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塔内部比在外面看起来要温馨一点，在控温魔法的加持之下，不需要穿得太厚就能感到温暖，三人都摘掉了兜帽。
许多身穿军官制服的人们来回穿行，似乎是事务官一类的文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色一如这地方的名字。
“抱歉让琐事影响了我们的行程，斯凯瑞塔近日的局势不太乐观，所以更需要恪守本分的士兵。”
罗萨带着他们走上一条螺旋状向上回环的阶梯，一边攀登一边向他们说明。
攀登了大概四五层的高度，罗萨领着他们走进阶梯边的某个房间。透明的魔能护盾取代了原本厚重的砖墙，将外界的风雪与室内温度隔绝开的同时，也让玫莉珂一行得以从这里观察到外界的景象。
“诸位，请看那边。”
顺着罗萨指示的方向看向远方，起初玫莉珂以为那是一段斧劈般的竖直冰裂谷，但很快她意识到，裂谷绝不存在眼前这一事物的压迫感。
漆黑高墙在风雪中独自矗立，尖顶近乎触碰暗银色的天穹，布满尖刺的城垛能使最敏捷的飞龙也无处攀附。宛若山岳般隔绝视线的高大轮廓，仿佛它本身与东境的坚冰存在了同样长的时间。庞大的对龙魔导巨炮布设于凸出墙面的射击平台，狭长的加速炮管指向墙外苍莽的暴风雪，炮管下悬挂着霜色的教廷国旗帜，沉默地昭告教廷国在此的主权。
与这座沉默的高墙相比，受它庇护的城堡群犹如不起眼的土丘，被它投下的巨幅阴影完全笼罩。
艾莉娅微微张开了嘴，她在书中见过恒冰战线的图画，但在东境的城堡中亲眼见证，所带来的震撼绝不是书籍可以比拟的。
“想必诸位都能猜到，那就是著名的恒冰战线，斯凯瑞塔得以矗立于此的根本。鉴于目前龙类的异常活动，战线目前正处于封闭状态，不容许任何人穿行。”
他转向被恒冰战线所震撼的玫莉珂，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各位刚才也见过不归街那些郁郁寡欢的冒险者们了。因为恒冰战线封闭的原因，他们不得不留在那里。事实上，冒险者行会一直在要求我们重新开放恒冰战线，但在目前的情境下，不做好充足准备就翻越战线的结果只有死亡。”
玫莉珂久久凝视那座高墙，倒不是对人类的建筑技术感到震撼，只因在那堵不可逾越的高墙背后，就是自己昔日的故乡，陨日之巢。
虽说那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但除了一些模糊的碎片之外，她不记得任何有关陨日之巢具体的印象。即使留有出生时的记忆，放到千年后的现在也毫无意义，千年前的东境远不像现在这样寒冷，陨日之巢的龙群想必也不是她熟知的模样了。
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就算时之大法师那家伙藏在这堵破墙后面，她肯定也会跨过恒冰战线，把他揪出来做成烧烤的。
“哇，玫莉珂的眼神好可怕……”一旁艾莉娅默默打个寒颤。
“呵呵，我们继续前进吧，埃斯泰克大人还在等候呢。”罗萨温声提议。
沿着魔导灯具照耀着的旋梯继续攀登，罗萨终于在临近塔顶的某一层停步，眼神中透露出抵达目的地的放松姿态。
穿过两名士兵的岗哨，沿长廊继续前进。鞋底与地毯摩擦的单调声响终于消失，罗萨在一处房间门口驻足。
房门上方悬挂着斯凯瑞塔的家徽，呈雪花状扩散的六边形。六个边角都由锋利的兵器构成，银剑、长刀、劲弩、猎弓，加上中间自上而下穿刺而过的斧戟，五把武器组合出一幅森严的雪花图案。
罗萨叠指敲了敲门，俯身贴近门扉。
“大人，他们来了。”
然而，众人在门口等候了数秒，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奇怪，这个时候大人应该在房间里的……”罗萨皱眉。
“既然不确定那家伙在不在，进去看看不就好了。”不等罗萨阻拦，玫莉珂已经上前推开房门。
吱呀——
房间的布置并不奢华，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张厚重的暗楠木长桌，一块塞满档案与书籍的内嵌式储物柜，以及一张放置杂物的边桌，加上装饰与功能性各半的壁炉，这就是这地方大部分的摆设了。
魔导灯具暧昧的暖光洒满整座房间，斯凯瑞塔的总骑士长，尊贵的埃斯泰克大人此刻正坐在长桌后面，顶着生人勿近的表情正襟危坐。
嗯，冰冷的城堡里坐着表情僵硬的长官，这是很正常的景象，一切如常毫无破绽，完全没必要为此惊骇……
……只要无视掉半趴在长桌上翘着双腿，向埃斯泰克投去挑逗目光的黑衣女子。
漆黑的蕾丝头纱，漆黑的纤维裹胸，漆黑的过膝高筒靴，迷雾般的黑色包裹住她的全身上下，与她刀锋般锐利的银色长发形成鲜明对比。
身上的服装比起衣服更倾向于布料，只在两处关键部位加以遮挡，而其余那些无伤大雅的部分，则缀以大量的透明黑纱装饰。新雪般毫无瑕疵的肌肤、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丰满得几乎要从抹胸里弹出来的胸脯，这是令所有女人艳羡的完美身材。
充满肉感的大腿因受到桌面压迫而变得更加丰腴，她的腰肢弯出一个令人恍神的弧度，整个上身探向那位坐在椅后的总骑士长大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扭头看向门口，妖异的猩红双目微微眯起，朝玫莉珂投来饱含娇嗔意味的注目。
“真是的，妾身与总骑士长大人正聊到兴头上呢。这么着急闯进来，是要想加入我们吗？”
与女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埃斯泰克，他稍显窘迫地咳了两声，原先冰冷的脸庞有了一丝松动。
“咳咳……是玫莉珂啊，不好意思，我正在和上阶修女谈话……”
玫莉珂大睁着炽红的双眼，觉得自己对总骑士长这个职位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姑且自己也算是女性，普通人类女性的媚态她自然并不陌生，为了那家伙她曾特意研习过一阵。但比起房间中的黑衣女子，她深刻地感到自己的技艺就像是过家家般微不足道。
“蕾伊莉卡大人，请注意举止。”罗萨满脸阴郁地走进房间，同时扭开脸不去看对方挑逗的姿态，“否则我不得不让魔导对龙科的卫兵们来把你轰出去了。”
被称作蕾伊莉卡的女子咯咯笑着，猩红色的双瞳越过罗萨，投向房间门口面色阴沉，正在把满脸通红的艾莉娅拖出房间的弗特曼斯身上。
“哦？那位帅小哥也回来了，真是不赖。”被称作蕾伊莉卡的女子轻笑，“该不会是为了见妾身特意回来的吧？”
“修女长大人。”弗特曼斯冷淡地回应。
不满的表情转瞬即逝，蕾伊莉卡缓缓撑起前倾的上身，手指抚过裸露的肩头，魔力凝聚的漆黑披肩轻薄地环住她的肩膀，遮掩过于暴露的身体。
“不过……难得总骑士长大人会记得一个混龙种的名字。叫得那么亲昵，难道总骑士长大人与玫莉珂之间，有什么妾身不知道的隐情吗？”
她跃下长桌，鞋跟踏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她几步来到玫莉珂面前，略带玩味地打量她的脸颊。随即她稍稍挑高了眉毛，似乎是讶异的表示。
“你是谁？”玫莉珂很不喜欢被对方打量的感觉。
蕾伊莉卡没有回话，而是做了一件超乎玫莉珂想象的事情。她俯身凑到玫莉珂身边，深深嗅闻她的鬓发，甜蜜的吐息拂过她耳畔。太过惊诧的玫莉珂一时忘记后退，沉溺在对方甜美的气息之中。
“啊……甘美中夹杂着暴戾，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味道呢。”
玫莉珂很想让对方血溅此地，但在对方俯身的同时，她也嗅到了对方的气息，看到了对方魂素的颜色。过于馥郁的奇异芳香，即使她本身免疫毒素，却也感到头晕目眩。
“修女长大人，她是斯凯瑞塔的客人，请收敛一些。”埃斯泰克绷紧脸颊，五官坚硬如石雕。
印象中从不动怒的好好骑士先生也终于有了怒意，玫莉珂稍许有些意外。
“嗯？是这样的吗？既然是总骑士长的客人，那就没办法了。”依旧是毫无自省的慵懒音调，蕾伊莉卡脸上挂着遗憾的表情，将手掌覆上自己丰满的胸脯，“刚才和埃斯泰克大人的聊天很愉悦，所以妾身愿意听从埃斯泰克大人的安排。不过，可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密约哟，大人。”
蕾伊莉卡走向房间大门，临别前不忘抛给埃斯泰克一个媚眼。越过玫莉珂时，她忽然停步，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扭头，唇角勾起莫名的弧度。
“对了，妾身也很期待你来找我哟，小红龙。”
等到那位修女长的高跟鞋脚步声逐渐消散，埃斯泰克长出一口气，起身对玫莉珂露出歉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不好的一幕。刚才那位是猎杀魔女部队的领导者，她一直都是那样的性格，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不用在意我，早知道我们可以晚来一会儿。”玫莉珂环抱双臂，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
看着埃斯泰克的脸色变得哭笑不得，玫莉珂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似乎自己觉醒了某种不自知的属性。
“咳咳，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深呼吸一口抚平心态，埃斯泰克迅速恢复往常的镇定，重新把总骑士长支离破碎的威严缝补起来。
“总之，看到诸位都平安无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埃斯泰克抿唇，终于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
“以斯凯瑞塔总骑士长的身份，再次欢迎诸位来到斯凯瑞塔。”
-
让三位来客在长桌对面坐定，罗萨为他们拿来了杯装的热巧克力。三人一边喝着温暖的饮品，一边听着埃斯泰克为他们解释目前的情况。
“在座都是值得信赖的人，客套话就省去吧。抱歉在诸位刚到斯凯瑞塔的时候就把诸位叫来，因为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率先说明。”
埃斯泰克坐在长桌对面，向三人投去严肃的目光。玫莉珂吹着杯中黑漆漆的焦糖壳，将下半脸藏在杯子后面，默默等待对方的下文。
“首先，是诸位在斯凯瑞塔居留的事情，必须最先说明。”
总骑士长话音稍顿，似乎在构思措辞。艾莉娅悄悄握紧拳头，因为总骑士长的表情认真得有些可怕。
“有关龙类袭击的事情，圣都方面的调查团想要了解更具体的情况。因此艾莉娅与弗特曼斯，你们作为袭击事件的幸存者，需要在斯凯瑞塔留一阵子，等候调查团的召见。在事情结束以后，你们可以自行决定去向，多留一会儿或是随调查团回去都是可以的。”
弗特曼斯以吞咽啤酒的气概喝掉大半热巧克力，将半空的杯子放回桌面，抬头看向桌对面的总骑士长大人。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龙类能够跨越恒冰战线。在我离开斯凯瑞塔之前，我记得东境内陆一直以来都很安全。”
埃斯泰克的眼神变得锐利，面色凝重地点头。
“我不会瞒着你们。实际上，最近在东境境内发生了很多起像这样的袭击事件，只是为了不引起太大的恐慌，我们并没有扩散消息。不知从哪里来的龙类袭击了来自圣都的队伍，让整个东境都笼罩在龙类的威胁之下。由于很久没有大规模的战事，斯凯瑞塔长期处于人手不足的状态，对这种情况也十分头疼。”
“龙类找到了跨越恒冰战线的方法？”玫莉珂发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恒冰战线也不算坚不可摧嘛。”
“恒冰战线的防守十分严密，除了数百年来不断被加固的城墙主体，还布置了弱化龙类魂素的魔导装置，基本不存在被突破的可能性。”
埃斯泰克从桌下取出一个卷筒，掏出一张卷轴在桌上铺开。
古特凯尔大陆东部的详细地图，包括教廷国治下的『东卡茨科恩』，秘法联邦墨琼克顿的领地『昂菲历尔深林域』，以及某个隶属亚人共和国诺提拉格，地图上标作『克因兰狩缓冲地』的陌生地点。玫莉珂对千年后的地理了解不深，那些陌生的地名再一次提醒她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埃斯泰克的手指掠过地图上各大国家的国境线。三个国家从南、北、西三个方向与陨日之巢接壤，而恒冰战线只是位于陨日之巢西面，与悲叹废土接壤最多的边境而已。
“龙类很可能是从其他两国的边境离开陨日之巢，再从恒冰战线无法拱卫的方向绕进东境的。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观察哨没有侦查到龙类的踪迹，境内却出现了龙类。”
“不能直接通知其他国家，让他们帮忙监视么？龙类是全人类的敌人不是吗？还是说，人类王国自己也在互相交战？”
“倒是没有交战那么严重，只是近来东境与双方关系有些微妙。”罗萨替埃斯泰克回答，“出于避免不必要纠纷的考量，在对待龙类问题时需要十分谨慎。”
“可是你们连处理境内龙类的人手都不够，不应该尽己所能寻求帮助吗？”
“这我无法否认，大多数士兵需要驻守斯凯瑞塔。”埃斯泰克点头，“不过不用担心，斯凯瑞塔屹立了上千年，这一点困难是不会将我们打倒的。”
对方的回答并不能使玫莉珂满意，新的疑惑在她心中升起。她想起刚才那个穿着暴露，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女人。
之前对方倾身对她密语时，玫莉珂看到了对方魂素的颜色。那是异于常人的奇异色泽，像是密林深处翻卷的迷瘴，虽然具备人类的基本特征，却又远比普通人的魂素深邃。
“那么，蕾伊莉卡是谁？她也是斯凯瑞塔的士兵么？”
埃斯泰克微微蹙眉，似乎是在表示难堪。
“她是猎杀魔女部队的修女长，目前驻扎在斯凯瑞塔。详细解释起来会很复杂，请容我以后再向你说明。”
对他推诿的态度感到不满，玫莉珂不悦地挑眉，放下手里的杯子。
“别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以后，你之前答应过的，等到了这个地方，就告诉我为什么要称呼我为‘恩人’。”
埃斯泰克稍稍瞪大双眼，扭头看向房间一边。玫莉珂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悬挂在壁炉上的纪念品。
一把没有剑鞘的剑，以及一块刻画圣橡树的盾牌。它们呈斜十字形交叉重合，悬挂在大理石墙面的挂架之上。尽管式样古朴，但剑身锻工精良，盾牌也出自相同的工艺，显然是一对配套的武器。
“无鞘之剑，誓约之盾，组合在一起就是斯凯瑞塔家族初代家主的武器，‘无拘之誓’。教皇将它们以赛德瑞斯钢重铸后赠予斯凯瑞塔，这对武器自此代代相传。它代表我等世代流传的骄傲，也是斯凯瑞塔为之奋战的信念。”埃斯泰克神情凝重。
“斯凯瑞塔家族世代驻扎东境，尽己所能护卫教廷国子民的安全。然而，历史上恒冰战线一度面临被突破的危急境况。那时的先辈在危难之际受到时之大法师的救济，他帮助斯凯瑞塔渡过了艰难的岁月。因此先辈在历代先灵面前发誓，斯凯瑞塔家族将倾尽一切回报他的恩情。”
稍作停顿，他意味深长地盯着玫莉珂，棕色眼瞳稍许温润。
“在击退龙群进攻之际，那位时之大法师什么也没有索取，只留下了一个语焉不详的要求。他希望斯凯瑞塔家族留意一位黑发的龙族少女。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在雪山中出现，如果家族的后辈遇见她，一定要将她当做上宾款待。”
“数百年的时光过去，历代先辈都未曾见到法师所提及的少女。这段故事也慢慢变成了斯凯瑞塔家族的传说。”埃斯泰克放缓了音调，“原先我同样这么认为。但在见到你之后，我对记载的真实性再无怀疑。”
原来又是那家伙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印迹么。真是符合那家伙的行事风格，只会吩咐其他人做什么，却从不多解释半句。即使是出于守护他人的心态，也是极度自私的行为。
“那家伙……我是说时之大法师，他只留了一句话吗？”
埃斯泰克点头：“在先辈留下的记载中，确实只有这样一句。”
“他去哪里了？”玫莉珂追问。
她看到埃斯泰克原先平常的表情明显松动，稍稍垂下视线，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话语。
“不要犹豫，告诉我！”玫莉珂双手撑桌前倾上身，用炽红色的双眼直视埃斯泰克。
那双宛若红宝石般的眼眸中蕴藏的炽烈情感，令埃斯泰克为之愣怔。他意识到，无论出自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该干涉她知晓情况的权力。
他深吸一口气，庄重地点了点头。
“大书库中记载着骑士团建立之初的事迹，其中数度提到过你口中的时之大法师。历书里最后的记载，是他独自跨越恒冰战线，去往陨日之巢追猎红龙女王缇尔蒂丝。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历书中没有任何记载。”
鳞片微微发烫，龙血因愤怒而炽燃。孤身一人前往龙类环伺的陨日之巢，去追猎一头具备超凡力量的纯血种？即使是水晶席的大法师，这样做也太乱来了！暴风雪与龙类，无论哪个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脆弱的人类。
用卑劣的魔法将她一人留下，一句解释也不说地踏入龙族领土，简直不可饶恕！那么，接下来就去哪里就很明晰了——
“给我穿越恒冰战线的许可，我要去陨日之巢。”
玫莉珂音调冰冷，属于龙的威压不自觉地散发，整座房间顿时变得稍许燥热。
艾莉娅悄悄缩了缩脖子，对普通人而言，情绪不稳的纯血龙类不自觉散发的威压就能击溃人的精神。弗特曼斯紧绷着表情，轻拍她的肩膀，给予她一点安心的力量。
正面与玫莉珂相对的埃斯泰克眉峰微蹙，脸上的表情像是想要劝诫冒失后辈的长官，黑发少女的龙威对他毫无影响。
“玫莉珂小姐，恒冰战线目前处于封闭状态。东境的气候太过恶劣，预言法师观测到了暴风雪来临的迹象，这种时候离开斯凯瑞塔，恐怕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那要我怎么样，在这里干等着吗？”玫莉珂用力敲桌，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数百年的时光就这样消散在无尽的等候里，我早就已经受够了！这一次我要亲自去找他，谁也拦不住我！”
“冷静一点。”弗特曼斯开口，“不管怎么说，你口中的那个法师都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去也很难再找到什么……比起意气用事，最好还是做足准备。”
“玫莉珂小姐，我以斯凯瑞塔的名义，请求你在这里稍待数日。”埃斯泰克双手合十，神情诚恳，“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但恐怕这同样需要你的配合。”
“‘我的配合’是什么意思？”玫莉珂问。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穿越城墙并不是没有办法。若你能持有最高等级的通行许可，恒冰战线的守卫就不会刁难你，你随时可以穿过恒冰战线。”
“真的吗？”玫莉珂马上蹦了起来，连眼角都洋溢着笑纹，“你是斯凯瑞塔的总骑士长，也就是说，只需要你签个字，就可以了？”
埃斯泰克抿唇摇了摇头，浇灭了玫莉珂腾起的喜悦。
“不只是我，你需要斯凯瑞塔三位最高长官的书面许可。我所领导的斯凯瑞塔骑士团只是其中之一，你还需要猎杀魔女部队以及魔导对龙科的准许。”
咚！咚！咚！名贵的楠木办公桌在少女的拳下裂开一丝裂纹。
“啊啊啊啊啊……真是麻烦死了！那么我该到哪里去找他们的头领？”
埃斯泰克眼角微抽，仍旧用摇头代替了回答：“我会通知那两位大人的，但这需要时间。很抱歉，我也希望能帮你更多。”
再也无法忍耐对方语焉不详的托词，玫莉珂愤愤起身，几乎要伸手将对方从座椅上提起来。
“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们家族的恩人，说什么要尽全力协助我，到头来还不是一直在推脱？人类果然全都是不讲信誉的家伙，什么总骑士长，什么时之大法师，你们都是骗子！超级恶劣的大骗子！”
“嗯，很抱歉。”
埃斯泰克不引人瞩目地微垂眼睑，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柔软而忧虑，如同东境遍布乌云的天空。但随即他就恢复如常，脸色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在那一瞬间，透过那双阴郁的棕色双眼，玫莉珂隐约窥见了对方隐藏在皮囊之下，绝不会表露给外人的一面。
“……算了，朝你发脾气也没什么用。”出于某种难以言明的心态，红龙小姐决定让步。
紧绷的神色稍许放松，埃斯泰克似乎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笑容。
“谢谢。传送魔法很消耗精神，你们可以先回冬寂苑休息，明天再考虑穿越恒冰战线的事情。”
他从桌下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石板，递到玫莉珂眼前。
“请收下这个。”
与罗萨之前使用的通行石板相似，区别在于配色黯淡一些。
“路上可能已经遇到过麻烦的盘查了吧？士兵们可能会对你的身份感到不安，这份证明可以给你省去一些麻烦。但它只是斯凯瑞塔城内的通行令，因此之前给你的信物也请留着，以防万一。”
玫莉珂接过，犹豫了一下，看向对方的眼睛。
“那……谢谢。”
她不习惯人类的道谢，简单的词语被她说得有些急促，但埃斯泰克仍然露出了微笑。
“嗯，请多小心，恩人。”
嗯……或许除了道谢之外，应该再道个歉……
倒不是觉得对不起总骑士长啦，只是刚才自己又没有控制好情绪，要是被时之大法师知道，肯定免不了再被数落……
“那么继续由我来送诸位回去，请诸位跟我来。”罗萨行了个礼，打开房门做出邀请的姿势。
唔……算了，下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