否则不会主动抛出这只有一次机会的骗局。
在不断思考的过程中,克丽娜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正好吻合了目前的状况,因此在稍稍震惊之余,她轻启她朱红的薄唇。
“双面魔...是吗,原来你就是萨兰路斯这么长时间也不透露行踪的十三主上啊,这数百年时间都是在学着如何模仿那个家伙吗。”
“就是如此,克丽娜安大人。更准确地来说我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的计划。因此无论是萨兰路斯大人还是您,我都是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去了解的,我只不过是敬仰着您与大人的无名之人。”
他用萨兰路斯的皮囊毕恭毕敬地向自己行了一礼,语气也充满着仰慕与倾羡。
老实说看到这幅光景感觉不坏,如果能让自己踩上一脚就更好了,但是仔细思考这背后的麻烦之后,也是能让克丽娜安不禁皱眉的程度。
用王的礼节邀请自己,显然是迷惑自己,让自己孤身前往的最好理由,而且能够争取到相当程度的时间,而萨兰路斯他本人却不知所踪,不出所料应该是去推动他疯子般计划的实施了,也正因克丽娜安无数次拒绝,所以他才认为杀死自己抢走魔核要高效得多吧。
萨兰路斯拥有能杀死自己的实力,这点自己并不否认,但他却并不会这样做,因为三角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身为第三方即阿鲁卡多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可是如今呢?若是萨兰路斯真的培养出了这么一个能够单独牵制住自己的存在,且不说会不会被杀死,单单是被重伤的程度的话也是相当棘手的。
自己的天平已经开始了晃动。
并且,刚才双面魔的话语中有一个字眼让自己觉得有些逆耳。
“你刚才说,计划?”
听到克丽娜安的语气中夹杂着意外,双面魔虽然依旧噙着笑意,但明显变得无比兴奋了起来,张开他的双手向自己展示这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结界空间,在这幽邃的黑暗之中,他无言地张开双臂,如同在炫耀着什么一般,这让克丽娜安觉得困惑与不快。
不等对方回应,克丽娜安伸出手,释放魔力想要破除这个烦人的结界。
可是,什么也感觉不到,自己释放的魔力也没有触底反弹的感觉,就像被空间无形的力量吞噬了。
突然,一个念头击碎了脑中的困惑,深深刺痛了克丽娜安的神经。
她的双唇微微颤抖了一瞬,最后抿出了一个笑容,缓缓躺在了她的王座靠椅上。
“被摆了一道吗...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原来还会奥菲卡的结界啊。呵,这下萨兰路斯可否认不了和那个女人的关系了。”
虽然最后一句附带着轻快的玩笑,不过更多的是自嘲,对于自己无声无息踩入陷阱的大意,以及萨兰路斯计划的成熟,克丽娜安此时只能挤出笑容。
被克丽娜安察觉到之后,双面魔也不再维持着伪装,他的手轻轻挥动后,那巨大的城堡逐渐变成了碎片,然后逐渐消失——或者说,它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仅仅是数秒钟之后,整个漆黑的空间都只剩下了他和克丽娜安,以及那个方才还在交谈博弈的房间而已。
并且,这个房间也只是象征性地幻术而已。
刚才的一切都是掩饰,无论是下棋,暗杀,魔力对峙,还是所谓隔绝外力的结界,都只是引诱克丽娜安踏入的陷阱罢了,双面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克丽娜安拖入了一个只有二人的结界,并且是无比庞大复杂的结界之中,不费一番时间根本无法突破。
而拥有这种手段的,除了奥菲卡以外,克丽娜安想不到其他人,只有那个女人才会有着如此完美,甚至能够针对高位者的结界技术。
在那个女人被萨兰路斯背叛并追杀之前,二人还是交情不浅的朋友。
“很遗憾,克丽娜安大人,如果一对一的话,就算不能杀死您,我也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拖延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长到足以让萨兰路斯大人完成他的工作然后返回这个结界之内——这也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非常温柔的声音响起,无比凄惨的命运被诉说,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没有丝毫悲伤的情感,只是用完成使命的姿态,去面对终将被抛弃的命运。
棘手的存在。
他的话语中没有谎言的味道,而且若是萨兰路斯用这个双面魔拖延自己,说明他的某种准备已经完全充足了吧,而他的目的,以及此时此刻会出现在哪里,不用猜克丽娜安都知道,也正因如此才会感到一阵不甘与不断升腾的怒意。
「Rrha quel erra fusya ciel etealune oz sarrifis mea」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萨兰路斯缓缓地,吟唱出很长的一段咒语,感情是那样的入迷与沉醉,抱着必死的决心吟唱着,如同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咏唱一般。
不需解释,克丽娜安仅凭感受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魔法了,因为从萨兰路斯的吟唱结束开始,就能够感受到这个空间逐渐坍塌一般的声音,而肉体传达的物理层面的感受就更加直观。
自己搭在王座扶手的两只手也好,双腿与躯干也好都感受到一股被压迫的触感,一种被压缩着的窒息感受,即便是用魔力反抗这股来自于空间的力量,也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问题,而且自己的魔力也几乎全部用于防止空间坍塌,攻击手段也就抽不出来了。
那片黑色的天空,居然也逐渐呈现了撕裂的状态,然后像崩塌一般地,整个空间的面积都在不断皱缩,如同被虚空吞噬一般地从边缘向中心聚缩。
“请不用担心,克丽娜安大人,我也是被压迫的那方,我能想到的限制大人的手段之中,这种无疑是最简单高效的呢,而且若是运气好的话,能够拉下大人一起陪葬呢。”
不过看来双面魔那边的感受也与自己如出一辙,他也不得不用全身的魔力抵抗空间的不断挤压,不过说话的余力倒是能够抽出来。
说实话,事情的发展已经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了,这样下去的话,想要阻止他也只是痴人说梦,自己不得不陪着这个对自己和萨兰路斯有点病态执念的疯子一起在这里消磨时间。
失策吗...
说到底,萨兰路斯那个家伙,真的有这么想完成他那小孩子一般无聊的夙愿吗,哪怕要对为数不多的友人痛下杀手也是如此?想不明白,虽然被他称作友人,从学生时代就相识,但是实际上要说对其的了解,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心情微妙地,克丽娜安缓缓合上了双眼,感受到那空间被撕裂而带来的很强烈的压迫感,更加涌上来的是一股倦意,在包裹着自己小女孩模样的身体。
思考着很多,在朦胧之中,更加能够听见自己的天平逐渐摇晃崩塌的声音。
但是,那股压迫感在自己身体上的力量很快就变得逐渐收敛,最后到了已经完全消散的程度,略感意外地睁开双眼,克丽娜安看到眼前的光景时,瞳孔不禁一缩,抿紧的唇也微微张开。
面前的结界乃至空间,都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从中间竖着转动,切开——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克丽娜安所在的房间从中间开始切断,左边的房间被整整转动了九十度,然后被生硬地拼接在了一起,呈现出如此古怪的景象。
随后从那空间被切开的中心,一道身影快速地穿梭入结界,然后二话不说地掐住双面魔的颈部将他一把摔在了被竖直起的地板上,随后另一只手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膛。
双面魔脸上露出因痛苦而有些狰狞的表情,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只能垂下视线,怔怔地看着那已经从自己胸口收回的手。
纤细的手臂与鲜艳的长指甲,手掌中紧握着一颗无色透明但是被血液浸染的球形宝石——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而感受到前方久违的从外界透入的光明之后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有某人破坏了结界进入其中,然后袭击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的自己,
而对于克丽娜安来说了解发生了什么就更简单了。
“尤芙...”
她的眉头一拧,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克丽娜安缓缓念出了来者的名字。
穿着夜色的礼服,白皙动人的脸庞上带着小女孩喜欢的化妆,踩着一双高跟鞋,紫色的双瞳散发着不怒自威的荧光,面前这个夜色长发的女孩拥有被称作美丽的所有要素,此时却抛弃了所有的优雅,只是单纯将内心真实的暴力与残忍散发出来,破开结界后的下一秒,连情况都无用多说,硬撑着被压缩的空间,发动了足以致死的攻击。
“你是...十三主上,尤芙...”
“这个魔核,你不是萨兰路斯本人吧,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
面对一脸震惊的这个男人,尤芙一丝多说废话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将被魔核紧握在手中,而失去魔核的双面魔只能感受到全身的无力,无法继续维持刚才的空间魔法,瘫软地跪倒在地,虽然不断坚持想要站起,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魔力如同破损的沙漏一般,此时能维持短暂的生命已经非常勉强了。
“克丽娜安大人,您没事吧?”
脸上并没有对为什么会有一个跟萨兰路斯面容相同的男人的惊奇,确认没有威胁之后,尤芙焦急地转过身,向克丽娜安询问道,得到的是克丽娜安轻轻点头的确认,以及一声语气冰冷的质问:“尤芙,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忤逆我的命令,你想要做什么?”
“...维洛,那个小子拜托我的,说是克丽娜安大人会有危险。”
也并不是推卸责任,尤芙只是很平静地,诉说着自己来这里的理由,并且上前几步,向着克丽娜安的王座行半跪的礼节,并单手奉上那颗流尽血液之后晶莹剔透的魔核。
暂时没有时间计较尤芙的叛逆行为,克丽娜安伸手接过那有一定分量的魔核后,稍稍掂量了一下,也沉默着作着自己的思考。
维洛?那个家伙怎么知道自己会有危险的?萨兰路斯饲养着双面魔的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一点猜测呢?
那个小子大概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现在不是在贝亚特丽切家当一个打杂——
贝亚特丽切。
艾赫蕾娜·贝亚特丽切。
那个已经自我封闭许多年的十三主上,狡黠的女人。
一切顿时都变得明了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吗。
尤芙在自己的身前跪下,但克丽娜安的眼神却停滞着,思绪也早已不在这片空间之中。
萨兰路斯一直等待着,等待着,他明明是对胜利最饥渴的棋手,但是手执白棋的他却没有任何冲动的行为,因为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某个时机,一个能够确保自己突破最后残局的时机,一个能让自己拥抱胜利的时机。
等待着,那个骰子落在自己棋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