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营地的中央等着影手教头出来,但她比我想象中的慢得多。保勒摆摊的第一班时间过去之后就更衣跑来找我,我们聊了很久,但教头一直不曾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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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进到山里面了吗?山是什么样的啊?你们有没有看到前文明的痕迹?有看到什么珍奇异兽吗?”保勒一开始提问就停不下来。

我不得不让他放慢语速然后逐一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从小接触的世界里,陆地上的一切都非常神秘。虽说我们对海底所知不多,但踏上陆地之前,山更是无法理解的伟大存在,所以我理解他的想法——想要亲眼去看看那震撼人心的巍峨。

对于前文明和珍奇异兽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种和恐惧并存的东西。这世界上能要人命的东西太多了,而前文明废墟和他们留下的众多物种是最致命的。其实前文明并没有留下任何文献告诉我们有哪些物种是他们创造的,但仔细思考一下,前文明是怎么允许那些拥有相当智能又危险的变种怪兽一直存在并繁衍的呢?

当讲到了鳄鱼人,还有维莱娜的战斗,保勒的圆眼睛又瞪得好大,里面像闪着星星。我对他强调类蜥人维莱娜不是“珍奇异兽”,保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她会说咱们的语言,而且对你很好?”

“维莱娜长着爪子、鳞片和尾巴,和我们不一样。但是这里——这里是一样的。”我点了点他的脑门。

“那后来呢?……”

我把和鳄鱼人战斗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保勒,他的反应就和我一样:“在布哥涅捉人为奴和贩卖奴隶不是犯法的吗?必须告发他们把她赶快救出来呀!”

“这里不是托斯卡讷,他们只禁止明面贩卖。老扬尼斯说这件事很可能城主也参与其中,所以没用的,我那天在安达罗商会门口的大街上还看到牵着奴隶的贩子……”

“那可怎么办啊?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不是吗?我们不能放着她这样不管吧?”

“我已经找过杰德老大和捷思百夫长了,他们都不同意,我就让他们请示了布蕾塔。”

“咦?永卫议员吗?…可是你不是……”

“可是没得选,你也知道对于家族来说,我的个人请求实在太渺小了。”我凑在保勒耳边小声告诉他维莱娜可能会被出售的价格,保勒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明白过来那个数字有多么夸张。

当然他的反应更加夸张,张大着嘴开开合合好几次想说话都没说出来。

“那…那那那那要怎么办啊?”

“看布蕾塔她怎么想吧,他们都说类蜥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种族…说是懂得先人的文字和语言,那样的话会对光荣号和家族有用的吧。”

“那我能做什么吗?我好想帮你但是我赚到的钱连这个数字的零头都没有……”保勒急得紧握着衣服的下摆,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感觉去求母亲大人也没什么用处…”

看他这么急切的样子,我心里原谅了他前几天不懂风情的时候。我把他的手从外套皱巴巴的摆上扯下,握在手里:“你不要急啊,个人的力量都是很有限的,所以我们要一起想办法。”

“没错。小家伙,有你这份心就好了,我们需要每一分能利用的力量。”背后突然传来了影手教头那沙哑又干脆的嗓音。

“教头!你这是刚刚起床吗?”我抬眼看了下太阳,正午都过去了。

“怎么可能?教头我可是在营地里转了一大圈了,我也在想办法啊。”

“我明明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起床哎!从十点就开始!”

“啊哈哈,那时候我看你没来就去找杰德和萨雅了。”

看起来教头是在我和伊萨克说话的空当之中走出了棚车,我们正好错身而过。

“那他们说什么?”

“我听说了,你要他们联络布蕾塔,你还真不怕惹事上身呢。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发电报。”

“然后呢?”

教头挠挠头:“自然是先骂了我一顿啊。他们的意见你也知道了吧,我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我确实不能指望教头能让老大和百夫长做出什么改变。

“但是,他们说‘如果乱来,后果自负’。”教头又露出了那种自信又狡黠的笑。

后果自负,也就说家族并不会出面负责,若有后果也不会处理,甚至会被流放。影手教头若是觉得两位百夫长意思是同意的话,她大概一点也没考虑过后果。

“你又露出这个表情!崽!”教头冲到我面前捏着我的脸颊:“我影手上次让你失望了吗?这次也一样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这次风险太大了啊!而且我总是依赖你,总是给你惹麻烦,一次两次的小事你还能罩得住,但若是做错了什么被家族抛弃的话要怎么办啊?”

我憋不住,直接对教头说了心中的担忧。

教头抱着胸露着一副看孩子的表情,怜爱又无奈的样子:“你可真是想得太远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教头,做事没点分寸怎么‘教’呢?”

“我觉得既然教头都这么说了,那你也应该相信她。”旁听的保勒推了推我。

心中还没被完全说服,我也没得可选,只能回答:“好吧。”

“我们得快点动起来了,据可靠情报,佣兵们已经开始寻找买家了。”教头重重地把手按在了我和保勒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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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所知的情况就是那些佣兵驻扎在下城区的一家酒馆旅店里,他们召集买家前去“看货”,今晚大概买家就会出现。通常这样大额的交易不会当天完成,确认了意向并付了定金后,“交货”时间一般是第二或第三天的晚上。

因为奴隶交易处于灰色地带,人和变种人都不被承认是“商品”范畴,影手教头觉得这就是切入点:“如果我们偷或者劫走她,他们也没法请求城邦主持公道,因为‘商品’本身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有时词都用不对的影手教头却对城邦经商法律的概念掌握得那么精准,令人刮目相看。我点着头,同意她的看法。

“但,但是打劫本身是不对的呀?如果闹出人命的话城邦人肯定不会放手不管吧?”保勒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那就是个技术活了,我们卡拉马里也不是只会杀人啊。敲晕他们把东西偷走这点技术难不倒我们,只要知道在哪里不会被卫兵第一时间发现就好了。敲晕几个人应该不算犯法吧?最多让他们脑袋疼一天而已。”

教头轻描淡写的样子就像这件事手到擒来,然而对方也是经验老道的佣兵,想让他们束手就擒“被敲晕”才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和不想惹事的我们相反,他们可是能用一切武力手段保卫自己“财产”的权力。

不不不,既然教头这么说当然是有自信的,我也应该相信她。

“今晚我们得混进去,打探一下买卖的情报。”教头若有所思地说着,“就算不知道什么时候交货,也得搞清楚是谁买的。”

“我去。”我不假思索就前踏半步。

影手教头笑着说:“哈,你傻啊,他们都认得你我和小队里那几张面孔。”

保勒举手小声说:“那也只能拜托商队的师傅们了吧,他们都懂怎么探听情报……”

“啊,是哦!那波波你也行哎,我们还学过怎么乔装和套话,探听情报也学过一二。”我像抓住一袋装满黄金的袋子一样紧紧抓住保勒的双手:“你去不就好了吗?”

“哎?哎?我,我我,我吗?”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他的脸刷地就红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哦~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商队的那群老油条很可能也会被认出来,但是你嘛……看起来有点做小跟班的潜质。”

“咦?小跟班?”保勒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教头。

“没错,就是有钱人一定会带的,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等等,那不是娈宠吗……不仅南方诸如托斯卡讷、菲斯和曼苏尔的城邦的有钱人有这样的习俗,据说就连光荣号上有权势的人们身边也会养着好看又壮实的男子。

保勒的脸更红了,就像熟透的桃子。“等等,教头,你你你搞错了吧?”

嘛,转过来一想我倒是觉得保勒确实有这方面的潜质。他虽然比我长得高一些,并不娇小,但那圆脸和一双棕黑的大眼睛配上呼扇的睫毛绝对够得上城邦人“长得好看的男孩子”的标准。

“没有哦,我说的就是那种小跟班,负责帮人跑腿传令端酒倒水的那种…城邦人管他们叫啥来的?哦对,‘之事’。”影手教头一边挠头一边解释清了她的所指。

“执事?”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啊,是执事啊。我明白了……”保勒捂住脸像是松了一口气。

“城邦里的大人物很少会亲自出门参与这样活动,我们只要给你编造个主人,应该就可以混进去了。”影手教头对保勒挤了挤眼睛。

“我……真的没问题吗?”

看着高了影手半头的保勒用楚楚可怜不确定的眼神望向对方,我也看不下去了。

“都是教过的东西,而且你忘了上岸之前的考核吗?如果你没考过的话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话虽这么说……”

“影手教头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计划,既然她觉得没问题,你就肯定可以,是吧,教头?”我把教头一起拉进来劝说保勒,后者十分放心地大力点头。

“好,好吧。”保勒看起来鼓起了勇气。