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枪,舞弥!”

见到狙击被挡下,卫宫切嗣立刻喊出声来。

使用水银自动防御。虽然听说过这样的魔术,但实在想不到会具备那种非人般的反应速度和防御能力。想不到才是正常的。即使以魔术师的视角来看待,那也是卫宫切嗣生平所见中犯规级的能力。

该说不愧是圣杯战争吗。吸引来的魔术师一个比一个凶恶。但这一切对于切嗣的意义只有一个:

他可能会死。

才刚将WA2000狙击枪收入枪盒,便能看见在月亮与路灯的光线相映下,一名蓝色紧身衣的从者犹如在平原上疾驰的猎豹一般,

牢牢锁定着切嗣所在的方向,如履平地地跨越数百米的集装箱群与建筑群。

这根本不是打算容许目标轻易离开的架势。

“…撤退。各凭本事吧。”

不用多想,切嗣扔下狙击枪,立刻沿着屋檐滑落到地面,向事前停靠好的载具疾奔。

大概才跑了十多米的样子,背后的空气就传来不谐的振动——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直觉,切嗣条件反射地翻滚向另一个角度。随即在原本行进的方向,Lancer带着长枪由上空猛然砸落。理应是坚固水泥的地面甚至传来震感。

“哦哦。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啊。”

Lancer这么说着,却根本没有要交谈的意思,无视了下落时巨大动能所带来的惯性,或者说双脚反而在利用其反震作为助力,长枪长了眼睛一样向刚刚闪避的切嗣后背追去。不管是再怎么历经锻炼的士兵,也不可能于这种时机闪开这样的一击。

但是,也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样——

“Time alter——Triple accel.”(固有时御制——三倍速)

在进行翻滚的同时,切嗣便已经开始念动咒语,体内的魔力开始翻腾。

尽管千钧一发,切嗣的身体仍然爆发出诡异的速度,躲开了枪刃的猛刺。并非采用了什么异常的闪避方式,而只是单纯地行动比Lancer的长枪更为迅速、单纯地比一名从者更快而已。这并非源自于非人的运动能力与身体力量,而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操作了时间的流动——行动的本身并没有根本性变化,而是将本应耗时更久的动作“压缩”进一个更为短暂的时间。

“哦——?”

多少察觉到这点Lacner又提起了一点兴致,但却仍然没有手软——理应用尽去势的长枪犹如充满柔韧性的手臂,灵活地变刺为砍,向切嗣横扫而去。

然而,尽管难以称为疏忽,但Lancer的确没能第一时间正确地估计切嗣在时间魔术下的行动能力——那是甚至逼近一部分下位英灵、正常的思路难以捉摸的敏捷程度。仿佛屏息凝神准备抓住一头笨牛、笨牛却突然像长了翅膀的麻雀灵巧地飞走一样——即使本身完全具备着将麻雀捕捉的能力,也会因为预期的落差而产生一瞬微妙的错位感。

纵使是凯尔特神话的大英雄,也多少有点没能幸免。

而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疏忽,对切嗣而言便是难言可贵的良机。

用尽自身极限的魔力与力量、躲过从者的三连击、终于撕扯开的这一空档——

用匕首近战什么的简直是痴人说梦。切嗣从腰中的枪套掏出短机枪,对准Lancer的头部抵近射击。

以每分钟七百发的射速倾泻的9毫米弹,究竟能否对神话时代的英灵造成伤害——

是一个徒劳的问题。

就在切嗣钻入Lancer侧身长枪的死角的同时、从刚刚闪过长枪变招开始站稳身形的开始,即使已经甩脱了那柄击杀Saber的魔枪,却仍然没能摆脱Lancer从者领域的视觉与反应能力。随后——即使在切嗣的视界里被放缓了三倍——Lancer却能依旧敏捷而致命地调整身体的平衡,长腿像鞭子一样反身迅猛地向切嗣的脑门扫来。

如果是常人是肯定来不及反应的;但在固有时御制的辅助下,切嗣至少能够捕捉到Lancer的动作——但仅此而已。

Lancer的踢击即使相对于三倍速的切嗣而言,依旧具备着威胁。若是想要妥善的躲开,是没有时间对Lancer进行瞄准甚至开枪的。人类的身体若是承受英灵的正面踢击,不说当场被震破内脏而死,也要落得一个战斗不能的残疾程度。

刚拿出枪来的切嗣被迫延缓瞄准,将身形放低以躲避Lancer瞄准上段的扫腿,等待Lacner一系列攻击后暴露出更加彻底的空档。

“咕——!”

但无论是Saber,还是Lancer,所具备的都是何等程度的近战能力——身为人类注定无法从战斗者的角度理解。

只知道本来应该完全闪避开的踢击,仍旧被Lancer以某种方式改变了一定的轨迹,半途中坠下的足踵从侧面狠狠击中切嗣的肩部。

巨大的冲击力将男人身体甩飞数米,从小巷靠近出口的地带摔落到外边依旧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在时间魔术的辅助下,卫宫切嗣姑且在半空中完成了受身,以一副至少仍然能够战斗的姿态勉强落地。

随后,坚强如磐石的男人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以妥善的迎击姿势吃下对方强行改变轨迹的仓促踢击、并且大部分威力都被分散到冲击本身,卫宫切嗣实质上并没有从Lancer的那一踢中受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而是受到了魔术的反噬。

以被划分为大魔术的“时间操作”概念为基底,架设范围仅限于自身的固有结界,即为卫宫切嗣的魔术·固有时御制。即使只是使用了几秒,承受世界的修正、肉体的“逆流”已经给切嗣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从血管、肌肉到器官,身体的任何一处无不承受着三倍速的反噬——为了与外侧时间同调的逆向调整。

但是,若想要到达能够应付从者的等级,这还只是最基础的程度。

以人类之身面对从者之姿,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似乎是切嗣的能力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蓝色紧身衣的枪兵并没有莽撞地立即追来,而是重新调整好身姿与呼吸,以一种比初见时稍微慎重了一些的视线看待着切嗣。

“这不是挺能打吗?但是胆敢暗算我的御主,别以为我会轻饶——”

一边说着,Lancer在数米外扎稳脚步,枪尖对准切嗣。这种时机下得到几秒钟的喘息机会都值得切嗣庆幸,但若是重整好态势的Lancer全力发动冲锋,便再也不属于他一名普通人类用魔术就能匹敌的范畴。

“——唔!”

然而,却是Lancer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哼…”

目送着从者离去的背影,肯尼斯不满地哼了一声。

倒不是从者的表现有什么怨言——虽然Lancer刚召唤出来时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差点让自己生气,但实际上是一名会好好听从指令的从者。从今夜的表现来看,爱尔兰的光之子也的确具备着与其骄傲相符合的实力。

真正惹恼他的,是战斗演进到终幕时所混入的杂音。

尽管今晚的行动非常顺利,完全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建立起相当的威望与武勋,但那最后一发子弹简直就像是沾在糕点上的煤灰,毁掉了所有魔术师对于格调的追求,将魔术师间的至高战斗的拉低到凡夫俗子的荒唐水平。

他注意到Saber的御主正在逃走。

御三家之一的爱因兹贝伦,很难想象执着于对第三法的追求的他们会采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既然是光天化日下的从者决斗,必然是有什么其他的懦夫畏惧于自己的实力而出手吧。比起那种阴沟里的老鼠,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御主至少还算在“魔术师这边”里。

肯尼斯用轻蔑的视线俯视着着银发御主逃离的身影。他对爱因兹贝伦,冬之圣女的人造人遗脉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并不会将“杀害一名人造人”视作和“杀害一名魔术师”同等意义深重的事情;但他对爱因兹贝伦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此前之所以下达直接杀害对方御主的指令,只不过是因为暴露在自己从者面前的御主生死只是他动念就能决定的事情。只有像那胆敢用下三滥手段插手魔术师争斗的外来者才是必须剿灭的对象,爱因兹贝伦的御主既然失去了从者,让失败者逃脱也没有太大的妨害,并不值得肯尼斯亲自动身追击。

说到底,魔术师们总是会走上扭曲的道路,只不过是程度的不同。

作为今夜的胜利者,肯尼斯目睹着丧家之犬的狼狈离去,再次回想起今夜已然斩获的巨大成果、日后将在魔术师间传播开来的事迹佳话、以及妻子索拉乌知道这一切后赞许的神情,恼怒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只要等待Lancer斩下那只臭虫的首级,今夜仍是完美的收官。

——然后,一名戴着骷髅面具的从者,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现形。

一柄黯淡无光的朴素匕首,沉默而迅速地向肯尼斯的后颈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