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麦那斯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年轻盗贼。
“你没错。”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苍老而虚弱。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外挂”。
凡人行走在世间，只不过靠着与同类之间所谓“天赋”的些微差别而沾沾自喜。
做一切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化身恶魔”，至少犯中二病的少年不行。
“走吧。”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女。少女身上的诅咒能量已经随着施法者的死亡而散去，此刻她双眼紧闭，但呼吸平顺。
散乱的长发，不是之前平平无奇的褐色，也不是受到诅咒之后病态的苍白。
而是干净的，耀眼的金色。
“老夫早应该想到的。”
他的手指附着上清洁术，抚过少女的脸庞，上面的“雀斑”随之褪去，还原了一张让人惊艳的容颜。
“这是——”
查尔斯看着这些，口不能言。
“呵呵。”老法师笑了。“老夫果然还是老了。这点简单的小把戏……”
少女的身份绝非一般。
至少这罕见的金发，说明她来自北边的宗教帝国，而且还受到了教廷里面法力高深的修士，甚至是光明神本人的直接祝福。
他把手上锋利的匕首略显生涩地转了两圈，然后收回刀鞘，丢向年轻的盗贼。
查尔斯下意识地接住，愣了一下。
他拔出匕首，上面镌刻的符文在夜色中闪闪发亮，锋利的刃面上反射出皎洁的月光。
“……”
“这把老夫用过的仪式匕首，给你了。”查尔斯想说些什么，但被老法师直接打断了，“虽然不是专门为你的职业打造的东西，但是上面的锋锐和坚固附魔，对你来说都是不错的属性。”
说完，麦那斯在虚空中画出一个恶魔法阵。
随着紫光一闪，这把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匕首像是叹息了一声，在细细的灵魂低语中再次变为了无主之物。
里面一个发着紫光的东西冒出来，作势往天空飞去。
然而它的主人哼了一声，手上紫炎涌动，那团光芒就在哀嚎中掉头，归于那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手杖中。
“我去除了这把武器里的诅咒。这会使它失去窃取生命能量的能力，但也阻止了它诱惑持有者去杀戮其他生命。”麦那斯解释道。
查尔斯再看向匕首。上面充满侵略性的倒刺蠕动着收回，使刃身稍稍变宽。
“这样它就不算是一把魔法武器，而只是一件附魔武器，就算新手带在身上也不会遭到觊觎。现在，给武器加上你的印记吧。”
盗贼呆呆地点点头，用匕首轻轻接触指尖，一滴鲜血渗出，融入匕首里面。
月亮在天穹中缓缓移动。
“还看着老夫作甚？”
苍老的声音将查尔斯从思考中唤醒。他看向这位神秘的老人，神色复杂。
“走吧，少年。带上你的新伙伴……”
少年将少女的包裹系在腰间，小心翼翼地把金发的少女背起，不知道是背上的重量和紧张的情绪，还是很可能是他与心仪异性的亲密接触，让他的小麦色的脸庞在月光下微微飞红。
他向老者深鞠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向森林的深处。
“……这是属于你的，穷小伙和翘家的神秘少女的冒险……而不是老夫的。”
重叠在一起的二人的影子在月亮下拉长，慢慢远去。麦那斯慢慢地自语着，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疼疼疼……呼。都一把老骨头了还逞个什么劲的强……”
他像是年轻的时候一样，双手撑在背后，双脚大大地岔开，很随便地坐在月光的林地上。
时间慢慢过去。原本一片死寂的森林里渐渐有了小动物的悉悉索索。
就这样坐在这里，老法师像是等着什么人到来。
“你也是造孽，兽人。用那些德鲁伊的话来讲……大自然会记住这一切的。”
他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像一具干尸一样的兽人巫师。
“啊……这是？”
月光下的森林里，落满枯叶的林地上，细细的萤火虫般的光点升腾而起。他伸出手去试图触碰，却抓了个空。
那些光点像是调皮的小精灵，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又在干枯的枝干间起舞。
他看向女巫的尸体。
无数的光点将它覆盖起来，像是一个发着淡淡荧光的土堆。
“土堆”逐渐变亮。从荧光，到烛光，到灯火，直到能压过魔法光亮术，甚至是那只圣光组成的光灵的明亮。
麦那斯静静地看着，若有所思。
“自然……”
明亮的光团突然逸散，变成漫天的萤火，在林地的上空盘旋纷飞，一时竟然遮住了星辉月明。
它们像是庆祝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悼着什么，时而分散开来，时而结成一条光亮的溪流。最终，它们向坐在地上的老法师飞来，绕着他盘旋两圈，然后结成一团直冲天空。
流光的明辉，点亮了森林。
他抬头看向天空，嘴巴不自觉地失态地张大。
“是……烟花？”
闪亮的光球，在森林的天穹绽放。
光之雨在落下。落入贫瘠的土地，落入了无生气的树丛。
响起没有多久的悉索声慢慢停下。整个森林的动物，都在此震撼于这千年一遇的奇观。
万籁俱寂。
只剩下心跳声，缓慢的呼吸声，紧张的呼吸声，和平稳的呼吸声。
一时间，整片森林都在微微发光。
“……真是奇妙。这些树……”
麦那斯从长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感受到周围的一切重新焕发的生机。
他再转头看向刚才女巫倒下的地方，那里哪还有什么东西。
只有一株碧绿的嫩芽，从被空出来的地面中央破土而出。
脆弱，但是充满生机，欣欣向荣。
老法师摸了摸脸颊，感觉到干涸已久的眼眶久违地被湿润，流出了温暖的泪水。
“‘感动’……呵呵。”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凉爽的带着生机的夜风，用力地咳嗽着，却笑出了眼泪，只感觉到空气中的新鲜。
微弱的虫鸣，森林里吹来的柔和的晚风，不知道哪里的流淌在林间的清泉的细细流淌。
“也许这样，也算是取回了一点旅行的意义吧？”
他干脆双臂展开，像年轻人一样成“大”字躺在林地上，只感觉到满身放松。
他在享受这一刻难能可贵的自由的气息，和好不容易真正意义上开始的旅行的终结。
——因为他知道，会有人来找他。
“你们办事效率还蛮快的嘛。”
快速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打碎了森林宁静的氛围。老法师躺在地上闭上双眼，随便地说道。
“……”
脚步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了。他慢慢睁开眼睛。
“哈。看来老夫的梦……倒是有那么一点预言的意思了。”
在他上方的，是一张姣好但冷酷的面庞。那传来的声音里面，还能听出来些许的……鄙夷？
“……我，抓住你了。现在，跟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