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雏菊?”

你这是在做什么?完全不明白的举动啊!

潮瑟弥曦是永恒的,她是死不掉的,我依旧抱着这样的侥幸,就在之前不是被骨刺贯穿也没事吗?可是她的状况看起来那么糟糕。

我跑过去捧着她的双手,扫去了陷在她手心的小石粒,红润的小手坑坑洼洼,渗出了血点。

“你个小笨蛋做了什么啊!你个小笨蛋做了什么啊!你看看这副凄惨的模样,为什么这么做呢?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龙骨酿跄的走过来,浑然失神。

“滚开!你以为谁的错。”

我想挥开他的手,却与之交错,他又恢复了那个没有实体的模样。

我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生怕能疼她,她一定很疼吧?漂亮的又可爱的小脸都伤成这样了。

“滚开啊!你没听明白吗?”

“幽姐姐,她没事的,对吧?之前受了那样的伤也没事的。”

我回头看向幽姐姐,她一定有方法的。我期待着她说——“嗯,没事的!”

但是她咬着下唇无奈的说:“我不知道。”

随后她敲着侧额,摇了摇头。

“原来那些念蝶是知道她要这么做才想阻止她,这孩子原本就是想等龙骨先生解开束缚后就自尽的,为什么我没早发现呢?”

“我才不要听这样的回答啊!”

“零,让我看看。”

说话的是泽,他走过来缓缓的拔出小雏菊胸口的小刀。

“你慢点啊!她会疼的。”

“不,不会的,你放心,锁链已经断裂了,她没有这种知觉。祈祷这柄刀伤不到她吧!”

说及,他回头看向絮旅,那人依旧被巨爪钉在墙上。

“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故意把刀丢在了这。”

他愤恨的看向絮旅,后者将头瞥向另一侧。

随后泽将小雏菊翻过背,放在了我的腿上,然后用那柄小刀从中间割开她的衣服,微微下扯裙子,将食指放在尾椎,沿着脊椎划触,然后停留在蝴蝶骨中心,一道蓝墨色的光沿着手指的轨迹将小雏菊肌肤刨开,她的皮肤就像是拉链一般绽开一道口子。

在她那肋骨之下藏匿着一个泛着黑光的球体。

我捉住絮旅的手“你在做什么?小雏菊怎么了?”

“相信我。”

他小心翼翼的拿着小刀在肋骨上试探,随后将她的脊骨割断,然后又顺着肋骨切割,我胆战心惊的看着,当他割去脊骨时我就不停的拽着他的衣袖,却也不敢用力。

“相信我。”

他又说了一次。

无法理解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他取出带着残损肋骨的半截脊骨,丢在一旁。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前臂都隐没在小雏菊身体之中,在里面摸索摸索了一会。全身的冷汗随着一颦一簇的鼻息在背部游走,十指蜷成一团。

最后,从湿漉粘稠的血液中拿出一颗黑色的球体。

——这是她的原本样貌?

我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她最初就是一颗念蝶创生的黑色之球。

她现在的模样是陷入了最初没有意识的状态呢?还是说陷入了只有意识没有感知的黑色世界之中呢?

泽对着球体小心有缓慢的转动着,双目凝神紧紧盯着不动,紧张得忘却了呼吸,只是在寻找着一个结果,积水浸湿了他的暗红的裙跨。

突然他整个人瘫倒坐在地面,身体颤抖。

在黑色球体上赫然一道青色的刀痕,足有五公分,刀是直刺在黑球上。

我的心也随之崩碎,整个大脑一片白茫。

为什么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完全不理解。

我愤恨的盯着龙骨先生,牙齿巴不得咬碎他,腰间的那柄刺剑随着我的心境剧烈颤抖起来,它在呼唤我拔出它刺向这龙骨,它能够伤害他,是的,我可以伤害他。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可是她最爱的人呢!

“可以安心了,没有事,这就是柄普通的没用的小刀,如果是你的万解剑的话,那可真无解了。”

“唉?”

“哦?我没说过吗?未冠名的怪物亦称万解剑,奈白剑。”

“我不是问这个,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没事了,安心吧!你看裂缝正在复愈。”

刺痕处浮现袅袅黑色气息。

“真的没事吗?”

龙骨先生距离这儿五步远,呆呆的看着这儿,伸着手欲行欲止。

“嗯,龙骨先生。”

泽露出一个大大的小脸。

“暂时就不要放他下了。”

他指的是贴在墙上钉死的絮旅。

“啊!哦!嗯!”

“喂,能不能让我换个姿势,扭到胳膊了,而且我脚心痒。”

即使这副模样,絮旅也依旧保持自己高冷的调子,自欲其事。

“这样一来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小雏菊就拜托你们了。”

他向着这儿看了看,摇摇头,果断扭头走向身后,打开门扉,里面淡紫光泛滥。

他本打算走进去却又在门口停留下来,盯着雕塑下方的花篮一动也不动,石头伴着粉尘铺洒在夭折的蒲公英花上,小雏菊拖着铁链在阿哞西寻找的花儿就这么没了,只有她曾留下的脚印铁链犁耕的沟壑还留在阿哞西……

“告诉她,老朽很喜欢这些花,十分的喜欢。”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不过是一个伤害小雏菊的坏人罢了!一个大恶人!”

他看着我踌躇一会,流露的表情不知是喜是哀,然后转头落入门后的领域,身体化作了光缕消失了。

当我回头时,手心中小雏菊的双手彷如蛇蜕,上面布满了青绿色的裂纹,沿着手臂看过去,全身都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在她的胳膊,脖子,脸上,乃至全身的皮肤如同小纸屑似的从眼前风蚀殆尽,最后残碎的铁链以及一只干枯的手指,就像是褶皱的锡纸一般那样的皱麻麻丑陋的的手指。

“啊……小……雏菊的身体?”

“啊!这个没事的,这具躯体只是用来给小雏菊凭依的,大概也到了寿命时间了。”

泽的手指朝着那只手背一点,它便溃散了,不留一丝痕迹。

“什么意思?”

“就像是那个龙卵是给那个男人凭依的,这具躯壳也只是为了承载这颗小雏菊黑球而存在的。之后再找希瑞塑造出一个新的就好。”

“身体是一次性使用物品吗?”

我苦笑着说。

幽姐姐从身后将纤长的胳膊搭在我肩头,说道:“在潮瑟弥曦,最重要概念是魂魄,这里本就是为了管理来自各个世界的魂魄,而身躯不过是轻易舍去主人化为腐朽的伪物而已。”

“小雏菊她没有魂魄啊!”

“所以她的存在才会如此的微弱与缥缈,才会让龙骨先生如此的费尽心思。”

“费尽心思?那个人只会伤害她!”

“你真的恶恨恨的训斥了龙骨先生一番啊!”

她柔柔我的脸蛋,擦去泪水,微笑的看着我。

“不要嬉皮笑脸的,我在认真的讲啊!”

我抱着这颗黑色的球体,手里也感触不出什么触感,也没有重量,要是如实让我回答自己能否感觉到小雏菊是否存在于此,即使不乐意我也不得不说——我什么也没感觉到,甚至不确信我是否真的捧着她。她就像幽姐姐所说的那样虚无而缥缈。

这孩子本身在虚无的黑色世界里诞生的,不过是念蝶们拼命构建的茧球。

像小雏菊这样坚强的从黑暗虚无中走出来的存在,没有理由再去面对如此,如此的痛苦的背叛,她很坚强,但是这一切对她并不温柔。

“零,你真的在一个最不应该的节点失去记忆呢!也怪不得龙骨先生会生气。”

泽在说话的同时,用絮旅那柄小刀扫去地尘,捡起地面的铁链的碎屑,仔细得恨不得将地面翻一遍。

他正在收集小雏菊的铁链,可是收集了又有什么用呢?回炉重塑?已经无法挽回了。

“束缚龙骨先生的是生活在潮瑟弥曦的我们,他的任何决定我们都没有资格评头论足。”

“你是认真的吗?即使小雏菊一人被如此残忍的对待也无所谓吗?”

“龙骨先生是潮瑟弥曦的龙骨,他的存在与这个世界生息相关,失去龙骨的世界终将不过是纸堆彻的房子,终有一天会溃散。正是这个无私的存在我们才能在这里生活着。”

潮瑟弥曦的居民是以牺牲龙骨先生为前提而存在的……

“就算是这样……”

那有如何呢?如果连小雏菊不守护,他又想守护什么呢?

“况且这也只是龙骨先生表达爱意的方式。”

“别开玩笑了!你告诉我这是他的爱意的方式?不顾小雏菊擅自的夺去她最重要的东西?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想要夺走珍爱之人的宝藏。我才不会相信,绝对不会相信!”

泽说的这句话成为了我内心爆发的瓶颈点,无可阻止的怒火宣泄而出,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放任自身的情感的爆发,可是爆发完之后之后只剩下虚无的坠落感。

“有什么怒气朝着龙骨先生爆发啊!我是无辜的!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失忆的同时重生了新的人格了吗?”

泽的话说完了一般,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被幽姐姐紧扭着大腿。

“所以说零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忘记了昨夜我们说来干什么了么?”

幽姐姐接过了泽的话。

“是为了键匙……不!这并不重要。现在是……”

“不,这很重要,来这里的前提不就是为了获得键匙吗?那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被默认的结果。”

我说了一半的话被憋会肚子里,幽姐姐说我是知道这一切的结果也以及这么做了吗?就是为了一柄键匙?为了这柄键匙舍弃了小雏菊?

不可置信!

我退后一步,眼中的幽姐姐像是个放大的魔障黑影,身影忽大忽小,忽近忽远。

“就算你们说到地老天荒他也不会明白的,绕着弯子的循循善诱只能让她更加的,迷茫。”

絮旅扭动着左手拇指的戒指,之间一道红光,那巨手便如同果冻块一般变得稀碎。

“你怎么绕不过弯子呢?尾链是小雏菊的珍宝?那对龙骨先生来说小雏菊又何尝不是他的珍宝呢?虽然我并不也不看好他的方式。”

“他们两人是顾忌到你失忆了,想要从头解释。我没有那么耐性!听好了!”

“龙骨先生决定将自己的心骸与魂魄融入这颗黑球之中,成为小雏菊的一部分!那个人可是为了小雏菊而决定舍弃潮瑟弥曦,舍弃自己,舍弃苦久等待的艾莉卡,他没有理由被你这个擅自逃避,擅自失忆,擅自违约的人斥责。”

“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就快点进去,进入那扇门之后!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小雏菊吗?但你给不了她任何救赎,只是在这里任性的撒娇而已,能救赎她的是龙骨先生。失去记忆是你的错,不要觉得一无所知就可以轻易推卸自己的责任!你曾答应过龙骨先生会为了他解开束缚的,你想要他在等多久?”

明明在之前那一刻还与我站在同一侧的人却毫不留情的批驳了我,他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龙骨先生是为了小雏菊?

我陷入了迷茫当中,当自己的观点被所有人否定后便进入了自我怀疑当中了。

“你是不是还是挂在墙上比较好?你要明白能欺负零的人在潮瑟弥曦只有我一人哦!”

幽姐姐右手持着黑色巨剑,剑尖直指絮旅的脖子,凌冽的气势让人忘记了她是一个相当温柔的的人。

“说起来这柄小刀你是故意扔到这吧?这样的局面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泽将小刀从手中飞射而出,剑锋擦过对方的鬓发刺入墙壁上。

“这样的结果是本来就注定的,我只是扮演了一个本该是零扮演的角色而已,如果她有更好的方法我也不会这么做,可是她只是在那里无力地叫喊而已,没有任何行动,没有任何作为。”

“零,她只是还没睡醒过来,要不你也被柒柃花的魂魄凭依一下。”

说到这儿幽姐姐的语气软了起来,听起来十分有种逞强的味道。但是泽却没有被这样的话击溃。

“在潮瑟弥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你没有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

“那胆小鬼也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这个胆小鬼!”

“够……够了!”

麟鬼突然从黑暗角落中走出来,他手里提着着一盏散发红光的灯盏,双目反射锐利的光芒。这个一直在阴暗中呢喃观望的人第一次主动走进了争端中。

“你们可是……把一个……把一个很重包裹让零背着,你……你们看看这对眸子里藏着的迷失在云层中的小鸟。”

原本的激突的气氛由于他的到来顿时和缓下来,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是在疑惑着絮旅所说的那番话,疑惑着什么情况下夺走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的行为也是一种爱呢?

“哼!你们要一直宠溺着她吗?别忘了最初决定拿起键匙的人就是她,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她却擅自以失忆为由逃开了。”

絮旅绕过幽姐姐剑轻拍了麟鬼两下,从墙壁上拔下小刀,走到洞穴外面,然后挥手说“随你们的意了,零,可不要变得像龙骨先生一样愚笨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龙骨先生真的是为了小雏菊吗?”

我噙着泪水看向那扇微开的门后领域。

“那零觉得是为了什么呢?名为阿哞西的他为何舍弃的名字甘愿被束缚在了潮瑟弥曦,”

“艾莉卡?为了再一次见到她。”

“是的,为了偿还罪孽与之再次相见,为了沉思自身的过错成为潮瑟弥曦的龙骨。“

“但是他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任何事,除了离开艾莉卡。”

“是的,即使认为自己没有过错却依旧甘心束缚着,你说又是因为什么?泽之前说过哦!”

“潮瑟弥曦!失去龙骨的潮瑟弥曦会崩毁。”

“可是如今他毅然决定离开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是艾莉卡!”

“零还在闹什么别扭,真可爱,不管如何就是不承认。”

“才没有!”

”可是艾莉卡的魂魄还不知道在哪里游荡着呢!他并没有等到艾莉卡,那么再问你,又是谁让龙骨先生舍弃了艾莉卡,舍弃了潮瑟弥曦,舍弃了自己呢?”

幽姐姐的话语在耳畔滋滋诱导,如同甘露泌如心田,她在等待着我说出已经确信的答案,一个我自己无法相信的答案。

“小雏菊……”

“是的,不知何时小雏菊本身就已经成为了龙骨先生必须偿还的罪孽,只是他执拗的不承认而已。本是为了憎恶龙骨先生所生的‘念’,可是这样的她却喜欢上了龙骨先生,爱与恨之间形成了矛盾的螺旋,小雏菊本身的存在意义变得混沌起来。”

“混沌?”

“‘念’和魂魄不一样,后者是可以杂糅一切的溶液,前者是纯粹的水。念的存在只为唯一的目的,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便会消失。”

“小雏菊会消失?”

“是的。”

“还记得来的时候小雏菊所说的那句话吗?”

“哪句?”

“潮瑟弥曦的一切会通过小小龙骨的感受传给我!“

“这是小雏菊的误解,她将那根束缚的铁链误解成给予她救赎的东西。”

“自己的尾链束缚在他人的心骸上,意味着控制,意味着龙骨先生被小雏菊拘束着。小雏菊的诞生本是念蝶们为了向龙骨先生炫耀——看吧,你已经被我们征服了。”

“小雏菊在那黑色的世界中度过了太漫长的时间,初次给予她光芒的人就像是刚破壳的雏鸡看见的第一个生物。虽然她的存在确实是因为龙骨先生,但是本质上是完全相反的极端。”

说到这儿我大概揣测到龙骨先生对待小雏菊的真相了,憎恶而生的“念”,必须是纯粹的恨意,小雏菊只有讨厌龙骨先生才能避免消失的境遇,所以龙骨先生才会一直如此对待小雏菊的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完全不对哦,如果是为了憎恨而生,我想小雏菊的存在意义本身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对吗?这样的解释也不会让你顺心对吧?”

“虽然是揪心,可我只能想到这些。”

“龙骨先生真正希望的是——让小雏菊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给予她自由,让她能够在潮瑟弥曦快乐的活着。但是因为尾链的原因,世界对龙骨先生的拘束映射在小雏菊身上,小雏菊永远也无法离开阿哞西,她的尾链在束缚着龙骨先生的同时也将自身束缚了。龙骨决心牺牲自己,让自己的心骸与魂魄成为小雏菊的一部分,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潮瑟弥曦居民。。”

“龙骨先生将化为‘念’的食粮,供养小雏菊,直至她寻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