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总是索然无味的,但藏在其后的用心往往连描述者自己也难以知晓。
/lord.1
/stroy.1
令人生厌的药水气味、沾满了污渍的白色窗帘、摆满桌面花花绿绿的药瓶...
如果说要评选一个人类最讨厌的房间,那么病房一定会是有力的竞争者吧。
比起监狱更加恶意,将不幸的人们与丛生的疫病一同监禁。
既然如此,那么为何还要把将死之人们送进这恶毒的囚笼呢?
尚且年少的孩子还不曾知晓其后的深意,只能任凭血液中流淌的抗拒声鸣奏渐响。
看着像是枯萎的老树一般盘踞在铁架床上的老人,我的眼里流露出莫名的悲哀。
任谁都能看出,那对浑浊的眼珠过不了多久就会归于永远的寂静,那双干枯而消瘦的手甚至脆弱到无法举起盛满鸡汤的瓷碗。
简而言之,这个老人快要死了。
我的祖父快要死了。
我很庆幸,那时的我并不向某些作品中的人物,只是害怕着“好孩子”的标签消失而落下几粒虚伪的眼泪。
在祖父离世的前夕,名为安徒生的女孩除了对病房环境的不满之外,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悲伤。
那是一种面对珍贵的“羁绊”即将消失时,发自内心深处的负面情感。
而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心中的悲痛,微微侧过头,张开干裂的嘴唇念念有词。
我明白,他是在呼唤我。
于是我挣开了身边身着西装男人的手,扔下手里的花束,快步奔向祖父的身边。
老人特有的体臭与呛鼻的药味让其他人不愿靠近,但年少女孩发自内心的不舍足以将这些弱不禁风的反感击得粉碎。
紧握着老人的手,我的眼角开始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
不要死!
拜托了!
不要连你也离我而去!
我想要这样呼喊,但颤抖的喉咙却不争气的只是发出了一连串不清不楚的呜咽。
“乖孩子。”
任凭泪水沾湿蓝色的病号服,祖父的声音微乎其微却藏着无尽的欣慰。
“虽然...不对...但是...对不起...”
一边艰难的说着什么,老人拼尽全力坐起身来,将手伸向自己那满是褶皱的脖子。
他是想要摘下什么?
我很清楚,却依旧感到不可思议。
那根项链,从第一次见到祖父开始,便十年如一夜的呆在他的胸前。
我毫不怀疑,他会连着这玩意一起睡进棺木里。
然而——
“拜托了...我亲爱的...安徒生...”
扯下绳子似乎已经用尽了老人的力气,我赶忙伸出手,从祖父颤颤巍巍的手中接过了那东西。
拇指大小的某种生物牙齿牙上,刻着不知名的符文,看上去就像是那些偏远部落中的祭祀品一般。
明明那扭曲而不规则的形状是如此的丑陋,又似乎有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到底是...”
我抬起头来,想要询问祖父刚才的叮嘱,但后半句话只能咽回肚子里。
因为就在这短短的一个瞬间,祖父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芒。
失去了生者特有的神采,转身投向至福乐土。
那枯枝一般的手指,终是没能同我期望的那样,再移动分毫。
“天哪!怎么会这样!”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传来了装腔作势的哭号。
“拜托了...”
而我权装作充耳不闻,不断重复着祖父刚才的话,毫不在意一拥而上的大人们。
而后望着那缀满鲜花的棺材,
放声大哭。
...
...
...
“是这里吗?”
按着地图的指示,我来到了一条陌生的隧道前。
里面黑黝黝的,完全看不到那边的景象。
“穿过这里就到了...”
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滑动着,标志着目的地的红勾看样子就在这条隧道的另一边。
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啊...
隧道口上方的标识牌已经完全风化,看不出上面原本写着什么。用于铺路的大块石板也大多四分五裂,缝隙间生着大丛大丛的杂草,有的甚至已经高过了脚踝。
这样的地方难免让人联想到恐怖电影里的场景,颇有些渗人的意味在其中。
但是没办法,一回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叮嘱,打退堂鼓的念头便烟消云散。
...
是的,祖父死了。
那日之后,我接过了祖父藏在书房里的一切。
那些书、那些笔记、那些卷轴.
祖父是一个神秘学家,时常穿梭于荒山野岭,探访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那些夏夜的秋千里,惊险刺激而略带恐怖的冒险故事,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然而,我却无法从这些资料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异常的东西。
没有怪物,没有宝藏,没有神庙...
就只是一些普通登山家的心得与经历罢了。
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发疯似的阅读堆积成山的记录,想要知晓祖父最后的话语与举动到底有怎样的深意。
可是...却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我瘫倒在地,即将放弃的时刻——
在书架与书架的缝隙间,
这东西出现了。
...
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
就这么安慰着自己,我继续向自己双腿的肌肉发出前进的命令。
用手机调出手电筒照亮前方,深呼吸两下平复心情...
咽了口唾沫,“面向深渊的少女”总算是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深不可测的隧道。
“神明大人,你如果能够看到的话,请保佑我吧...”
颤颤巍巍的双手合十。
虽然一直在祈祷着,但那也终究只是出于人本能的对于幽闭与黑暗的害怕罢了。
深不见底的隧道,就像是满怀恶意的梦魇。明明是通往恐惧,却还是指引着人们前进。
更坏的是,平日里对付鬼屋的那一套似乎不太管用了。
就和电影里表现得一样,
无论多么合理的表象,转眼间便会被倾覆。
尽管不停地祈愿着,奇怪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不——
用“异变”与“陡生”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会更加恰当。
已经走了有十来分钟了,这条路还是看不到尽头。
隧道的出口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小小的光斑,再怎么前进也没有变大一丝一毫。
反倒是背后的入口变得愈发的遥远了。
手机的光线并不强烈,只能照亮眼前很有限的范围。
不安涌上心头,但受到“祖父的遗愿”的执念驱使却又无法狠下心来调头离开,我也只能强迫自己一步一步的向前迈进。
没事的...没事的...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努力安慰着自己,甚至默念起了驱魔的咒语,但双腿还是开始不停打抖。
不得不说是有些过于滑稽了。
就在这时——
身后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拍打水面。
就和市场听到鱼店老板将鱼从水箱里拿出来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是要知道,
这里可是地面!我正踏踏实实的踩在潮湿而松软的泥土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且刚才安徒生经过的时候也没有发现积水的存在...
那是什么东西!?
不太对劲...
猛地回过头去,我用电筒的光照亮了周围,但那里除了石块与杂草,什么也没有发现。
声音消失了。
转瞬即逝,
以至于我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否是因为太过紧张出现了幻听。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转过身来准备继续往前走。
电筒发出的光线再一次照亮了前方,但眼前的景物却和刚才截然不同。
像是有魔法师发动了“森罗万象”的法术,将我困在其中。
一个转身的功夫,世界的裂隙被撕开了。
深红色的水草,布满了细小颗粒的不明绿色液体。还有四处游动的古怪生物。
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水下,伴随着轻微的吐息,细小的气泡也缓缓上浮。
是个人也得怕到死吧!?
不对,我能够水下呼吸了?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脑回路,能够在这个时候产生这样奇葩的疑问。
这是个好问题,但看起来现在并不是她要考虑的首要对象。
暂且不谈那些看起来比史前动物长得还要猎奇,四处游来游去的玩意。
虽然自己来到了不知名的水底,不过神奇的是,手机依然还在正常运作,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淡黄色的光束逐渐扩张,森罗万象的真实面貌在此显现。
那到底是什么!!!???
这下子,我彻底被吓懵了。
目瞪口呆。
不过纵使是想要大喊出声,却也无法在水下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响动。
只能默默地凝视着,
这水底的城市。
尽管那些玩意和我印象中的房屋或是城堡相去甚远,但我还是能够肯定,百分之百肯定。
那是一座城市。
数不清的青黑色的高塔状建筑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毫无规则的排列着,像是某种史前遗迹。
等等...
有什么东西从那些洞里面鱼贯而出?
而且好像在朝着我所在的位置涌来。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就和名为安徒生的少女看见了这座城市一样,这座城市也看见了她。
大大小小的黑影合为洪流,不断的靠近。
而等到它们靠近了,我也才总算是能够凭借电筒微弱的光看清那些东西的模样。
布满疙瘩的硕大脑袋下,是和人类一样的身体四肢。
和那些建筑一样青黑色的皮肤上布满斑点,一对修长的脚不停地划着水,猛然袭来。
那一对乌黄而浑浊,像是死鱼才会拥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闯入者,厚厚的嘴唇下是两排布满青苔的利齿。
这下子,我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也学着那些东西开始划动双脚,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怪物们还是在慢慢逼近,那些尖锐而刺耳的吼叫声清晰可闻
没错,虽然在水下,但那凄厉的尖叫却清晰可闻。
和无法发声的我完全不一样。
更糟糕的是,
虽然一直在拼命地划动着双腿,但自己似乎没有前进半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原本应该存在双腿的地方,
此刻却空空如也。
不知什么时候,
双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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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啊!!!”
脸部传来了撞击硬物的痛感。
白昼已经来临,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镂空花纹照在了少女的脸上。
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安徒生揉了揉因与地板亲密接触而变得红肿的鼻子,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祖父、隧道、深海、城市...
由疯狂与幻想构筑的梦境在她从床上坠落时已经轰然倒塌。
“原来是梦啊...”
仔细一想也是,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一般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尽管如此,一回想起其中的种种细节,安徒生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怦怦直跳的心脏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不过无论它再怎么真实,再怎么恐怖,
终究是一场梦,不是吗?
和那日一样,少女从可怖的梦境中醒来,毫发无伤。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家里,也完全没有了之后的记忆。
像是被黑衣人遇见,使用了消除记忆的道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