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山上,同一时间内,受到诅咒的温迪戈有且只会有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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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军队没有了最初的锐气,细碎地如同飞舞的迷雾,将呼啸的风勾勒出身影。在流淌的苍白纱幕中浮现出了硕大而佝偻的人形,踉踉跄跄地朝着这早已荒废的村庄走来。

自从第一次被那孩子投喂食物之后,过去多久了?

谁知道呢,它本来也不是什么对于日子敏感的家伙——尤其是在变成“温迪戈”之后,这种对于自己生命逝去的模糊感本身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永无止境的冬日侵染上了厚实的冰霜。

不管怎么样,今天它也是按照“约定”,前来拜访素未谋面的小女孩。

扭曲的手掌拖拽着早已冻成一坨固体的包裹,它时不时地会瞄上两眼,确保包裹不会在它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碎掉。里面的东西并不能拿来缓解饥饿,对于它这头野兽来讲本应毫无意义——但或许可以换来能够缓解饥饿的“肉”,因此它格外珍重包裹里的小玩意。

当然,原因也不只是有这一个...

起因是几日前的一次“对话”——

“妖精先生,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呼噜呼噜——”

“如果可以的话——请问您能不能搜集些山里的东西给我——无论什么都好。在爸爸回来之前我是不能出门的,妈妈又因为生病了一直躺在床上——真的无论什么都好,我会用‘肉’和您交换的。”

“呼噜呼噜——”

因此,它就把在这片被大雪掩埋之地所能发现的一切玩意搜罗起来了——其中的大部分还是来自最后一次“狩猎”的“偶遇”,因为在这样一片白皑皑的世界里,除去它这头不死的野兽之外——连松鼠的毛发都没剩下。

它为此开始懊悔,为什么从前没有收集起吃剩下的骨头?

沉甸甸的袋子在雪地上划出一道蜿蜒而悠长的曲线,像是蛇曾经爬行过的痕迹。这场旷日持久的大雪渐渐微弱,却还在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离村子还有一段路,它又开始回忆起这几天与小女孩的对话来——

印象尤其深的大概是昨天吧?

·

“妖精先生是住在林子里吧?”

“呼噜呼噜——”

“啊,真的是呢。”

随着二人摸索着交流,小女孩和它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奇妙的默契,呼呼大作的风雪声并没能成功阻碍二人的“言语”。现在,小女孩已经能够分辨地出代表正确的“上扬低吼”与代表错误的“压抑低吼”,以及它表示开心时骚动门的阵阵刺耳声响。

尽管几乎所有时候都是它聆听小女孩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各种事情,二人的“交谈”竟也格外愉快。

要是自己能够开口讲话就好了。

少有地,它开始在自己“人类的残渣”里拾荒,寻找早已破碎过往的只言片语。

“我听村子里说,林子里有可怕的妖怪,专门吃人——在爸爸外出打猎之前已经有好几十个人被吃掉了。我很担心爸爸,请问您曾经见过我爸爸吗?——”

“呼噜呼噜——”

连父亲样貌都没有描述的简单询问被它平淡地否定了。

“啊,这样啊。那,如果您以后看到我爸爸,拜托您让他快点回来,告诉我爸爸,妈妈和我都想看到爸爸安全回家——好吗?”

“呼噜噜——”

它想着前几天的自己的“奇遇”——估计是再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到了,对于双方都是。

“妖精先生,外面的的路很不好走吧?我记得外面的路本来就很难走——下了雪一定更难走了。”

“呼噜呼噜——”

“——因为不好走,所以我其实也从来没被爸爸允许离开过村子半步呢,从来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呢,有机会的话,等爸爸回来,等这场大雪过去,一定要求着爸爸带我出去看看——”

“呼噜噜——呼噜噜——”

“对了,妖精先生,你有看见骑着大马的人吗?”

“呼噜——?”

“就是平原那边的领主大人的手下啦——每个月都会来村子,都骑着大马呢,可厉害了。这座山里没有大马,所以我看到就会很兴奋——尽管每次都会被妈妈赶紧抱回屋子里,我还是会偷偷扒在窗口看呢。”

“呼噜呼噜——”

“嘛,后来啊,想着再次看到大马,‘领主大人的手下什么时候来呢?’地这样问妈妈了...”

“呼噜——”

“...然后被妈妈打了。妈妈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不想再看到妈妈哭泣,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了。爸爸妈妈都很讨厌平原来的人呢...但是,我明明每次都能看到村子里的叔叔阿姨送给他们东西...嘛,搞不懂...”

“...”

“妖精先生?”

“呼噜呼噜——”

“撒,没关系哦。我知道妈妈爸爸是爱我的。妈妈很辛苦地忙里忙外,爸爸也很辛苦地外出打猎。我也得快点长大,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唔唔,我总是闯祸呢。最后一次也是,爸爸连招呼都没打,就去打猎了。爸爸这次去得有点久呢...对了,我爸爸现在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猎人哦?”

“呼噜?——”

“爸爸他啊,外出打猎的时间越来越快了。本来在冬天打猎的话,其他的猎人叔叔都要去上十几天——我爸爸最快的话半天就能将猎物带回来呢!厉害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去了那么久...可能是遇上了个大猎物吧?爸爸曾说过,猎物越大,狩猎所花费的时间越长呢。”

“呼...噜...”

“怎么了?妖精先生没有精神吗?呐,陪我那么久真是谢谢——这是今天的‘肉’哦?”

青紫色的小手从门下的夹缝中拖出来一块稍微经过烘烤的肉,粉红色的网状结缔还清晰可见。

它一把抓过食物,丢进嘴里,用长长的舌头满足地舔遍嘴唇,享受着饱腹的快意。真的,有这等奖励,无论再陪小女孩多久它都乐意——再者它本来也乐意来听这小女孩不停地絮叨来打发仿若无尽的时间。

“——明天再见吧?一路小心,妖精先生。”

“——呼噜。”

乘着告别的话语,它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个...妖精先生?”

“如果——没有——了,您还——再——吗?”

渐渐消失在飞舞雪花烟尘中的它,没能听清楚小女孩最后的话。

·

结束了回忆,现在它大概已经能够看到为了再度寻找到村子而用挖出的枯树制成的信标了。

那孩子现在大概还好吧...话说回来,那孩子的母亲,真的在屋子里吗?

...

真是不可思议呢,自己居然会关心起人类来——果然是在“残渣”里翻腾的太久了啊。

它如此地耻笑着自己。

...

“父亲——对不起,请活下去吧...”

...

啊,本来丢在“残渣”里的东西,最近真是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呢。

打消了无聊的念头,拖着笨重行李的怪物,漫步在大雪纷飞的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